Appearance
📖 书名:巫梦缘(恋情人)
👤 作者:清·不提撰人
👀 视角:第一人称(男性视角)
📜 篇幅:61776
🗂 分类:历史架空,直男文
🔖 标签:猎艳,灵异,后宫
🗿 肉量:0.97%(少肉)
🟢 状态:连载中
🏷 简介:
《巫梦缘》是清代白话长篇艳情小说。全称《风月佳期巫梦缘》。十二回。不题撰人。成书于清康熙、雍正年间。该书的内容,与明清之际的许多小说一样,继承《天缘奇遇》的风格,津津于描写王嵩的艳遇,铺陈房闱之事。 《巫梦缘》扉页右栏题“风月佳期”,中题“巫梦缘”。目录及卷首均题“新镌小说巫梦缘”,不署撰人,亦无序跋。大部分回后有短评,其第十一回评云:“《太平歌》实实清渊,一才女所作,共七首,余删其二而并为改撺七字,聊为表出,不敢没其才也。女子姓汪氏。”知为自评。从书中多吴语、吴歌来看,作者当为吴地人;啸花轩是康熙间书坊,书中称明为明朝,书当即作于清康熙年间。 现存主要版本有清啸花轩藏板本,藏日本佐伯市立图书馆佐伯文库、中尾松泉堂。1994年台湾大英百科股份有限公司“思无邪汇宝”排印啸花轩藏板本。 《巫梦缘》列于道光十八年(1838)江苏按察使设局所禁书目中,是情理中事。后书商将其改名为《恋情人》,刊刻出版,颇行于世。
全文
第1回 二试神童后必达
晴丝漾碧东风袅,九十风光易老。何处闲花闲草,担阁人多少。
欢娱忽复生烦恼,恰遇落红啼鸟。刚把新愁却扫,又是愁来了。
右调《桃源忆故人》 这一首词,大概说春色恼人,眠不得,坐不得,也只为春风一吹,人人骨里就有无情的也动情。何况多才情种,为此千古才人,伤春悲秋,总是春气秋气,使他骨酥神颤。如今要说一个极风流、又极贞洁的女儿,先说一个极有才、又极有情的男子。这两个生在何府何州何县,做出那样事来。 且说山东东昌,府临清州地方,明朝成化年间,设立了钞关,天下客商聚集于此,是一个大大马头。凡是官船、粮船、货船到这所在,必定停泊几日。故此开行开店的,都做了人家。南边游学处馆的,来来往往,本地读书的人,都比前越多越好了。原有新旧两个城,旧城读书的多,都没有客商,觉得冷静些;新城三街四巷,都是富商大贾住着,十分奢华。偶然有读书的,却又敏而好学,会得中举中进士。有个丁字巷的王秀才,名唤文人,生得一表非俗,娶了妻房李氏,说不尽他的美貌,只是眇了一目,王文人却爱他得紧,常常对他说道:“我看天下妇人,都只该一只眼,就是我也标致,反觉多了一只眼,倒不更俏了。”因此朝弄夜弄,弄成了怯症。做了三年亲,才养了个儿子。为这年是辰年,乳名唤做辰哥,长成三岁。王文人怯症再发,日重一日,烧纸服药,一些无效。腊月廿五日复病,廿八日就呜呼哀哉死了。李氏守着儿子,苦苦的度日。况兼父母俱亡,又无兄弟。只有一个妹子,嫁在大桥冯家,是万金的财主。妹子时常送银送米,照管姊姊一家。妹夫是个凛膳秀才,唤做冯士圭,平日与与王文人会文吃酒,极说得来的。因此也凭娘子周济那孤孀穷姊。就是王文人死的那一年,八月中秋,冯家养个女儿,乳名桂姐,又叫做桂仙,蟾宫折桂的意思。李氏守节,具是冰霜坚操,人人闻知,都是重仙。 不觉过了三年,辰哥已是六岁,送与一个蒙师施先生,教他读些三字经、神童诗,他只消教一遍,就上口了。学名唤做王嵩。施先生见他聪明,比众不同,就替他取个表字,唤做高山。朝去晚回,不消两个月,三字经、神童诗,就读熟了。先生一日,出一个两字对,命他对。道是:“举人。”王嵩应声对道:“进士。”先生十分欢喜,来对他母亲说了。竟买大学、中庸与他读,增到每日四行,又每日五行。只是午时就背,再不忘记了。先生一日,又出一五字对,命他对。道是“只有天在上。”王嵩应声对道:“更无山与齐。”先生惊问道:“古诗原有这两句,你小小学生,如何知得?”王嵩道:“我只觉有先生上句,就有我的下句,连我也不知道。”先生道:“这等看起来,你前世必竟是个饱学,再来投胎的了。再读几年,必然是个神童。” 从此不时讲几句大学教他,复讲也都明白。一连读了三年,四书读完了,又读些诗。这年九岁,先生教导他做破题。不消两月,竟有好破题做出来。又教导他做承题,越发易了。只有起讲,再做了半年,方才有些好处。先生道:“我虽是秀才,却已老了。”来对他母亲道:“令郎十分聪明,必成大器。明年须送与考得起会做文字的先生去。我学生过时的了,不可误了令郎大事。”李氏道:“先生说那里话,小儿还是蒙童,求先生再教导他几年。且待他十二三岁,再作区处。只是束修微细,明年再议加些便了。”先生道:“学生岂为束修多少,只因令郎忒聪明了,是个伟器。恐怕学生过时的学究,误他大事。既承王奶奶美意,学生领命便了。只是令郎聪明,又肯读书,可在大寺里卖书的去处,买一部南方刻的小题文字,待学生精选一精选,一面与他读,一面与他讲,或者也当得明师了。”李氏欢喜不胜,就在头上取一根小金簪子,递与施先生。道:“求先生在书店里抵他一部,说定了多少价钱,过日去取赎。”正是: 卖金买书读,读书买金易。 施先生接了簪子道:“如命。”即时辞了出去,果然取了一部小题文章,把与王嵩读,又讲与王嵩听。 倏忽光阴又过了二年,王嵩已是十一岁,竟开手作文字了。不但四书五经读得烂熟,讲得明透,连韩柳欧苏的古文,也渐渐看了好些了。此时窍已大开,夜间在家里,毕竟读到一更才睡。但有个毛病,小小年纪见了小丫头们,他便手舞足蹈,说也有,笑也有。偶然邻舍有小女儿,到他家顽耍,他悄悄躲在门背后,看前后没人,就一把搂住,或是亲个嘴,或是扯开那女儿的裤子,摸他那件东西。略大些的,知道害羞,被他搂了搂,摸了摸,飞跑去了。若是六七岁的,不知缘故,他便左搂右摸,不肯放他。立待他喊叫起来,方才放手。 有一日,邻舍金家一个十一岁的闺女,生得俏丽,也有些知觉的了。被这王嵩甜言美语,哄到自己读书的小房里,扯掉他裤子,把自己笔管粗的小阳物,在他两腿缝里只管搠,再搠不进,一般两个都流滑水,只是都不曾破身。有一曲《桂枝儿》为证: 小学生把小女儿低低的叫,你有阴,我有阳,恰好相交。难道年纪小,就没有红鸾照。姐姐,你还不知道,知道了定难熬。做一对不结发的夫妻,也团圆直到老。 且说王嵩把金家的女儿正擒倒着弄,被李氏撞来,不管三十廿一,一把揪着头发,扯过来乱打。骂道:“小贼囚!你爷因为贪色,早早的去了,你这贼囚,又这等不长进。”金家女儿提着裤腰飞跑去了,再也不敢上门。从此母亲防备着儿子,除了先生那里去,不轻易放他出门。朝也读,夜也读,又读了二年,已是十三岁了。做的文章,不但先生称赞,连别人见了,真个人人道好,个个称奇。 适值提学道按临东昌府,先打从州县考起,临清州官出了告示考童生,一般纳卷保结,到这日五鼓,已冠未冠约有千人,齐赴试场。点名领卷,州官见王嵩矮小,只好十一二岁光景,问道:“你这小童生,也来捱挤做什么?”王嵩道:“童生小,文章不小。”州官大惊,便道:“口说无凭,你立在我身边,待我点名散卷完了,便要面试。”王嵩不慌不忙,答应了一声,立在州官案桌边。 不多时,点完了名,散完了卷,州官吩咐各去静坐听题。登时出了个题目,都去做了。王嵩立着不见州官发放,知他事忙忘了,走向案桌前,跪下禀道:“求老爷面试。”州官笑道:“我一时倒忘了,你小小年纪敢求面试,也罢,我另出一题,你在我桌边先做一篇。若好,我当另眼看你,若不通,先打发出去。”沉吟了一沉吟道:“求面试,求面试,我就出‘如不可求’,你去做来。”王嵩不慌不忙,伸纸和墨,顷刻成篇。递上与州官看,州官展开一看,字画端秀,已自欢喜了。看了题,起句道:“夫求则未有一可者也,而况求富乎?”州官提起笔来密密圈了,又看到中间,更加警妙,句道:“天下贪夫百倍于廉士,而贫人百倍于富人。”州官拍案叫绝道:“世间有这般奇才,小小年纪,出想灵快,一至于此。只怕你是记诵得来,偶合此题,你再把本日试题去做,若果与此作一般样好,定然首取。”因问:“十几岁了?”王嵩道:“童生名虽十三岁,不得年力,还只得十二岁。”州官道:“神童二字,可以相赠。”王嵩一面同人做人两篇,午后先上堂交卷。州官看了,越加称赞。及至出案,竟是第一。 因年小才高,得能面试。府考时,州官在场中散卷散完了,带了案首小童生王嵩,上前禀道:“知州取得一名神兰,求老大人面蔗。”太守看了一看,问了年纪,就教在堂上给桌橙,另出题考他。州官辟了自去,太守将信将疑,故意出三个理致理目,分明是难他一难。第一个是小德川流;第二个是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第三个是且谓长者义乎。这三个题目,不要说小小童生,凭他那个饱学,也须费力。那知王嵩记性高强,读得时文,何止千篇。这三题都有好文记得,提起笔来,略略改窜,一挥而就。日才正午,太守看了道:“果是神兰,只怕一府之中,更无敌手。”吩咐库吏,领去赏了酒饭,依旧补做本日考题。说道:“取你第一。”王嵩谢了,去领过饭,又补做了两篇,案出,又是第一。 提学道到了东昌府,先考童生,后考秀才。临清是首州,头一口,就考临清童生。聊城童生,点名搜检进去,到提学道案前领卷,领卷是王嵩,灯光之下,愈觉矮小。提学道叫:“住了。”问道:“大大一个州,偏是你一些孩子领案。”王嵩禀道:“只论文字,不率年纪,宗师老爷,若以年纪取人,岂不失之。”王嵩、提学笑了笑。道:“小时了了,大未必然。从第二名派卷,留这夸嘴的小童生,在我案前面试。”不消一个时辰,唱名散卷完了,各依号数坐定。提学道先出了众人题目,才唤临清小童生到面前,出一个题目是“童子见”三字。王嵩就立在案桌边,磨起墨来,也不起草,提笔就写。提学道见他写过了破题,叫:“取来看。”只见破题道是:“圣人之见童子,见以童也。”提学道点点头道:“有些意思,发与他做完了拿上来看。”不消一个时辰,王嵩已做完了,送与宗师看。看到中间二句,道是“童子之互乡,则习相远,习相远,不可见也。互乡之童子,则性相近,性相互乡,不可见也。互乡之童子,可见也,童子之近,可见也。”提学道大加称赞,便吩咐:“天色尚早,可归本号,做完了本日二题,若果如法,仍当首取。”王嵩领了卷子,照号坐定,去做那两篇文字,还是他头一个纳卷。题学道看了叹道:“神童!神童!”就面取第一。有诗为证: 谁道童心乍离胎,居然夺却锦标还。 文章处处逢青眼,报道神童得意来。 且说王嵩连考三个案首,那个不知,那个不爱。喜得个母亲李氏,手舞足蹈,姨夫冯士圭也道:“外甥大才,不久必成大器。”对他娘子与女儿道:“此子果好大才,但从来神童每每夭折。看他五六年,若像个有福禄寿的,便把我家桂仙配他。”这个口风,冯家娘子传与姊姊李氏知道,故此临清势利的人家,常常央媒人来说亲,要招王嵩为婿。李氏道:“我只得一个儿子,又且年幼,还不是定亲的时候。”就大家停住了。说便这般说,冯家看得王嵩比前大不同,心里愿招他为婿,凡攻书赀本、进学使费、谢师礼仪,都从这姨父家送来。迎送了新秀才入学,王嵩领了谢礼,先到施先生家叩拜了。次日就去拜见姨娘姨父,拿一个愚甥名帖到冯家来。先让姨父姨娘请坐,待孩儿叩见。夫妻二人不肯坐,却同受了他四拜。王嵩又请表妹见了,冯士圭只为要招他为婿,回言道:“那有不相见哩!桂仙尚未梳洗,贤甥且到书房里少坐。”王嵩随了冯士圭到书房里过午,不题。 且说桂姐已十一岁了,读了几年书,通文识字,也是一个女中才子。听得说表兄是个神童,一连考了三个案首,心上已抵慕他,又听得父亲前日的话,巴不能够见他,看看近来长成如何了。那知冯士圭回了,不得一见。桂姐叫大丫头露花,吩咐他看王家小官人,在那里留饭。露花去不多时,回覆桂姐道:“在书房里留饭,只得老相公独自陪他。”桂姐年小,还不晓得什么,只是爱才的念头,却比私心反急,忙忙叫露花跟随了,走到书房门口去张那表兄。只见: 眼含秋水,肌映春花,清素之中,微流丽藻,风尘之外,独秀瑶林,叹天骨之多奇,喜人姿之偏挺。行见士林耀彩,百尺无枝。但逢笔阵交锋,一战而霸。 桂姐看了一看,叹道:“两三年不见,长成得恁般俊伟,这定是个举人进士,我爹爹却愁神童每每夭折,岂不是过虑?”露花问道:“王家小官人,今年几岁了?”桂姐道:“大我两岁,今年十三岁了。”露花道:“桂姑娘嫁了这样一个姐夫,也不枉了聪明美貌。”桂姐笑道:“这丫头坏了。”那知笑了响了些,被王嵩耳快,已听见了。举眼往门外看,但见: 四尺身材,十分颜色。腰如约素,肩若削成。皓齿内鲜,丹唇外朗。如池翻荷而流影,宛风动竹而吹衣。忽露面,则出暗入光;乍移身,则含羞隐媚。有情有态,如合如离。安得夜托梦以交灵,敢望画聘心以舒爱。 王嵩本是多情种子,见了这般美貌,魂飞天外,魄散九宵。心上想道:“怎得表妹这样女儿为妻,也不枉了人生一世。”只因姨父冯士圭前日的言语,母亲为有“夭折”两字,不曾对儿子说,所以心神恍惚,惟有羡叹。两下里正看个不了,姨娘走出来,叫了女儿进去。王嵩一心对着娇姿,不觉手里酒杯,竟脱落在桌上了。冯士圭回头一看,桂姐已去,并不见人,也就大家不觉了。王嵩辞以不能饮了,吃了午饭,起身又入内里。谢了姨娘,告别前去。回家思思想想,只恋着表妹桂姐,还亏未知女人情趣,想了几日,也就丢开了。只是桂姐心里时时刻刻,指望爹爹心回意转,招表兄为婿。正是: 白云本是无心物,却被东风引出来。
第2回 雏儿未谙云雨事
春光帘外还依旧,惟有这耐春人瘦。花片易消残,正值清明后。
莫将闲事和人厮斗,随分消磨春尽。谱到乱红飞,谁耐眉儿皱?
右调《海棠春》 这一首词,也只说风情大概,春间倍觉关心。尚未知孤男寡女,有许多做又做不得,忍又忍不住的苦处。 且说王嵩在冯家回来,想那桂姐,也只几日忙,就丢开了。他那丁家巷里,隔得十来家,有个刘秀才。秀才亡过了两年,妻房卜氏守寡在家,倒也冰清玉洁。只是生得俊俏,又识一肚子好字。闲着时节,把些唱本儿看看,看完了没得看,又央他哥弟们,买些小说来看。不料他兄弟买了一本《天缘奇遇》,是祁羽狄故事。上面有许多偷情不正经的话,卜氏看了,连饭也不想吃。直看到半夜,才看完了。心里想道:“世间有这风流快活勾当,我如今年纪已二十四岁,这样事,只好来生做了。”说便这等说,好不难过。睡上床去,再睡不着。对着里床,空荡荡的,没个人儿。对着外床,只见桌子上点的灯儿,半明不灭,好不孤凄,叹口气道:“我又无儿子,只养得一个女孩儿,前年出天花又死了,本不消守得寡,受半世的苦楚,只是舍不得丢了家私嫁人。”这一夜就睡得迟些,不觉大寺里,又撞钟了。有《桂枝儿》为证: 熨斗儿熨不开眉间皱,快剪刀剪不断心内愁,绣花针绣不出合欢扣。嫁人我既不肯,偷人又不易偷。天呀,若是果有我的姻缘,也拼耐着心儿守。 卜氏想了叹,叹了想,一夜不得安眠。毕竟想道:“且偷个标致人儿,再做理会。家里雇的人,不消说是粗蠢,一个小厮只十五岁,倒也伶俐。叫他寻个把人儿也好。只是他寻来的未必中我的意。须等我自己看中一个,叫他去走脚通风,这使用得着了。”打算定了,反睡了去,直到巳牌时候,方才起来。 从此以后,把十五岁这个小厮也待得越好了,每日无事,常到门首,闪在门背后,看那来来往往的人,指望看上个好的,叫小厮做脚。那小厮叫做存儿,原是永平县人,十二岁时节,来到临清,雇与刘家使唤。已过了三个年头了,年纪渐渐长成,见卜氏完了两年零三月的孝,打扮得妖妖娆娆,不比当初老实了,心下疑惑,又不见有一毫走作。只是常常在门首看人,不像寡妇的规矩。存儿心下虽如此想,却不敢半点放肆。只因他家原半富不富,大丫头大了,已卖与别家。只一个小丫头,才十一岁,夏天提不起洗澡的汤,还是存儿提进房去。北方的热不比南方,人家男男女女,十日里面拣历本上沐浴日子,洗一两次澡。临清南方人住得多,人家男男女女,都学了样,喜欢洗澡。也有两日洗一个澡的,也有一日洗一个澡的。 偶然一日,天气十分燥热,卜氏热不过,叫取澡水来,虚掩上了房门,把上盖的纱衫儿,已脱掉了。下面脱掉纱裤,只拴了一条单裙。存儿提了热汤,突然推门进来,倒吃了一惊。但见: 脸似红桃朵朵鲜,肌如白雪倍增妍。 虽然未露裙中物,两乳双悬绽又圆。 存儿见卜氏脱得半光,往后一退,不敢竟入。卜氏笑了一笑,骂道:“小贼精,我脱得精光被你瞧见了,快拿汤进来,你自退去。”存儿提进汤来,倒在澡桶里。卜氏道:“你带上了房门去罢。”存儿走出房来,把门带上,悄悄的躲在外间,打从板缝里张。那时天也还亮,又不曾关窗,明明白白看见里面的。只见卜氏把裙子脱了,粗圆的小肚下精光光看出那件东西,比身上还白些,一根毛也没有,就如上白面做的馒头,露着上半截缝儿,好不有趣。存儿是十五岁了,二月生日,极得年力,差不多是十六岁了。平昔又曾与人弄,换来换去,已不是童男子了。却从不曾见女人阴物,一见了这好东西,不觉半大不小的阳物,立挺挺竖起来,把手去搓搓捻捻,好不难过,两只眼却只看着里面。 卜氏坐在桶里,洗了一阵,叫一声:“小瑞儿,来替我擦擦背。”那小丫头在外顽耍,那里叫得应。卜氏骂道:“这小歪刺骨,不知往那里去浪,再也叫他不应。”自己把手擦了一阵,又把身子向外仰着些,兜着水洗那阴门,洗了一阵,口里叹道:“我这小小年纪,这般生得娇嫩,又有这光光肥肥、紧紧扎扎一件浪东西,苦守着寡,再不得个标标致致、风风流流的小伙儿,陪着我睡。天唉,教我怎了!”长吁短叹了一会,又叫声:“小瑞儿奴才。”那小瑞儿丫头正打从外面来,应了一声:“唉。”飞跑进来。存儿躲避不及,被他看见,问道:“存儿,你在这里瞧什么?”存儿慌忙往外跑了,小瑞儿推房门进去。卜氏骂道:“你这歪刺骨,那里去了,再也叫不应。”小瑞儿道:“茅屋里撒尿哩。”卜氏道:“你和说话?”小瑞儿道:“是存儿,打板缝里往里面瞧。”卜氏道:“我在这里洗澡,这小贼囚不知瞧什么?”慌忙展干净了,起来穿了衣服,吩咐:“小瑞儿,叫存儿来,等我骂他。” 小瑞儿忙叫声:“存儿,奶奶叫你哩。”存儿只道当其恼他,慌慌张张走进房来,心里打帐死赖。只见卜氏带着笑骂道:“小贼囚,家主婆精身子洗澡,你瞧什么?好大的贼囚。”存儿道:“小的不曾瞧见什么。”卜氏又笑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不曾?”存儿不见十分发恼,已自放下胆了,也笑笑儿道:“听见的。”卜氏道:“你这贼囚死,我也不打你了,有一件事教你去做,做得来,赏你一件道袍穿。”存儿道:“凭奶奶要做什么,小的都会。”卜氏道:“贼囚不要浪,谁要你做什么,这胡同子里,有个小秀才姓王,你认得么?”存儿道:“隔着七八字,怎不认得?奶奶你为何知道他?”卜氏道:“一向知道十三岁的小官儿,肚子里文章好,考了三个头名,做了秀才。论起来,今年已是十四岁了。前日我在门首张街,他走过去,一表人材,又标致,又长大像个十五六岁的光景。这几日连连见他,好不动火。你去打合他来和咱睡几夜,就做一领青道袍子赏你,正要看顾你哩!”存儿笑嘻嘻的道:“小的明日就去。”卜氏叫声:“小瑞儿你来,我明日教存儿出去,你在昨日汪奶奶家送来的坛里,打出一壶苏酒来赏他。”小瑞儿应了,打酒把存儿去了。不题。 卜氏这时节,恨不得明日就弄得王小秀才来,搂做一处,弄做一团。有一曲《吴歌》为证: 弗见小郎君来心里煎,用心摹拟一般般; 开了眼睛望空亲个嘴,连叫几句俏心肝。 莫说卜氏在家,想念王嵩。却说王嵩自从进了学,那些同进的朋友,道他是少年高才,三三两两,请他吃酒或是会文。又有那不学好的,见他生得俊俏,指望骗他做男风的勾当。真正门多车马,户满宾朋。但他心性古怪,若是茶前酒后,那不学好的,哄骗他做男风,他便骂起来道:“我又不是小唱,我又不走雇与人家糙秫秫的。这等可恶!”从此就不与这朋友往来了。若是三朋四友,请他到娼楼饮酒,他就飞也似的瞒着母亲去了。一般说说笑笑搂搂亲亲,像大人模样,要留他睡,他便推故走了。 偶一日,正打从家里出来,刘家的存儿上前迎着道:“王大爷,小的有句话要禀。”王嵩道:“你是那一家,有什么说话?”存儿道:“知己话,没人去处才好说。”王嵩道:“也罢,你这里来。”重新走到自己门里道:“这里没人来,你只管说,不妨。”存儿道:“小的就是北首刘家。”王嵩道:“北首刘家,你秀才相公死了,谁教你来?”存儿道:“相公死了两年多了,主母只二十多岁,守着寡,上没有丈夫,下没有儿女,慕这里大爷文才高,人物好,叫小的请大爷去说话。”王嵩道:“说什么话,我年纪小,胆子自然不大,一个寡妇人家,怎敢进他家里去?”存儿道:“不妨事,家里有一个看门老头儿,一个雇工人,只挑水做灶,买东买西,不敢走进房里去。小的和一个小丫头答应奶奶,并没有闲杂人出进,后门通着后街一带高墙,都是咱家的楼,没什么邻舍。大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包管大爷有好处。”王嵩道:“我也是风流人物,不是假道学、老头巾,装模做样的。只是胆子还小,慢慢商量停当,才敢进去。你家奶奶我从不认得,几时先把我瞧瞧,或者我动了火,胆子就大起来,也定不得。你如今回去,多多回复你奶奶。事宽则完,从容些儿好。”存儿应了,各自分路。 王嵩往南去了,存儿到了家里,一五一十说与卜氏。卜氏道:“何不扯了他来?”存儿道:“奶奶,也得他肯走,怎好扯得他来?”卜氏道:“小瑞儿,再打出一壶酒赏他。”从此存儿日日去请,有时王嵩出去了,遇不见。有时遇见了,说了几句,又没工夫。足足走了十多个日子。 这丁家巷里,有个光棍,唤做丘茂。起初原在钞关顶个铺家,为做事诈奸,被官赶还了。终日闲游,做些不好的事,平昔拐了存儿,做些男风勾当。这几日间,常见存儿走来走去。丘茂问了他几次,百不肯说。只因走得不奈烦了,偶一日,丘茂同存儿在酒店吃三杯,又问起缘故。存儿酒已七八分了,失口把上件事说出。丘茂道:“兄弟,你食在口头不会吃,待我教导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后来不可忘记了我。”存儿听了他的好计,不觉手舞足蹈起来,谢那丘茂。道:“我的哥,多谢你教导,待我做起来看。”回到家里,就吊一个谎道:“约是约了明日,只是他说年纪小,颠倒怕羞,直待一更天,打从后门进来,房里不可点灯,悄悄上床睡。五更天未亮,就要出来。小的领着他,依旧打后门出去。奶奶若依得这话,小的明日凭他怎么忙,也扯了他来,慢慢的十日半月与他熟了,奶奶和他在灯儿下,吃些酒,做些事,料也不怕了。”卜氏道:“我也从没有干这营生,有些怕羞,吹乌了灯,等他竟上床来,这是极好的了,有什么不依得。”说言未了,就在袖子里,汗巾儿上,解出一块银子,约有一钱四五分重,赏那存儿,道:“你这孩子,倒也肯用心,把你买些东西吃。”存儿接了道:“小的再去看看王大爷,可约他一声也好。”卜氏道:“你自去。” 存儿拿了银子,就如那贫儿暴富,思量去请请弄过屁股的四喜儿。跑了一回,寻四喜儿不见,却劈头撞见了小王,半醉不醉的,道:“你家奶奶,既有我的心,如何不在门首与我相看一相看,也动动我的火,好约个日子哩。”存儿道:“大爷既要相看,小的回去与奶奶说了,明日早饭后,就在门首,王大爷只当走过去,就好看见了。”王嵩道:“就是如此,我明日来。”存儿回家里来,把方才的言语,又与卜氏说知。卜氏道:“我脸儿好,年纪小,不怕他瞧。夜里要吹乌了灯,等他日里瞧瞧,也动动火,进来也走得快些。” 这一夜整备,第一遭重整风流,此时已是七八月秋天了,暖了酒,自斟自饮,吃得半醉,把被重熏了,在炕上不便,床上重铺铺席,就像小娘儿迎接孤老的,又像自己填进个新郎的。正是那: 花迎喜气皆含笑,鸟识欢情亦解歌。 到了次日,卜氏打扮起来,梳了个苏意头儿,上身穿一件浅桃红软纱袄儿,罩一件鱼肚白绪纱袄儿,穿一条大红绘红裤,雪白绘纱裙,尖尖的三寸三分小脚儿,穿着红鞋儿,好不齐整。连早饭也不想吃,走到门首看街耍子,又教存儿去通知王小秀才。 且说王嵩夜来说的话,倒也酒后忘了。存儿又到门去请,他才想起前话。把衣领提一提,弱冠的巾儿整一整,不紧不慢的,踱将过来。卜氏故意把身子露出来,凭他去看。王嵩抬起头来,果然又红又白,袅娜娉婷,一个绝色女子,心里想道:“这样标致,就是我桂仙表妹,也不过如是。不料临清地方,有这两个绝色,我自然亲近他一番,不枉人生在世。只是寡妇人家,不可造次,慢慢计较进去便了。”两下立看个不了。远远一个同进学的朋友来,只得走去拱拱手,一同走了去了。卜氏心里特思想,又惊又喜道:“好个小伙儿,老天今夜想等我受用了。”又吩咐:“存儿,再去约他。”自己进去反闭了房门,睡了一觉。打点全副精神,夜里快活。存儿日间出去了,到将点灯时节走进房来。正值卜氏才洗澡起来,问道:“可曾约定了么?”存儿道:“王大爷说,不消你来接我,路上撞见了人,反为不美,到黄昏人静,竟到后门来,把门弹三弹,教我就在门里等着。听得弹响,放他进来。王大爷又说,连衣服也不季,天气送暖,下面系一条裙子,上面穿一背心,光脚拖了鞋子,人才不认得我。晚间领了进房,早间领了出去,方为稳便。”卜氏道:“今晚成了事,明日重重赏你,正有好处看顾你哩。” 卜氏欢天喜地,吃了晚饭,等到约莫一更将交,存儿跑进来说道:“吹乌了灯,王大爷弹门哩。”急忙走去,假意息息索索,见房里没灯,卜氏已上床睡下。他低低的道:“大爷,这是床,奶奶在床上哩。”就自己脱了背心裙子,扒上床来。卜氏不知是假装做的,亲亲热热,一把抱住,反把口来做了个亲亲,又把舌尖吐了半个,只见一个半长不短的,骑上身来,把一根半大不小的阳物,弄到阴门里,到也弄了一个时辰,方才一度。卜氏问他说话,只不回答,竭力奉承。弄了一夜,五更低低的道:“我去了,夜里再来。”卜氏道:“我送你。”假王嵩道:“有你家小厮,不消你送。”轻轻穿了背心裙子,一步步出去了。卜氏满心欢喜,那知却是自己的小厮,癞蛤蟆倒吃了天鹅肉了。正是: 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人。
第3回 娇娘大战少年郎
嫦娥新浴,夜夜能妆束。 敛青镜,吐红烛,梅空唯辩白,竹衬才分绿。 方妒小眉湾,又捻双弓蹴。
冰破纤纤玉,香映罗衫肉。 不管玉楼金屋,房凉似冰,桃箪愁眠独。 唐突帘帷,觑得人偏毒。
右调《千秋岁》 这一首原是月词,却取来做这一回的引子,恰似天生成的。且说刘家寡妇卜氏,本来看上了小王,教小厮存儿做脚,那知却被这厮定下了好计,倒抽了个头筹。到了次日,存儿昏昏沉沉,像个不曾睡的。卜氏却因久旷的妇人,重新又尝这滋味,心里欢喜,便不觉得困倦。见存儿这般光景,反有些疑惑起来,叫他到身边问道:“你昨夜送王大爷出门,可曾约定今日来?”存儿道:“不曾说。”待弄熟了,就知道了,他亦胆大不妨事了。却为初经妇人,又是久旷的,越弄越要,弄他不过了,便答应道:“王大爷说:‘怕母亲问我那里过夜,不便连连出门,你再走来讨信。’小的还要去伺候他哩。”卜氏道:“等王大爷再来一夜,我就做新布道袍赏你。”存儿道:“不要奶奶费心,只要奶奶看顾,小的也感激不尽了。”卜氏心里越疑惑起来,问道:“你要我怎么看顾你哩?”存儿笑嘻嘻的道:“慢慢的求奶奶,且等王大爷再来几夜,小的才敢大胆告禀。”卜氏道:“你停一会儿,且往那里问问去。”存儿道:“小的就去。”跳钻钻走出房子了。心里又想了想道:“咱自己又弄他不过,倘或知道是我,怕不长久。如今当真去央及那小王,且待他进来时节,再做道理。那时节奶奶倒不好变脸了。”打帐已定,慢慢的捱在王家门首来。 只见静悄悄没一个人,站了一会,心生一计,竟走进客位来,问一声:“王大爷在家么?”客位后头,走出一个半老不老的女娘来,问道:“你是谁家,寻大爷做什么,不是同会文字的刘大爷家么?”存儿随口应道:“正是,正是,俺大爷请王大爷吃酒哩。”那女娘道:“今日在家做文字,酒是不去吃,等我叫他出来,自己回你。”洋洋走进去,叫了王嵩出来了。存儿道:“咱奶奶又叫我请大爷去说话哩。”王嵩低低的道:“我只道是刘大哥家,原来是你。我昨日见了你奶奶,果然生得齐整,回家好不想他。只是如何进得去,不怕人瞧见么?”存儿道:“后面临街的高楼子,是咱奶奶做房在上头,如今天热,奶奶还在楼底下,家里一个看门老儿,一个雇工的后生,都不进房的。一个大丫头秋菊,去年嫁去了。只一个小丫头瑞儿,十一岁,不晓得什么。大爷打从后门进去,对门两边,并没邻舍,凭你出出进进,有谁知道?况且咱奶奶夙昔有清奇古怪的名头,人人晓得,再没人防他偷情的话,大爷你只管放心。”王嵩道:“我今 家,母亲看定着做文字,明晚准来。你到明日下午,再到我门首等我,不要进来也罢。”存儿道:“然大爷不可失信。”说了明白,回到家里,把王嵩的话,换头面与卜氏说遍。卜氏心下的疑惑,倒也去了七八分了。专等明日夜里,快活做事。只是一件,大凡妇人熬着,却也不十分想做,昨夜虽是小阳不济,却被这东西引动了春心,日里忙忙过了,到了掌灯以后,吃了晚饭,要上床去睡,把昨夜小儿郎上床行事光景,望空摹拟,好不难过。看看一轮明月,正照在 窗里来。卜氏道:“月儿呵,你也照着王郎哩。”有一曲《桂枝儿》为证: 青天上月儿,恰似将奴笑。高不高,低不低,正挂在窗半腰。半分毫,半分毫,缺的日子偏多也,团圆的日子少。 且说卜氏想念王郎,只道昨夜曾与同衾共枕,不能大畅,也可解馋。谁知还未到手,比那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也差不多儿。孤孤凄凄了一会,忽然想道:“存儿小奴才虽丑,昨夜是他不是,不知他的那话儿,比王郎的大小?左右睡不着,且到厅后他睡的去处,看一看。做是不与他做事,只当看看儿,消我的闷怀。”听听小丫头已睡着了,轻轻开了房门,走到存儿铺边,月光虽不照着,却也有亮光,只见存儿像死人一般,睡得好熟。卜氏道:“这样蠢才,可见昨夜不是他装做的了。”待要回房,心里痒痒的,就像有末了的事一般。此时天气还热,存儿精身子躺着,卜氏轻轻把手摸他阳物,也倒长长大大的了,恨不得叫醒了他,和他弄弄。心里想道:“不好,倘若王郎晓得了,只道忒贱了,便不尊重我哩。”再三咬着牙根忍住了,下面阴门里,都流了好些浪水。因是单裙,滚了两腿,急忙忙走进房里,闩了门睡了。直至三更,方朦胧睡去。五更初交,又惺惺松松醒了。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到了次日,已是巳牌时候,卜氏问存儿:“可去伺候伺候王大爷?”存儿道:“早哩,王大爷原吩咐我下午来。”卜氏道:“今夜不知要吹灯,不要吹灯。”存儿笑了一笑道:“想是不要吹灯了。奶奶还该买些东西,只怕王大爷要吃些酒。”卜氏道:“我又不是娼妓,怎好陪他吃酒?”存儿笑道:“怎么?奶奶还要陪他睡觉哩,吃酒何妨?”卜氏骂道:“小贼囚,谁和你调喉。”就取出五六钱一块银子,吩咐存儿:“只拣好吃的,买了几件苏州三白酒,你再来拿银子买,不要被他笑话。”存儿接了银子,一桩桩买完了,才说了一声,往王家门首来。王嵩已在那里等久了,问道:“你为何这时候才来?我要你先领到后门瞧瞧去。”存儿就领了王嵩,在后门口看了一遍。王嵩道:“好好,果然冷静去处,没人行。你且回去,在后门等我,将及点灯时候,不消你来了,我竟到这所在来。”存儿应了,各自去讫。 存儿到家,把这话说与卜氏,心里又想了一会,怕小王今晚相会,倘或说前夜并不曾来,反不好意思。不如我自首免罪,下次又好再求弄弄,只管站着不去。卜氏道:“你像个还要说什么,这是怎么说?”存儿道:“小的实有话禀上奶奶。”卜氏道:“你说。”存儿红着脸,笑嘻嘻的道:“奶奶,在王大爷面前,不要提起前夜的话罢。只当今夜来起,越发有趣。”卜氏道:“这也奇怪,他前夜业过,为何不要提起?”存儿道:“凭奶奶心里,只是说了,王大爷道:‘前夜我不曾来,来的是谁?’倒不好看相。”卜氏道:“我且问你,前夜来的,难道不是王大爷?你实说是谁,我便饶你这贼囚。”存儿道:“连小的也不知道是那个,只不是王大爷罢了。”卜氏道:“小贼囚,想是你捣鬼,我倒把你愚了,怪道遮遮掩掩有许多模样,若不是领王大爷将功折罪,我叫你活不成。”存儿颠倒扒在地下,磕了个头道:“小的谢奶奶。”卜氏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罢了。 不多时,日色西沉,看看了,卜氏忙忙洗了个澡,就如迎接官府一般,小心奉承,只怕他不喜欢。吩咐存儿:“快快吃了夜饭,往后门伺候。”存儿应了自去,卜氏又叫小瑞儿来,吩咐他道:“我有个嫡嫡亲亲小兄弟,今夜在咱家来睡,你可在此服侍,明日不要对看门顾老儿和雇工王六儿说,若说了打你个半死。”小瑞儿道:“谁和他们说?”卜氏道:“你小心服侍了我的小兄弟,还要赏你钱买糖吃哩。” 看官,你道前番不吩咐,这番为何吩咐起来?只因前番说是黑影子里来,黑影子里去,不把小丫头看见,这番免不得同坐着吃酒,瞒不得瑞儿小丫头了。故此只说是兄弟,料小孩子家,想不到别样事情。卜氏吩咐了一会,看看那天已渐渐黑了,月也上了,心里好生焦燥,道:“小冤家,为何只管不来?”忽然存儿在前,又一个人在后,息息索索走进来了。卜氏羞得满面通红,没躲闪处。只得立起身来,但见如花似玉,一个小秀才进得房来,见了卜氏,深深作了两个揖。立住了脚,带着笑脸儿说道:“奶奶是天仙下降,绝代无双,小子何福,今日得以亲近。”卜氏道:“好说,这位大爷,真个是潘安美貌,又闻得是个才子,还是我的造化,得蒙赐临,请坐。”王嵩见存儿立着,不肯就坐。卜氏吩咐道:“你两个收拾酒去。”存儿、瑞儿都出去了。 王嵩从小儿就要搂小女儿家,摸手摸脚的。此时已十四五岁了,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是不遇美人,尚不曾破身。见卜氏妖妖饶饶,十分美貌,且不去坐,竟上前搂住了,把手插入单裤裆里,摸那光光肥肥、紧紧扎扎的浪东西。卜氏道:“大爷小小年纪,倒也会罗呜。”凭他手去摸,自己也把手去摸他的阳物。那知他已动了火,立竖起来了。卜氏捻了几捻,笑道:“这等长长大大,比先夫的也差不多了。你曾破身不曾?”王嵩道:“小时节和那小女孩儿们也学做这事,再也弄不进。这一向并不曾近女色,实是个童男,还要奶奶教导哩。”卜氏看着这般标致人儿,等不得了,说道:“炕上露露的不好,怕小厮、丫头搬酒菜进来。床上有帐子遮着,我先替大爷破了身,停会儿再弄,好么?”王嵩道:“极妙了。” 两个手扯着手,走到床边。卜氏道:“你还是头一次弄耸,穿着衣裤不便,咱们大家脱光了才好。”不由分说,两个人脱得精光。卜氏掀开帐子,先上了床。王嵩随即也扒上去。卜氏把两腿分开,教他睡上身来。王嵩腾身而上,卜氏把纤纤手指,引他插入。王嵩才插进去,叫道:“有趣,有趣,里面热烘烘的,我要魂煞了。”卜氏觉道他的阳物,比前夜大些,长些,竟顶得着花心儿,不觉哼哼的叫道:“心肝,快些进,好得紧。”王嵩依言,尽根顶入,只是初尝滋味,不十分狠捣。卜氏道:“心肝,我里头有个花心儿,像母鸡的鸡冠,你寻着了,可重些抽顶,大家快活。”王嵩把阳物顶去,果然有个花心,用力顶在上面,觉得热热的。连王嵩也浑身通泰,心里叫道:“快活死也!”卜氏越把身子耸上来,娇声娇气,哼个不了。存儿与瑞儿搬肴馔和酒进来,不见了他两个,晓得上床了。小瑞儿跑了出去,存儿立近床的侧里,听他们弄,心里痒津津,再忍也忍不住了。把身子倒退到房门口,叫一声道:“奶奶,酒菜拿在桌子上了。”卜氏道:“我来了。”口里说来,下面被王高顶得紧了,不觉阿呀阿呀叫个不住。存儿又叫声道:“奶奶,只怕酒冷了。且同王大爷吃杯酒着。”卜氏骂道:“小贼囚,我来了。”只得与王嵩穿了件衣裤,起来吃酒。 你一杯,我一盏,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好不高兴。存儿已自走出去了,随后小瑞儿拿进晚饭来,吃完了,大家洗洗手脚。此时天气稍凉,故此不叫他洗澡,吩咐:“小瑞儿,在外房去睡。”两个不上床了。临清地方并没蚊虫,竟扒上炕去。卜氏愈加狂荡,反叫王嵩仰面睡着,见他阳物立竖,自己跨在他身上,研研擦擦,尽根没脑,大战一场。二更已交,王高才泄了。卜氏道:“心肝大爷,被你弄煞了我了。”王嵩道:“我才晓得些滋味,还是被你弄煞了我了。真个快活得紧,我明日是不去了。”卜氏道:“极好,明日再住一夜,尽尽咱两个的兴。” 莫说卜氏恋着王郎十分得意,且说存儿有了前夜的快活,未免拈酸。悄悄的闪在窗前,轻轻搠了一个眼,往里面瞧,好不肉麻。只见这番是卜氏在下,王嵩在上了。卜氏把两脚跷起凭他抽顶,存儿把自己阳物大擦一阵,不觉流了一手。叹了口气,只得出去睡了。 到了次日,王嵩是初出猫儿才偷吃了腥,竟不回去。卜氏梳头,他也搂搂抱抱,亲嘴摸奶,也不管存儿瑞儿看见。卜氏爱他如珍宝,又不好推开他,怕他心里不悦。梳洗已毕,取出五六钱一块银子,走出房来,把与存儿买酒肴果品。存儿道:“王大爷怎的不早去,如今怎生出门?”一头说,一头看着卜氏只管笑。卜氏道:“小贼囚,笑什么?只因睡着了,失了晓。今日他不去了,明早回去。”存儿道:“奶奶左右知道前是小的了,这个王大爷也亏小的去勾引他来。奶奶夜里同王大爷睡,日里常小的一遭,下次好去替奶奶请他。奶奶若不肯赏小的,以后就打死小的,也不去了。”卜氏道:“你这小贼囚,被你掉换了纸包儿,我也不曾打你,还要想这件事。况且王大爷在这里,日里也不好干这营生,你若替我传递消息,又不漏了言语,慢慢子把你两遭儿,也不打紧。”存儿得了这句话,才笑嘻嘻拿了银子,买东西去了。卜氏走进房来,王嵩是才得这趣的,青天白日只管央及卜氏要弄弄儿。卜氏怕他不快,只得关上了门,卸了裤子与他弄了两次。夜里王嵩连睡也不要睡了。有诗为: 郎才女貌逞风流,日夜风流肯自休。 深院沉沉声悄悄,一天好事百无忧。 王嵩和卜氏思思切切,弄了又弄,四更时分,卜氏问道:“你明日还住得一日么?”王嵩道:“再不回去,怕家母着恼,后反不便出门了,毕竟要回去的。待过几日,只说读书,寻一个读书处住了,便好多住几夜。”卜氏道:“既然要去,不可睡着了,看天一亮,等我叫存儿送你出门。过一两日,我再叫存儿来请你,我守了两年的寡,只因见了你,动了一点念头,把身子付与你,不要忘记了我,我要咒骂的呢。”王嵩道:“你的风流标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况且会弄耸,有情趣,我怎肯负你的情,不消嘱咐。且再把我快活一阵,天亮我就去了。”卜氏道:“快活正有日子哩,你一夜不睡,明日你母亲看出来,反为不美。你略睡睡,我起去暖一壶酒起来,就便听听鼓,倘更鼓绝了,好叫起你来,方为两便。”王嵩依言睡了。卜氏扒起身来,把点的灯引起炉内的火,暖了一壶南酒,取了几碟南果,打点与王郎吃了,路上好走。 坐了好一会,天也不肯亮,轻轻开了门,走到厅后,叫起存儿来。存儿睡眼朦胧,听见是卜氏唤他,扒起身来搂着求欢。卜氏把他一推道:“小贼囚,到晚我赏你一遭儿,也够你了。快打点送王大爷出门去。”存儿再三央及道:“待我送了王大爷出门,回来赏我一遭儿罢。”卜氏道:“且送了他去着。”回房转到床前,叫醒了王嵩,忙忙的将就梳洗了,胡乱把酒吃了几杯,存儿打从后门送他去了。卜氏把门闩了,自去睡觉。存儿回来,推推门,再也推不开,心里喃喃的道:“又哄我,难道晚间的话,也哄我不成?”只得往自己床上去睡了,不在话下。 且说王嵩见天色尚早,只得敲到一个好朋友刘子晋家坐了一会,吃了些早饭,才回家去。他母亲见了骂道:“小贼囚,这两夜在那里住着?小小年纪,这等放肆了。昨日冯姨父差人来请你,不知有甚正经话,我怕他知道你不回家,不长进,后来不把女儿与你了,只得说你在同学朋友家会文,不曾回来。你今日还不快去哩。”王嵩道:“孩儿实是会文,晚了不得回家,只是不曾先禀母亲,是孩儿的不是。”母亲也就不言语了。正是: 东天不养西天养,此处不留彼处留。 节节灵通,描画处,真是颊上三毫。
第4回 才郎误入迷魂阵
紧趁新晴天气好,莫教再错春光。 编成艳曲两三行,笔赊还打草,墨剩更合芳。
蓦地停思闲步步,几前炉内添香。 举头忽见柳条长,风情难打叠,花事费商量。
右调《临江仙》 且说王嵩领了母亲的命,要去见冯姨父。只因夜里不曾睡,眼色模糊,怕姨父看出来,不好意思。仍旧走到刘家来,打点借书房睡睡再处。睡了一会,刘子晋取些酒出来邀他吃。王嵩吃不多几杯,谢了自去。走了几步,想道:“这时节已午后了,不好到冯姨父家去。且自回家,只说冯姨父不在家,不曾进去。明日再去也未迟。”到家把这言语和母亲说了,一夜晚景休题。 次日起来,梳梳洗洗,抖擞精神,又换了件新道袍,指望见过了姨父,借故见见姨娘,就好求见桂姐了。一走走到冯贡生家来,教小厮通报。冯贡生吩咐请进中堂。王嵩洋洋自得,步到庭中。只见里面有五六个十五六、十七八的读书学生,在厅上会文。冯贡生迎着道:“方才又教小厮到府请贤甥,来得正好。今日有几个敝门生在舍校艺,特约贤甥到此,也赐教两篇。”王嵩道:“前日听见姨父相召,因在刘子晋家会文,不曾就来。今早特造请命,路上想盛价错过了,一一都作了揖。但不晓得是会文,不曾带得纸笔。”冯贡生道:“有,有,有。”把自己笔砚拿与他。王嵩看柱子上贴的题目,第一是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第二是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心中想道:“第二题,我前日才做过,倒也做得得意。一个论语题,打什么紧。不免一挥而就,惊惊我冯姨父,便是求婚的吉帖了。然后求见姨娘,再求见表妹,料无不允。”自古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王嵩磨墨濡笔,不经思索,写成锦绣文章。头篇还打个草稿儿,次篇成竹在心,借书于纸。已刻时候,他人一篇未就,王嵩两篇俱完,送与冯贡生看了。冯贡生十分叹赏道:“倚马雕龙,贤甥不愧二语。一语惊人,悲飞冲天,指日可待。”这五六个门人,都面面相觑,以为奇事。王嵩见他姨父这般称赞,就说要见见姨娘与表妹,冯贡生随即领了王嵩,到内室来,敢请奶奶相见。那姨娘打从房里,轻移莲步到外房见了。冯贡生道:“外甥小半日完了两篇,又做得极好,真是一代才子。外面学生们正未完篇,奶奶你留在外房坐坐罢。我要往厅上看他做文字哩。”王嵩说要见见表妹,有好几年不见了,请姨父说声。冯贡生道:“两姨兄妹,况小时常见过,奶奶你请出来,见见不妨。” 原来冯贡生心上,已是看中了王嵩,愿招他为婿。不止一日了,偶然门人里,有一个姓张的,年纪比王嵩只大一两岁,也会做文字,像个有长进日子的,故此假说会文,考他两个,果然谁高谁下,便要定东床之选。今日王嵩文字,又快又妙,冯贡生已决意招他为婿,就满口应承,教女儿出来相见。 且莫说冯贡生往外去了,姨娘吩咐:“请姑娘出来,王大爷在此要见。”丫头们三三两两,一齐传话,请桂姐去了。王嵩坐在外间,听得环佩叮当,料是表妹来了。举眼往里一看,不觉神摇目夺,果然好个女儿,有一曲《香罗带》为证: 重新识面,初莺儿燕雏,耗耗短发巧样儿,又眸秋水浸蕖也。你看风荡漾,瘦身躯,幽香阵阵透绮疏,三寸金莲也,缓步徐来娇情扶。 王嵩远远见了,心里想道:“世间有刘寡妇,又有这表妹,真正一个王嫱,一个西施了。若得这两人为室,也不枉了天生我这才子。”桂姐脚小,走得不快,王嵩先立起身等他,举头又见扶他的一个丫头,也有七八分姿色,越加诧异。看看桂姐已到他母亲外间,王嵩深深作揖道:“妹妹许久不见了。”桂姐堆着笑,答道:“正是,久不会了。请坐。”王嵩一心只对着娇姿,忘记了坐椅已离四五寸了,竟坐下去,忽的一交跌在地下。母女二人与那丫头们,没一个不掩口而笑。惟有聪明的桂姐,知道他出了神,不是失错跌的,急唤露花,快扶起王大爷耿。露花就是有七八分姿色的,十五六岁。那个大丫头忙走近前,把王嵩扶起。王嵩见是他,心下想是惭愧。又道个美人扶我,立起身来道:“忘记椅子远了,失脚一跌,姨娘妹妹莫笑。”桂姐道:“哥哥跌得不重么?”王嵩道:“不妨,不妨。”桂姐原晓得爹爹要招表兄为婿,今日见他长成得这般好了,也十分爱慕他。言语中,两人好不亲热。 正说得兴头,忽然外边传话,请王大爷厅上去。原来冯贡生见小王文字高强,肚子里已有了袒腹东床。众人的文字,完不完都不甚关心了。每人只完得一篇,冯贡生道:“舍甥王嵩,从不曾与贤友相叙,今日只一篇罢了。明日补完次篇,且便酌叙叙罢。”故此请出王嵩来,且自吃了午饭。 因吩咐暖酒伺候,吃酒中间有个姓安的学生,唤做安可宗,就住在冯家间壁。他父亲安骥,字伯良,是浙江人,有巨万家私,住在临清三代了。这天桥一带,他是第一富户,家里有大厅大楼园亭,也略像模像样。因见冯贡生是禀生选贡,每常趋奉他,就教儿子可宗拜他为师。这安可宗也做得几句时文,十八岁上已进学。此时已二十二三岁光景,样样有父亲为富不仁的意思。只一件好,极欢喜结交朋友,若遇着说得来的,就肯破钞留他住,请他吃。 这日见王嵩年纪又小,容貌又好,做文字又快又妙,便对业师冯贡生道:“家父要请一位好朋友,和门生读书,不知王兄肯俯从否?束修是家父肯从厚的。”冯贡生道:“极好,极好,舍甥实是大才,若在宅上,我们又好常常会文,大家有益。”安可宗道:“今晚就在舍下草榻,明日劳冯老师过舍,和家父议定了束修。择一个吉日,就好进馆了,只怕今年宗师岁考,早些用功才是。”王嵩道:“今夜怎好就投,改日来罢。”正说着话,外面息息索索落起雨来,人都告辞回去。冯贡生道:“远些的不好相留,王外甥既有安学生美情,且多坐坐,便在间壁歇了也罢。”不由分说,人去了,三个又坐着吃酒。 原来冯贡生量高,两个还陪不过他一个,直吃到点灯,才吃了些面饭,加了些米饭。王嵩心里虽指望姨父家住了,亲近亲近表妹桂姐。却见姨父不留,只得随了安可宗到他家来,安伯良平日也闻得王小秀才的才学,久仰他的了。听得儿子同他回家,不胜之喜。吩咐掌家的小老婆鲍二娘:“快收拾酒肴出来,这小官人是临清第一个才子。”自己走到厅上,和王嵩作了揖。安可宗向父亲说了请他同读书的意思,安伯良道:“王兄肯俯就,小儿之幸了。”就拱王嵩进花园去,道:“咱们再吃三杯。”王嵩道:“贱量用少,不劳赐饮了。”安伯良那里肯依,拱他到园子里,在花厅上坐下,又吃了一会酒。 那知鲍二娘听说是才子,悄悄约了安伯良的女儿,嫁在刘家偶然回来的唤做顺姑娘,走到花厅前,打从隔眼里一看。不看犹可,两个风流女子,不觉魂飞天外。顺姑娘低低的道:“爹爹说他是才子,就是容貌也美过潘安了。二娘,我和你得与他说句话儿,也不枉了人生一世。”鲍二娘道:“今夜住在咱家,毕竟常常往来的了。咱两个怕弄他不上手么?只是你不可瞒我,我不可瞒你,只瞒了母亲与王媚娘便了。”正说得热闹,见王嵩辞道:“吃不得了。”立起身来,安伯良道:“既如此,明日再奉罢。”两个女子才跑进去了。安可宗安置王嵩就在花厅东首一间客房里睡,又吩咐小厮夭桃,在此服侍王大爷,自己才往前边去了。安伯良到里面又称赞王嵩许多好处,说:“咱家儿子,要请他同读书,这是极好的了。”顺姑娘、鲍二娘听见了,暗暗的欢喜道:“这段姻缘,有些指望了。”正是: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且说次日王嵩起来,那安可宗早已到花园里去,他两个各作了个揖,王嵩要辞了回去,外面雨还不住。安可宗道:“雨落天留客,正好请冯先生过来议定了馆事。”不由分说,请了冯贡生到园上,安伯良也进来相陪。说起馆事,一口应承了六十两一年,四季相送。此时已是九月了,就是九月算起。冯贡生向王嵩道:“既好攻书,又可少助薪水,贤甥待雨略小些,可回家与令堂说知,择日就好坐馆了。”王嵩应允了,同坐吃早膳,安伯良晓得冯士圭酒量好,再三相劝。冯贡生道:“想都没吃早饭,且吃了饭着。”安伯良又敬了三四巡,大家吃饭过了,说些读书作文的话,恰好雨也小了。王嵩家里老仆寻到冯家,也过安家这边来接,只得大家立起身来作谢了要别。安伯良道:“既是管家来接,不敢强留,待学生回拣个吉日,明日选送聘礼关书,就好候王大兄过舍了。”冯贡生道:“有理,有理,岁考在迩,也该大家用功了。”安可宗取出历日来与父亲拣看了,本月十五日大吉。王嵩道:“领命了。”告辞回去,安伯良又留住冯士圭在园上顽耍不题。 王嵩回到家里,一五一十,把处馆的话,与母亲说了。李氏道:“我说你姨父有正经话,若得了个好馆,家里越好过日子了。”王嵩道:“我坐了馆,除了会文,不十分会朋友了。这几日里,还要出去会会朋友,与他们作别。”李氏道:“你只管自去,平日原也不曾着家。”王嵩出门,恰好撞见了存儿。原来王嵩别了卜氏这一夜,卜氏要存儿常常做脚,只得和他弄了一次。吩咐道:“王大爷来一次,我也总承你一次,王大爷不来,也不许你放肆。”因此存儿伺候了小王两三日了,再约他家里去。王嵩道:“我有了读书去处,正要会会你奶奶,今夜准到后门来。”存儿回家,说与卜氏知道。 到了黄昏人静,王嵩依旧进去,和卜氏取乐,比前番越觉亲热了。一连又住了两夜,约定了十日里面,凭你怎么,来和卜氏睡一两晚。卜氏又送他一根金耳挖,一条洒线汗巾,别的时节,真是难分难舍,说了又说,约了又约,有一曲《吴歌》为证: 姐儿立住在北纱窗,再三嘱咐着我情郎。 泥水匠无灰砖来裹,等隔窗趁火要偷光。 且说王嵩别了寡妇卜氏,又别别朋友,忙了两三日,看看十四日了,收拾些书籍,唤老仆送到安家园上。十五侵早,与母亲作了揖,前去处馆。头一日,安伯良摆了盛席管待先生。再三请了冯士圭来,倒是左首坐了。安伯良右首相陪,王嵩上席坐了,安可宗在下相陪。从此三六九作文,其余日子,大家说说书旨,论些文章。过了十来日,王嵩正想回家,再去赴卜氏的约。忽然早饭过了,坐在自己一间书房里,小厮夭桃拿着一个盒子,走近面前,把盒子放在桌上,说道:“顺姑娘叫小的送东西与王大爷。”王嵩道:“那个顺姑娘?”夭桃道:“是爷的女儿,嫁与刘监生家。如今回来在家里,今年才得十八岁哩。”王嵩道:“为何送东西与我?”夭桃道:“说慕大爷的才貌,要见王大爷,先教我送这东西。”又在袖里取出一条白绫汗巾来,递与王嵩。王嵩接在手里一看,汗巾上写着“相思”二字,是女子笔迹,问道:“这是谁写的?”夭桃道:“顺姑娘自写的。”王嵩又开盒子一看,是二十个南方新到的橘子,约有一角莲心,两样东西,都暗藏吉兆在内。王嵩已是偷过寡妇,知情知趣的了,有什么不允,就对夭桃道:“劳你多多上复顺姑娘,说我知道了,只不可对别人说。”开了竹丝拜匣,取出一块银子,约有一钱。赏了夭桃,教他回话去了。 王嵩本待回家,为这一件,又只得且住下,看怎生光景。夜间安可宗偶到妻家去了,只王嵩自在园上吃过了晚饭,会着看书。每常安可宗在外,门关得迟。直等他进去了,方才关门。这夜关得早,王嵩不见夭桃来,心下正在疑惑,忽然一个标致女子走进房来,把灯吹灭了。王嵩怕是鬼怪,正待叫喊,夭桃却在后面,叫声:“王大爷,是我家顺姑娘。”王嵩道:“门已关了,那里出来的。”夭桃道:“先闪在园里久了。”言之未已,王嵩只觉得女子已立近身来。王嵩此时火已动了,搂上床去,与他云雨。却还有些像处子一般,出进甚是艰涩。问道:“姑娘,你嫁了几时了,还是闺女模样?”顺姑娘低低应道:“我的那件东西,只好大拇指一般,因此还像闺女。”王嵩听了这话,越发高兴,足足弄了一夜。五鼓时候,里门开了,顺姑娘急急起身,往里面跑了。王嵩问:“今夜姑娘可来?”顺姑娘道:“有便就来,这是说不定的。” 原来安可宗的妻家是个回子出身,姓黑,也是富家。住在旧城南门,每常回去,夫妻两个多则住半月十日,少则住五六日。这日还不回来,只吩咐小厮们说:“王大爷若不回去,可小心服侍。”王嵩又得了昨夜甜头,且自住着。到了夜里,正坐着看书,听见门开了。又忽然一个女子,走进房来,把灯吹灭了。王嵩只道是昨夜的顺姑娘,道:“来了么?”上前搂抱。那女子觉得长些,反一把抱住了亲了个嘴,口吐舌尖,把手竟摸王嵩的阳物。不由分说,床沿上大弄起来。王嵩学得宽又宽、湿又湿,不比昨夜的紧又紧、干又干了。王嵩问道:“你可是顺姑娘,为何有些不同了?”那女子道:“我是主人的二房鲍二娘,顺姑与我极好,每事和我一路。就是嫁过了,回来不在他娘房里睡,总与我同房。我两个前番见了你,都十分爱慕,昨夜他亲近了你,今夜轮流我了。主人还有个三房唤做王媚娘,比我两个还浪哩。听他口气,也只怕饶你不过,就是顺姑娘的母亲姓余,年纪还只三十五六,越发知情知趣,怕不看上了你。他平常极不正经,只不可忘记了我两个。”王嵩兴虽高,却不曾看见容貌,未免比紧又紧、干又干的好东西有些懈怠,弄了一更多天,就想睡了。 次早鲍二娘也就天不亮开门,忙忙进去了。王嵩想道:“莫非是做梦,难道天下女人这样容易偷人的。”早饭也未曾吃,只见一个婆子走到房里来,手里拿一个封儿,向王嵩道:“大奶奶叫我与王大爷说,我家大爷未回,今夜请王大爷到大奶奶房里说话。”王嵩不肯收,道:“多谢大奶奶,方才家母来叫,今晚要回去,改日再来见大奶奶罢。”婆子丢了封儿竟自去了。王嵩道:“误入了这迷魂阵,怎生得脱。不如且暂回家,再作去处。”正是: 孤星有心照明月,明月无心照孤星。
第5回 群奸设谋倾寡妇
朝来酒,困悠悠,怕梳头。 残红剩绿,撩动一腔愁。 帘外景,镜里影,去如流。 到底思量,何计把春留。
右调《相见欢》 且说王嵩回到家里见了母亲,只说安可宗同他娘子往岳丈家去了,故此回来看看母亲。李氏道:“这一向读得些书么?”王嵩道:“园上清净,极好读书。”李氏不胜之喜。这一夜,王嵩才到家里,不敢出门。夜间独自在房中睡,忽想:“这两夜,两个女人陪宿,那顺姑娘只在灯下影了一影,也算标致了。鲍二娘竟不知面庞如何?好似做梦一般。刘寡妇没了丈夫,和我通情,还是没奈何,这安家几个女人,个个有丈夫的,为何这等没廉耻?安兄待我甚厚,他的继母不比父妾,也不好去好他。况且年纪大我一半,怎好同睡?论来不该在这馆了。只为家中淡泊,不舍得这束修,将就过去,再作区处。那刘寡妇待我不同,明后日该去看看他了。”三言四语回想了一会,忽然睡去,梦见一群恶狗赶来咬他,手持木棍打去,那狗越咬上来,陡然惊醒。细思这梦必有缘故,不在话下。 到了第二日,存儿来请,王嵩只说馆里请我。辞了母亲,前赴巫山云雨,依旧打从后门进去。卜氏这番再不比前番了,说出要嫁的话。王嵩道:“你的标致不消说是第一了,蒙你这般恩爱,也愿娶你。只是秀才家,娶个寡妇做正室,怕有是非。提学道不是好惹的。”卜氏道:“再嫁的对赠也对赠不着的,我虽是女人也晓得几分,难道要你娶我做正室,我情愿做你的偏房,待你娶过了正室,慢慢娶我做小,是我心里情愿的,不消疑虑得。”王嵩道:“既如此,自然从命。”卜氏扯王嵩大家跪在月光之下,双双赌了个誓,一个必嫁,一个必娶。再不许负心,一连住了五夜,才别了回家。 正走到门首,刚刚安家小厮来请,道:“大爷回来了,请王大爷过去。”王嵩也不进自己门,竟一直往馆里去。安可宗在家,那班不长进的女人,只付些东西传消息,不敢十分放肆。坐了十来日,王嵩回家一两日,倏忽两个月过了。鲍二娘忍不住,叫自己房里婆子做了脚,半夜打从屋里爬过园里来,只一个夭桃在园相伴。安可宗又进去了,大着胆跑到王嵩房里来。王嵩实实未曾识面,退缩不前。鲍二娘道:“我是鲍二娘,不消慌得。”王嵩才放胆看他,却也生得俊俏。一双俏眼,满脸的笑,好不有兴。王嵩作了个揖,问道:“门关了,打从那里来的?”鲍二娘说:“是爬墙来的。”王嵩道:“万一有人知觉了,怎么好?”鲍二娘道:“咱爷五日一轮,在媚娘房里五夜,我房里五夜,再不乱走的。家里事是我管,不消愁得。”王嵩道:“是便是,天气冷了,切不可披霜冒露,有伤玉体。此后须慎重些,左右我明年还在府上读书,有日子亲近哩。” 鲍二娘妖声妖气逼近身来,只管要弄。王嵩见他骚发,十分火动了。况经过卜氏的手,不怕妇人的了,与鲍二娘到自己床边,替他脱了裙裤,自己也把裤子脱了。提起他的两腿,在灯光之下,把阳物插进。回头看那出进,兴高力猛,任意大杀,不像个十六岁的小官了。弄得鲍二娘快活难当,亲亲乖乖,哥哥爹爹,没一样不叫唤出来。弄到二更,云收雨散,王嵩劝他爬墙进去,鲍二娘不觉籁籁掉下泪来。王嵩问他缘故。鲍二娘道:“我主人为富不仁,专要放债盘人,加一起利,没有银子送他,就要将田房准折。凭你卖老婆、卖儿女,他也不饶分毫。儿子是前妻抱养的,比爹略略好处,女儿是他亲生的,你前番受用他一夜了。不喜欢家主公,偏好寻趁别人,却也不得其便。镇日长吁短叹,寻死觅活。他和我却合得来,他继母余五娘,自从娶来,我主人就不喜欢。你在此只怕逃不脱,但若上了他的手,咱们就不能亲近了。”王嵩道:“前日他叫婆子送东西来,约我夜间说话,我只推家母唤我,竟回去了。如今你家大爷在馆,料不来缠我,就是二娘美情,我岂不知,也要慎重些。倘或败露,我就安身不牢了。”鲍二娘道:“我也在此不久,三房四户的,了不得我的终身。大爷若做了官,救拨了出去,也是无量功德。”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又弄了一次。约有四更了,鲍二娘才爬墙过去。临别说:“再隔半月,我来会你,若你要用什么,可叫夭桃进来取。” 王嵩送他过墙去了,才解衣安寝。心上想道:“有家主公的,尚然如此,怪不得刘寡妇偷我。”从此把妇人看得冷淡些了,只是勤谨读书,思量做了举人进士,娶了桂姐为妻,卜氏为妾,也够快活过日子了。有诗为证: 文字自己好,色是别人姣。 男女喜氵㸒奔,总之互相嬲。 你道我便宜,浓曰便宜少。 风流一瞬空,快活从何讨。 聪明冰雪人,闲情一笔扫。 且说王嵩虽然好色,因见安家妇人氵㸒荡,倒把偷情的念头冷了一半,只念念不忘卜氏,想去与他会会。别了安可宗,回家见了母亲。次日寻着了存儿,走脚通风,又进去住了两夜,才到安家园上来,索性读了半月书,已是十二月了。虽然披铺盖在炕上睡,到底园上寒冷。安可宗要搬他前面屋里去,王嵩怕那些妇人,越发来缠个不了,未免生出是非,推辞道:、不消搬移了,再过几日大家收拾过年,小弟也告辞回去。正月立了春,就不十分冷了。“ 又过了六七日,王嵩收拾了书籍,把房锁好。请出安伯良来作揖谢了。安伯良道:“明年先生几时来?”王嵩道:“元宵后,但凭老伯抹好日子,小侄就来。”安伯良扯住不放,毕竟要留他吃些酒,点灯送回。王嵩只得开了房门,再坐半日。 正在房里静坐,只见夭桃拿出几件东西说:“是奶奶们送大爷的。二两一对银子,是大奶奶的。临清绫子一疋,折果子银二两,是鲍二娘的。手帕一方,荷包一个,是王媚娘的。”王嵩只收了鲍二娘所送,其余再三不收。夭桃去了又来,苦苦要收他了。王嵩把一两银子赏了夭桃,东家酒席已完,吃了一会酒,将及点灯,王嵩谢了自去,不在话下。 且说卜氏当初守寡忍耐性儿,倒也不觉怎的,自从搭上了王嵩,到了腊月,孤孤凄凄,反觉难过。虽然存儿有一两遭儿,心里却不甚喜欢,便有苦无了。除夜吩咐存儿,再三强王嵩到家,要与他辞年。 看官,你道怎生唤做辞年?临清风俗,到了这一日,不论长辈、同辈,凡至亲至友,定要到门一次,谓之辞年。新年初一二,又到门一次,谓之拜年。卜氏只是要会会小王,借此为由,指望与他弄弄。王嵩只得进去,同卜氏吃一会酒,酒到半酣,着着实实弄了一遭。阴阳二物,也就辞了一辞。一更多天,王嵩才回去,被李氏说了几句,王嵩也不敢言语。那知存儿再三求告,卜氏只得又与他弄了一遭。有一曲《桂枝儿》为证: 小贼囚,你为何也来罗。他方才一遭过,你又一遭。是娼妓家要我把糟来跳,奴儿没了主,似墙花乱乱抛。小贼囚,若不要你走脚通风也,怎肯和你嬲。 且说王嵩到了新年,年初一往学里拜了文庙,投谒师长名帖。回来就到冯贡生家拜了姨父姨母的年。又见表妹作了揖,在他家过了午,顺便投了安家两个名帖。到家已是申牌时候。初二初三该拜的,回拜的,都走回了。存儿路上撞见,原约定初四进去。 这一日,在家侍奉母亲,直至抵暮。只说刘家吃酒,我自回家,不消家仆来接。悄悄打从刘家后门进去,卜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绣带飘飘,真个仙子临凡,人间少有。有诗为证: 莫道前生西子家,名妆国色斗春华。 娥眉不锁嫣然笑,翠袖轻扬映碧纱。 王嵩在灯下见了,爱得如天仙一般。也不顾瑞儿、存儿看见,上前搂住,叫声:“心肝刘奶奶,真个嫦娥出现了。”卜氏变了脸道:“我已将身许嫁,便是你的人了,如何还称我是刘奶奶?可见你的心儿不真,咒儿是假。”王嵩忙道:“没曾过门,只得权叫了一声,以后竟称为王奶奶何如?”卜氏才欢喜了,摆上许多肴馔,大家饮酒作乐。王嵩二杯落肚,那里忍耐得住,亲亲热热,搂搂抱抱,收拾上炕睡了。乘着酒兴,两个颠狂了一夜。王嵩怕新年不在家,母亲嗔怪,说道:“我且回去,索性初九初十,有了灯的时节,我只说朋友们请灯节酒,住在你这里四五日,倒也不妨。”卜氏道:“我初十夜里,准在此悬望,住到十五日放你回家,去陪婆婆过元宵好么?”王嵩依旧是五更去了。王嵩心上,还只记挂未婚的妻房桂姐。趁着新年,又到冯士圭家拜望了两次,也只见得桂姐一遭。 光阴似箭,已是初十日了,白布巷一带点起花灯,直点到丁字巷南首,好不热闹。王嵩一心一念,要赴巫山云雨,那里还来看灯。这时节是轻车熟路了,竟走到刘家门首,天色尚早,亏得卜氏盼望佳期,坐身不定,在后门看街,急忙忙放了他进去。远远有人走来,几乎被那人看见了。卜氏同他到房里,问道:“你今夜为何恁早?”王嵩道:“我想着你温香软玉,那里还坐得住?两只脚只管要走来了。”卜氏道:“我的亲哥哥,咱两个难分难舍,早早娶了我去罢。”酒也不叫饮,饭也不吃,手扯着手,先在凉床上弄起来了。那时小瑞儿已被二三吩咐过的,都不避他了。只是存儿有些拈酸,却不敢怎的。王嵩从这日进去,一连住了好几日,每日均在房中作乐,又无闲杂人进房,如夫若妇,好不肉麻。 到了十三之日,也是合当有事。两人正在房里说说笑笑,忽然瑞儿在房门口叫道:“奶奶,大房里大娘来了。”卜氏慌叫王嵩躲过。那侄儿媳妇带着一个大丫头,已走进房里,看见小王了。卜氏只得叫声:“侄儿过来,和我的侄媳妇作揖。”王嵩晓得是假说侄儿,遮掩过去,深深作了个揖。看那女子略像见过一面的,却又想不起。卜氏道:“侄儿在外房坐坐,我还有话要说哩。”那女子向卜氏福了四福道:“听得这里好灯,特到叔婆家来看看。”卜氏道:“这里也有灯,白布巷里还盛哩。”那女子道:“先到叔婆这里看看,若还叔婆高兴,同到二叔公白布巷里走走。”卜氏道:“我近日有些病,老是不耐烦,因此咱侄儿来问病,大娘在此吃些饭儿,自到二叔公那里去罢。”就叫小瑞儿快看茶来。 你道这女子是谁,就是刘大房大儿子的娘子,安伯良的女儿顺姑。王嵩只在灯下影得一影,认不真切,顺姑却同鲍二娘看得分明。况且同睡了一夜,时常摹拟了小王模样。思思念念有个认不真切的么?心里想道:“明明是王郎,却假认做侄儿,谁知已受用他一夜过了。我在此碍眼,趁着轿子在此,不如别了。自到二叔公那里去罢。”就立起身来道:“五叔婆既不同去,恁媳妇趁轿子的便,竟去了,不劳赐茶。”卜氏巴不得他去,就道:“不吃便饭,难道茶也不吃杯去。”顺姑只得吃了茶,告别出来,心里气忿不过,道:“赛潘安的王郎,都被他占住了受用,如今我偏要叫破了他。”走到外房,卜氏也只得随送。王嵩见那女子出来,也立起了身,不敢看他。顺姑立住了脚,向王嵩福了一福,道:“王大爷我去了。”卜氏听见“王大爷”三字,红了脸,不敢则声,勉强送了侄媳妇上轿,三步做了两步移,急忙忙进房来向王嵩道:、为何咱侄媳妇,认得你是王大爷,这也奇怪。“王嵩道:“我略有些面善,却不认得是谁,为何他认得我?”卜氏十分疑惑,又怕漏了风声,不好意思,你一言,我一语,再想不着。王嵩道:“虽是侄媳妇,却是谁家的女儿?”卜氏道:“是天桥安家的女儿。”王嵩道:“是了,是了,我在安家处馆,他在爷娘家认得我的了。倘若对他爹爹、哥哥说了,怎好意思“”卜氏道:“我为了你,怕不得许多羞,只是咱大伯道我没见,看相咱的家私,若漏了风声,做出事来怎了?要我嫁人,我便嫁了你。只是你目前不便往来,不要叫我想杀了么?”又想了一想道:“咱小兄弟极爱姊的,待我慢慢把我心上事与他商量,咱两个且自欢乐再处。”正是: 要图地久天长,那怕风吹雨打。 莫说王嵩又和卜氏弄了两夜,十五侵早才回家去。被母亲李氏骂了一场,也就罢了。且说顺姑看了灯,这晚回去,只想重见了情郎,思思念念好不难过,阴户骚骚痒痒,夜间搂住丈夫以求解火。丈夫把小小阳物硬着伸进他阴户里,着实猛捣狂耸,指望弄得他欢喜,那知他心里有个人儿,歪着头,扭着身子,凭他弄了一会儿,长吁短叹的睡了。他和丈夫不好,和婆婆却好。第二日,一五一十,把五房奶奶留王嵩秀才在房,见我进去,只说是他卜家侄儿,谁知在咱爹家坐馆,难道我不认得的话,尽情说了。婆婆又和他公公说了。思量借此为由,要他嫁人,不怕家私不是我的。这刘大原是没用的光棍,自己家私已败了大半了。专一与一班无赖丘茂、王三、李大同谋合伙,诈人东西,骗人酒食。 这日就寻了丘茂一班人商量这事。丘茂道:“去年曾晓得你五奶奶勾引王秀才,我留心在意,也打听了十来遭,再不见一些影响。如此既有这话,咱们守着你二房的前后门,等小王进去,拿住了他,亦有何难。只是你老人家面上,不好看相。”刘大道:“什么相干,第五兄弟是我继母所生,原和我不投,管什么体面不体面!”李大道:“拿好不好,小王是东昌府太爷、临清州大爷,考第一名心爱的门生,常常还叫他说分上哩。咱们拿了好,府里州里,为小王面上,反将咱们难为起来,怎么样处?”王三道:“大哥说得是,不如把你五奶奶整日整夜,留小王在家奸氵㸒作乐,写了一张,不消那个出名,只写邻舍公具四字,旧城、新城贴上百来张,你只当揭了几张没头榜,去和他哥哥讲理,催他嫁人了,岂不全美。若是嫁了王秀才,越发妙了。他前程干系,怕那先奸后娶的话,定服重重处财礼送大伯,分些与咱兄弟们喝酒。”刘大拍手道:“妙,妙,妙,明日寻个会做会写的快写起来,大家夜里分头贴去。”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评:玲珑宛转,节节相生,化工手也。妙,妙。
第6回 书生塔下且藏形
帘纤几点伤情雨,可怜酒醒愁千缕。 何处玉楼人,安排梦里身。
痴魂忙碌碌,苦恋芙蓉褥。 惊醒小灯前,阿谁在枕边。
右调《菩萨蛮》 这一首词,说那害相思的茶前酒后,衾畔枕边,没一刻不魂牵意惹,是这回的总话。 且说王嵩混过了元宵,虽然提学道升任去了,不来岁考。安伯良要儿子用心攻书,十六日吉期,就请去坐馆。安伯良第一夜盛席款待,依旧请冯士圭过来,大家吃酒。席间冯贡生道:“今年岁考,只怕明年录科,还是一个宗师,分明岁科一般的了。古人说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你二人三六九须做二篇文字,每月十六日,在我那里同学生联会作文,我便好立笔批阅了。”安伯良道:“若得冯先生如此鼓舞,教训小儿后来寸进,怎敢忘父师恩德,良友琢磨,决当重报。”说罢,大家痛饮一番,方才散了。从此三六九作文,早起晚歇,愈加勤谨。 过了数日,王嵩正在书房里,批点苏东坡的文集,夭桃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说道:“街上矮墙有人贴着一张纸,来往人看了,有的说是为王大爷的,小的悄悄揭了来,送与大爷看,不知是说些什么?”王嵩接在手里,却是张没头榜。上面写道: 丁家巷街北,刘五秀才死了。有妾卜氏,生得美貌,年纪又小,不肯嫁人。又不守寡,日夜与王小秀才通奸。我等邻居,本当捉住禀官,但思小王年幼,尚图进步。若一到官,前程不保,可怜他母亲苦守一场。我等不忍为此,今后小王不上门,卜氏自改嫁,即付之不言了。若恋恋不舍,必然同众捉奸,决不轻恕,先此告知。 众邻公具。 王嵩看完了,惊得面如土色,话也说不出了。夭桃道:“小的不识字,上面说些什么?”王嵩道:“你家爷与大爷不知道么?”夭桃道:“谁和他说?”王嵩道:“你可旧城、新城都看看去,有一张,揭一张,都替我揭了来。每张赏你一个钱,莫与人见。”夭桃自应了去。那知刘大只要惊那寡妇,逼他嫁人,原贴得四五十张。新城贴得多些。他的好朋友刘子晋见了,各处替他揭去,一张也没了。寡妇门首倒有两三张,存儿揭进去把与卜氏看,卜氏大骂道:“这定是欺心大伯听了他媳发子小歪刺骨,做出这没头榜来逼我嫁人,要吞占我这一分家私。我拼得不要,嫁了王郎,也了我终身大事。只是王大爷晓得不晓得?又不知在家里,在馆里。存儿你替我拿了一张,两处去寻他,叫他快快来商议!”存儿拿一张,应了自去。 谁知旧城也有十多张,被黑回子家揭了一张。晓得女婿与小王是同窗朋友,现在他家处馆。吩咐小厮:“你快拿与你姑爷看。”小厮竟送与安可宗了。安可宗与王嵩原是极过得好的,看见这一张,吓了一跳,急忙忙走到王嵩房里,说其缘故。王嵩道:“夭桃方才揭一张进来,小弟正央他各处去看了。安大哥是那里见的?”安可宗道:“是妻父那里送来的,旧城里都有。想是贴得极多了,怎么好?”正说着,只见夭桃来回话道:“一个新城里,都走遍了,只揭得三张。”言之未已,听见刘子晋来,慌忙请入。拱手后,才晓得新城里贴的都是刘朋友揭了。又谁知旧城里也有,三个人正商议这事,外面又传话,说:“王奶奶教一个半大不小的管家在外。”王嵩想道:“咱家并没小厮,毕竟是存儿了。”王嵩怕的个朋友,不好说话。自己走出来看,果是存儿。存儿说了来意,又说:“奶奶请大爷快快去商议。”王嵩道:“了不得,他们写的,说要拿奸哩。只好冷几时再作计较。急忙半年三个月,我决不敢轻入虎穴,多多拜上你家奶奶。” 王嵩只道瞒过了刘安二人,谁知他二人跟在背后,已都听见了,扯扯王嵩道:“我两人和你异姓兄弟,不消瞒我,你说个明白好替兄计较。”王嵩道:“惭愧,惭愧。小弟蒙刘寡妇要嫁作偏房,一时昏惑了,做了这事。如今也只索罢了。不是小弟亏心负义,外面张扬了,怎好再去妄想!”刘子晋道:“这也还有商量。”对存儿道:“你回去和奶奶说,嫁了王大爷,就是咱们嫂子了。如今只该收拾了细软东西回娘家去,有爹娘和爹娘说明,没爹娘和弟兄说明,住一年半载,冷一冷就好明公正气嫁人。王大爷就好央媒合,娶回家了。”安可宗道:“有理,有理。刘大爷金玉之言,你快回复奶奶去。”存儿去了。 王嵩拉了刘子晋,再到园上,商量长便。三人坐定了,刘子晋道:“此事,安老伯知道不知道?”安可宗道:“家父没人对他 说,竟不知道的。”刘子晋道:“如今王嵩还该闭影藏形些,过了半年三个月,又不怕他了。安因之须对令尊说宗师将次到了,在家读书到底有些不靖净。北门外塔底下有个祠堂,十分宽展,又十分幽净。同了王嵩搬移到那里看书,更为有益。令尊自然依允,因之为了好朋友,便离家几时。若想嫂子,又好不常回来住住,岂不甚妙。就是小弟再过些时,也带了些盘费,趁读几日书,同住些文字。只怕因之不要小弟来。”安可宗道:“如此极妙。今晚小弟就对家父说了,择日便去。刘兄何须带盘费,都是小弟支值,只祠堂房子,小弟与守祠的不相熟。刘兄借得三间便好。”刘子晋道:“既如此,小弟认了租屋,托在相爱,不带盘费津帖了,连小价也不带一个,越觉清净。只是二兄先去,小弟且在城打听打听,刘家可有人说话,好代为周旋。”王嵩谢道:“二兄为小弟如此用心,真所谓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不知何以为报?”安可宗道:“且到祠堂里坐定,咱们三个人,结为兄弟,做个桃园三结义何如?”王刘都道:“承兄不弃,极妙,极妙。”正是: 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 果然安可宗向父亲说了塔下读书的话,又得刘子晋肯去租房,果然竭力用功,图个大进。安伯良十分欢喜,取历日,拣了二月初一日大吉,打发一个买办的大管家,一个粗做的上灶管家,小厮夭桃随身服侍,热热闹闹,往塔下看书。只有王嵩心里有事,又不免想念卜氏,有些孤凄不乐,要回家向母亲说知。又怕在丁家巷走动,被人算计。只待这月尽一日,才教夭桃说:“提学来了,大爷同我家大爷,搬到塔下神祠堂里看书,明早叫你老管家跟去认认路,好来通信。”李氏道:“静室看书,极好的了。明早叫老儿来跟,相帮搬搬书也好。”到了初一日,安可宗吩咐家僮,把书箱行李,尽情都搬到北门外祠堂里,王嵩独自一间房,最苦是第一夜,好不难过。有一套《相思曲》为证: 绵绽道 文缘逾,悔当初,春风识画图,盟誓怎莫锄。意煎煎,活疼活痒模糊。费思量,蓝桥玉柠,在辛勤,珠箔珊瑚,明月盼人孤。更凄凉,好花风妒,花星照也无。笑看花,刘郎前庭,只落得渺渺独愁予。 普天乐 荡魂丝,兜不住,拥情波推不去。冷金貌扯泪流苏。独成灰,拨尽寒炉,更初闷余。这离愁,未知甚日消除。 古轮台 好支吾,黄昏时候,把眼揩枯,三星翻凑参商数。未关门,空对着,乘枕徐衾,浅檐低庞,明柳香花,两相辜负,迷离醉态有谁扶?把春光尘土,谁信道涵堕新红,泥沾轻絮,飞惊彩风,啼残杜宇,划地暗蜘蜀。相思努,自挑情檐自胡涂。 尾声 好姻缘,无凭据,怎捱得朝朝暮暮。教我乱结愁肠,恁样梳。 莫说王嵩在塔下读书,没心没想,思念卜氏。那卜氏的思念王嵩,更是一日三秋,不知掉了多少相思的泪,想那存儿回的话,正不知几时才会得王郎。 忽然一日,坐在房里恹恹害病,丫头小瑞儿跑进来道:“三舅爷来了!”卜氏立起身来,只见他兄弟卜三官,缓步而入。作了个揖,卜氏让他坐了。卜三官道:“二姊姊晓得外面许多口舌么?”卜氏道:“这定是恶大伯做下计较,逼我改嫁,要占我这分家私。我决不与他干休!”卜三官道:“干休,干休!他倒拉了兄弟们,到我家来上复,袖里取出邻舍没头,道:‘守得便守,守不得何苦出乖露丑。’教我弟兄们做不得人!”卜氏道:“如何如何,我说是他的计较,要我转身哩。我偏不嫁人,他怎么了我?”卜三官道:“不是这般说,他们廿七八就来的,大哥不好轻易复 他。昨夜同我商议,说二姊姊才二十多岁,日子正长着哩。若是守得便好,不要落人的圈套。我与二姊姊过得更好,故此自己走来,问二姊姊的心里,不要瞒我,才好商议。”低低的又道:“小王来走,有这话没有,你兄弟不是外人,须明说好。”卜氏红了脸,道:“亲兄弟面前怎好瞒你。”说了这句又住了口。 卜三官道:“有没有,怎又不说明?”卜氏半吞半吐了一会儿,只得应道:“羞人答答的,只管问他怎么?只是我心里,决定要嫁他的了。若不容我嫁他,一条汗巾悬梁自缢,连亲兄弟也不得见面了。”说着便哭,哭个不住。卜三官道:“怎么了,怎么了?刘大还说不许嫁小王哩。你倒这般坚执,咱们一父母生出来的三个见你这样光景,心中何忍?我细细想将起来,你如今只该把卖得的东西,逐渐儿卖了,一二百亩小米子田,与这所房子,是刘家门里分授的,再卖不得。就是房子装修,卖得的也卖他几件,收收拾拾完了,才悄悄把箱笼搬回咱家去,搬完了才和他说,叫轿子接你到咱家。只说慢慢女家拣亲,男家受聘,明公正气,不怕他怎的?嫁小王不嫁小王,也慢慢的商量。我明日和大哥回拜他们,只说女人见识,怎好真说!伤了兄妹姊弟情分,从容计较了,再来回复。大约年纪小小的,多半是改嫁,当为了当,如此好么?”卜氏才收住了泪道:“你念亲姊弟的情分,商量得极好,只是我到底要嫁王家的呢。”卜三官道:“你好忒混帐,慢慢的再处,难道是你亲兄弟不肯么?”卜氏道:“他是天下的才子,我若嫁了他,将来定有好处。兄弟你若成就了我,你姊姊替你磕头。”卜三官道:“晓得了,我且回去。”卜氏再三不放,留他吃了饭,才别了自去。 卜氏送兄弟到门首,见兄弟走得远了,呆呆的立着,恰像小王走来也不可知。立了一会,叹了口气,打帐进去。见一个起课的瞎先生,手里摇着课筒,走到门首来了。卜氏叫存儿叫住,引到厅来,要他起课。卜氏拿着课筒,对天祷告,问:“小王可得成婚?”接着问他平安,又问:“他几时得来?”瞎先生问:“上姓?”卜氏道:“是王。”瞎先生把卦轮算一番,又问:“卜什么事?”卜氏道:“问婚姻的。”瞎先生道:“好六合卦,必然成就,只是謄蛇治世,见迟些。”卜氏道:“那人平安么?”瞎先生笑起来道:“奶奶,咱晓得那个那人?”卜氏道:“问新郎。”瞎先生道:“一卦里那里问得许多事。若论謄蛇治世,不像来的,门合卦又是到底来的。”卜氏取出课钱,打发了瞎先生去后,没精打采,走了进去。有一曲《桂枝儿》为证: 手执着课筒儿深深下拜,扑簌簌止不住泪珠儿下来。祝告他姓名儿,就魂飞天外。一问他好不好,再问他来不来,总只问两个的终身也,须是好歹无更改。 卜氏进了房昏昏沉沉,像个要睡的一般,靠要桌上。只听得有人走进来,抬头一看,却是心上的王郎。卜氏立起身来,问道:“你为何今日才来,教我几乎想煞了。”王郎道:“我已做了官了,不怕他奈何了我,如今我来娶你去,同享荣华受富贵,不枉了我守着你,你又守着我,心如铁石,各不相忘。只是一件,我今年是十九岁了,不要还认我是十七岁的。”卜氏不明白这句话,问道:“十六也罢,十九也罢,你说他怎的?”王郎道:“你久后自知。”卜氏听说中了,不怕他们人,觉得欢喜了,扯他去交欢,忙把裤脱了。卜氏久旷的人,觉得阳物一插进去,里面就连连丢了。正弄得高兴,忽然存儿跑进来道:“不好了,刘大爷领了邻舍,进来拿奸哩。”王郎一闪就不见了。卜氏陡然惊醒,却是南柯一梦。心里想道:“梦里相会也好,只是梦里的王郎,亲自说做了官,又我是十九岁,不要还认十七岁。想是十九岁做了官,才娶我的意思。天啊,有这一日,我也情愿等着。”起身看天色,已是日落时候。正是: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第7回 天桥楼北读书声
昼日渐长风渐暖,困人天气堪冷。小桥撑出卖花船,半篙新水,摇曳绿杨烟。
鼓笔翩翩生异艳,中间玉润珠圆。那知都是好姻缘,不须打搞,吹活尽娟娟。
右调《临江仙》 这一首词,现前景事说入本题,是小说的旧规,原不消十分拘泥。却说王嵩同安可宗住在塔下祠堂里,朝夕读书,半月都不回家。忽然一日,安可宗要回去一两日,与王嵩商议。若是一同入城,留一个大管家照管铺盖书籍,料也不妨。王嵩道:“小弟是非才字,昨日老仆来,问得家母平安。吾兄自回,小弟在此照管。只留一个尊使在此够了。”安可宗道:“既如此,小弟去去就来。”王嵩临别又道:“若兄遇见刘子晋,再问问刘家如何光景,为何子晋说来读书,又不来了?”安可宗应了,骑了一个骡子,拱拱手自去。王嵩独自个在祠堂里读书,到了下午,觉得凄凄凉凉,不免出门在塔下闲步。有时独行,有时叫夭桃跟着,不过是消遣闷怀。不期安可宗回去,他父亲忽然冒寒睡倒,不得就来。王嵩也待回家看看母亲,又怕塔下冷静地方,万一失却了铺陈物件,有些疏忽,却怎么了?只得耐心住着。 偶一日,午后慢慢闲步,却往南一带沿河走去,见一个双扇门里,立着个妇人,约有二十岁外,三十岁里的年纪,倒也有七八分颜色。妖妖娆娆,不像个正经的,却又不是娼妓。见王嵩走过,反把全身露出,一双俏眼,直射在他身上。王嵩见这妇人有些诧异,也回头着实看他,妇人越做出许多模样来。王嵩是尝过滋味的人,况且许多时不近妇人,不知不觉又走去走来,手舞足蹈,做出卖俏的光景。妇人咳嗽连声,似有勾搭的意思。正看得热闹,只见里面跑出个丫头来,叫声:“三娘,吃点心去。”妇人又丢了个眼色,慢慢转身进去了。王嵩听那声音,不像临清口气,也不甚关心,自回祠堂去了。正是: 休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从此王嵩不出来罢了,若是闲步,定然不往北,只往南。教夭桃跟随,摇摇摆摆走去走来,卖俏一番。那妇人也不时立在门首,或是咳嗽,或是丢眼色,勾搭小王。王嵩虽然动念,却不十分在意,便不去打听他根脚,不过看看儿,俗语谓用眼嫖。那知那女人反爱他少年美貌,二十分留意。 有一日,王嵩在前,夭桃在后,已走往北去了。女人教个小丫头赶上夭桃,叫了他进去。夭桃原做过马泊六的,有什么不省得。妇人问了王嵩根脚,晓得是读书的小秀才,又问得在祠堂里住着,就在袖里取出一块银子,把与夭桃道:“小官儿,这三钱银子,送你买果儿吃。劳你对相公说,我家姓王,原是南方人,家主公叫做王理,为了些官司,躲到这里来的。我是王三娘,见你相公风流标致,我家主公又回南打听去了,大管家也跟去了,只剩得一个老仆,大小两个丫头,再没人拘管我的。要你去请相公与我会会,倘事成了,正要酬谢你哩。”夭桃道:“多承赏易,就回去对我大爷说,再来回三娘的话。”跳跳的去了。 到了祠堂里,一五一十说与王嵩。王嵩笑道:“偏我花星常照,只是我才脱了一场是非,如何又去惹哩?”夭桃道:“这王三娘家,又没有男子汉,又没有亲戚,冷冷静静的所在,没什么邻舍,不比刘奶奶家担心。”王嵩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倒也晓得这许多,只是要去就去,你家大爷来了,就不好丢了他,那边去睡。”夭桃道:“等我去回了话,只怕就去也不妨。”王嵩道:“这祠堂里旷野,铺陈物件,倘有失误怎么好?”夭桃道:“有小的和做饭的在这里,不消王大爷记挂。”正说得热闹,只见安可宗差个管家,送好些供膳的东西出来。又寄一字与王嵩,王嵩拆开一看,书上写道: 小弟原拟一两日,即来领教。不意家严忽尔冒寒,一卧未起。延医调治,今早略觉痊可。小弟再过数日,始得出城。曾晤子晋兄,已了却人事,只在三五日间,先到塔下,与吾兄作伴矣。子晋兄气宜相投,欲于朔日,共吾两人结桃园之盟。知吾兄坐不见弃,并此附知。不一。 王嵩看完了,知道安可宗尚未出城,刘子晋也还有几日耽搁,即写一字回复,并说过日入城,候令尊老伯万安。打发来人去了,吩咐夭桃:“你可去王三娘家看他约我几时?便好赴约。”夭桃急忙忙去了。又急忙忙来回话,道:“王三娘说,就是今晚哩。”王嵩道:“这样性急的,那女子定是个极浪的了。”夭桃道:“他说我三爷已回南两三个月了,空房独自,好不凄凉。快请你大爷来,耍子歇儿,不知怎样叫做耍子?”王嵩道:“想是南方的乡音,只是约我什么时候进去?”夭桃道:“他说将点灯,就大模大样进去,没有邻舍,家里也没人管他。”王嵩书也没心想看了,打帐去赴巫山云雨。 申牌时候,就叫晚饭来吃了。吩咐做饭的道:“我到一个朋友家赴席,不知夜里来不来,你可同夭桃小心照管。”做饭的应了,悄悄问夭桃道:“王大爷去赴席,如何先吃得饱饱的?”夭桃道:“我也不知为何,你莫管他。”王嵩把房锁了,题钥交与夭桃收好,依旧叫他跟随前去。将及王家门首,夭桃先去通报。那王三娘先已在门前等了。王嵩吩咐小厮回去,天亮时节,听听敲门。王三娘扯了小王的手,一步步进房里来。尚未点灯,半黑不明的。王嵩作了个揖,王三娘也回了个礼,便道:“我们南方女子,不容易看上人的。若像大爷这般少年美貌,一看看上了,茶里饭里眠里心里,再也舍不得了。况我家主公,一去两三个月,不是我没廉耻,久旷的女人,那里还忍得住?”说言未了,已搂住了小王,摸他的阳物了。王嵩自与刘寡妇弄后,这件作怪的东西,已硕然长到六寸五分,大到手指刚刚围满了。被王三娘把手一捻,便立竖起来,又长又大。王三娘哼哼的叫道:“我的亲亲大爷,我忍不住了。趁未点灯,先和我弄一阵着。”就扯王嵩到床边来,自己忙忙脱了裤子。又给王嵩脱了,仰卧在床,把两脚竖起,哼哼的叫这小伙子上身来。阳物才放进,那水已入外直流。有《湖州歌》为证: 姐儿心痒好难熬,我郎君一见弗相饶。舡头上火著,且到舡舱里。亏了我郎君搭救了我一团骚,真当骚,真当骚,阴门里热水捉郎浇。姐儿好像一只杭州木拖凭郎套,我郎君好像旧相知,饭店弗消招。弗消招,弗消招,弗是我南边女客忒虚嚣。一时间眼里火了小伙子,凭渠今朝直弄到明朝。 且说两个都是久旷的人,都容易去,弄了半更天,已完了一度。王三娘起来穿了裤子,重新叫丫头点起灯来。取了些酒果、肴馔,同情郎吃三杯。古人说得好:“楼上墙上马上,月下灯下帘下。”美人越觉好看,这灯光底下,王三娘七八分容貌,已看做十分了。王嵩的风流标致,真个是掷果的潘安,看杀的卫介,吹箫的王子晋了。王三娘几杯酒落肚,颠颠狂狂的走到身边同坐了,把口含着酒,吐与王嵩吃。又要王嵩也含着酒,吐也他吃。大小两个丫头,立着服侍。王嵩道:“你家两个姐儿,不怕他对家主公学嘴么?”王三娘道:“穿穿吃吃,都是我管,后来嫁老公,少不得凭我。他两个敢则一声儿,教他了不得。我且问大爷,你小小年纪,为何弄得这般好。不但那话又大又长,且是箭箭中红心,弄得我浑身麻木,好不快活。拙夫已四十外了,我是他晚娶的,从不曾见这样妙人儿。不知我前世怎样修得这造化,来得临清却撞见了你。我如今要点着灯,明晃晃照着你妙人儿,和你弄。两个丫头,等他在这里,看我和这样妙人儿弄,也不枉了我为人一世,不消避他。”王嵩道:“如此极妙,但我方才容易完事,只为久旷的缘故。这一遭,只怕弄得长久哩。” 王三娘听见了,越发狂骚,半醉的眼睛,水晶晶的看着王嵩,道:“亲亲大爷,若得如此,我的造化说不尽了。”两个重整旗枪,再摆阵势,都把下身脱得赤条条的,不上床去了。就在春凳上大弄,弄得个王三娘叫都叫不出了。王嵩又抽顶了一阵,只见王三娘昏昏沉沉如死去的一般。大丫头金菊道:“不好了,我家娘被这大爷弄杀了。”王嵩虽曾与王氏大弄,却不曾见这光景,心上慌了。把阳物拨出,也不顾这妇人露出阴门,竟走了开去。只见两只脚往下落了,陡然醒来叫道:“弄煞了我了。”看见王嵩走在桌边,王三娘道:“心肝,你怎生倒走了去,我的不便处,都被丫头们看见了。”忙立起身来道:“我快活够了,金菊去热热酒来,我和大爷再吃三杯,只得要搂着睡了。” 正说着,听得北门城楼的更鼓,已打四更四点了。金菊拿了酒来,大家吃了几杯。王三娘也赏了两个丫头,每人三杯,扯了小王上床去睡。王三娘搂着王嵩,比他丈夫王理还亲热一大半,紧紧搂抱,睡到巳牌。老仆在厨下睡,老早起来,不见里 面开门,不知就里,只得闷坐。到那时节,金菊先醒了,开门出去,老仆才道:“为何今日睡得正晏?”金菊也不回答,进房叫醒了王三娘,道:“娘,已日中差不多了,快起来罢。”两个才爬起身来,叫金菊拿南米出来煮饭,收拾些现成鱼肉和王嵩吃了。王嵩再三要回,道:“今日若不回书房去,朋友们知道了,倒来不得了。过了今夜,我明日再来。”王三娘道:“明日不可失信。”就拿出几分银子,吩咐金菊:“你叫老儿城门口买好肉去。” 打发开了老仆,送王嵩出门。王嵩到了门首,王三娘先往外看一看,见四下没人,就放王嵩出门去了。王嵩祠堂里过了一夜,第三日点灯时节,又进去和王三娘睡了一夜。第四日,刘子晋披了铺陈行李,也来读书了。又隔了三日,安可宗也出城来。大家高兴,会文讲课,好不热闹。王嵩不便撇了刘安两人再与王三娘同歇。王三娘想念王嵩,等夭桃走过,叫他进去赏了他酒饭,又赏了三钱银子,再三嘱咐他,要请王嵩去去。夭桃说了几次,王嵩瞒了两个朋友,又去住了两夜。 安可宗说要结盟,把历日一看,拣了初三吉日,置办了三牲祭礼。大家拜了关帝结为兄弟。刘子晋廿七岁,安可宗廿二岁,王嵩十七岁。序齿称呼,叫兄叫弟,大家尽量欢饮,抵暮方休。王嵩趁着酒兴,只推大解,又被夭桃传王三娘的话,约了去弄。那知此一夜,安可宗有了酒,不肯就睡。跑到王嵩房里来,不见了他,问:“夭桃,王大爷那里去了?”夭桃道:“出去大解了。”安可宗又坐了一会,再不见来,又问夭桃,只见一个买办家人安童插嘴道:“大爷到这里来,王大爷有两晚不曾回来,只怕今晚又不回来哩。”安可宗叫过夭桃来骂道:“你这狗才,若不实说,打你个半死。”夭桃慌了,只得实实禀道:“王大爷偶然闲步,有个浙江妇人,叫做王三娘,勾引去住定,不干小的事。王大爷吩咐小的,不可把人知道。小的胆小,就不敢说,不是小的敢瞒大爷。” 安可宗急急走到刘子晋房里,来把这话说了一遍。刘子晋道:“偷鸡猫儿性不改,才一桩是非过了,又去惹是非。也不要怪王嵩,他忒生得风流标致,女人自来赶骚。教这小小后生,那里把持得牢,守得定。小弟与兄既为异性兄弟,须不可坐视,又不可不善为调停。若面斥了他,怕他难受,还该只做不知。明日安兄入城,瞒了令尊这话,只说塔下远不便,依旧搬了回去。王兄是非久已冷了,只在兄家里攻书,离了此地,这才是善为朋友入。小弟家间可坐,只三六九来会文便了。”安可宗道:“说得有理,小弟也道此间穹远不便,只不好乘兴而来,败兴而返。趁王兄此事,进去有名,在他面前虽不可说他短处,也须隐隐露些意儿。”刘子晋道:“小弟自有委屈。”安可宗道:“大哥竟在舍下打伙儿攻书,极妙的了,为何说个回去?莫不是没有束修,故此吝教么?”刘子晋道:“何出此言,小弟如命便了。” 次日,安可宗早早入城去了。王嵩侵晨回来,夭桃迎了门首,便把安可宗来寻,再三盘问,这事已知道的话,说了几句。王嵩不好意思,竟到自房里看书。不去会那两个,那知安可宗已入了城了。正是: 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刘子晋见王嵩已回,不来相会,知他有跼蹴不安的意思,只得走过去会他。王嵩红了脸,不敢则声。刘子晋道:“嵩兄不必介怀,我三个异姓兄弟,再没有不十分为兄的,怕是非是秀才本等,色来寻兄,不是兄去贪色,若不相谅,不是相知弟兄了。如今只是躲他为第一策,至如刘寡妇事,小弟两人自然极力帮衬,不可负他。”王嵩见他如此说,才放心了,问:“安大哥在房么?”刘子晋道:“已进城收拾书房去了。总之,同盟好友,无不十分为己的。” 只见城里有管家来,拿了两个名帖,却是安伯良出名,说塔下路远不便,老相公请两位大爷搬进城去。已收拾五间书楼,安排停当了。今日大吉,就请进去。不由分说,雇夫把铺盖书籍,一担一担,都挑进城去。两个读书相公骑了头口,随后也入城。 到了安家,原来不在园上,却在家里。有五间书楼,王嵩在北一间,刘子晋在南一间,安可宗在中一间,空着帖北贴南的两间,隔断左右,怕读书声高,耳根嘈杂,走路自有前廊一带,各人书房,反在后楼开窗,十分明朗。王嵩问起姨父在间壁,不知还差几间房屋,安可宗道:“为因冯老师家就在紧间壁,闻得内室也在楼上,故此一向闲着,恐不雅相。如今在此读书,兄又是外甥,又是娇婿,紧紧逼着,料也不妨。”王嵩听了,十分欢喜,心下想道:“若如此说,我娇娇滴滴的表妹,就在间壁楼上了,日日夜夜,高声读书,要那边表妹听见。”这桂姐卧房,正在三间楼上,只隔得一重高墙,初然听得书声,不知是谁。渐渐叫人打听,方才知是王郎,也不免有些动心。未知后来,做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8回 才女持身若捧玉
西子湖中,绿珠楼上,着个潘安;雾谷千重,鲛绡十斛,还道寒酸。
权将金屋盘桓,并铜雀孤单阿瞒;杀尽鸡儿,不教天亮,放胆偷欢。
右调《柳梢青》 这一首词,乃云间张子次壁所作,本题是《妄想》二字,似与本传无干。然余最爱此调,以世间何非妄想,即本传何必非妄想,试看这回情景,便知妄想非诬。 且说刘寡妇卜氏,一心一意要嫁王嵩,再三托了兄弟,叫与大伯讨个了绝。凡是卖得的东西,除了田房,尽情变卖了,渐渐搬回娘家。直到件件完了,才与丈夫念了卷经,和大伯们说个明白,一乘轿子抬回家去。名说拣个妇人家改嫁,以了终身。却只是守着小王,虽不得相会,间或叫存儿泄泄火气,吩咐他去通知王嵩。初然安家门上不肯传话,存儿再不得见面。走了几次,卜氏没奈何了,悄悄把三钱银子,教存儿与了安家看门的,方才替他传与王嵩。王嵩想:“叫进去不便,我原打帐明日会过文字,后日回去看看我母亲。可吩咐他后日下午,竟到家里去罢。” 果然到了这日,王嵩回去见他母亲。那李氏没人说起是非一事,常叫老仆去看,又好端端在那里攻书,只道儿子苦志芙窗,连家里也不回,把寻朋觅友的旧性子都改尽了,好不喜欢。王嵩说:“久不见娘,只为读书,不得侍奉娘,想不怪我。”李氏道:“你肯苦志向上,祖宗之幸了。何必常常来看我呢,清明近了,这番须上了坟去,才好专心坐馆。”王嵩应了。 存儿下午走来,竟进客坐里,叫声:“王大爷。”王嵩知是存儿,往外就走。李氏道:“那个又晓得你回来,就来寻你。”王嵩 道:“刘子晋也同我在安家同坐,只怕是他家小厮。”走出来见了存儿,问声:“娘好么?”存儿把讨了了绝,回娘家的话,一五一十都说完了。才说:“娘上复大爷,怎生寻个去处,相会一相会,好商议嫁娶大事。”王嵩道:“我也要见见你家娘,只是是非刚过,怕他们还悄悄打听,不敢虎头上拔虎须,再冷半年三个月,方保没事。况兼提学道新到此了,不知先考那一府,你多多上复娘,那刻本的《桂枝儿》说得好,道:‘你若有我的真心也,须是耐着肠子等。’我过了清明,就往馆里去了,端阳回家,你可再来。我还要寄个字儿与娘哩。”存儿应了自去。 第二日又来,拿了一双绞鞋,一条自用过半新的汗巾,说:“娘叫我送大爷,多多上复,端阳务要会面,慢慢的等娘和三老爷商量了,就容易做事。少不得后来嫁大爷,也要大舅爷、三舅爷两个做主,不要看难了事情。”王嵩道:“他家是什么人家?”存儿道:“听见说他老爹是钞关书办,死了七八年了,眼下他大舅爷也待备酒席进衙门哩。家里有田有房,大好过日子的。”王嵩道:“原来如此,我就放心了,你可对娘说,我没什么送他,不要见怪。就是劳了你,端阳送你重意些罢。怕我母亲查问,我要进去了。”存儿自去。 王嵩拿了鞋子,只说是刘子晋送他的。从此心里知道卜氏的事,千牢万稳,不须记挂。上过了坟,就安心往馆里去。早早晚晚读书会文,越有高兴了。那知隔壁的小小娇娃,知是表兄在那里读书,又且父亲许了婚姻,心里痒痒的,指望常得相见,却被一垛高墙生生的隔断。每日到了下午,常娇声娇气,或叫露花,或叫香月,故意叫得高。要这边王嵩听见,这王嵩也常听得叫声,知是千娇百媚的桂姐。便住了书,只呆呆的。正是: 白云本是无心物,却被东风引出来。 且说桂姐年纪虽小,却读过书,识过字,看过小说唱本,自然晓得几分了。况兼王嵩才高貌美,又许了配他。有个住在隔壁楼 上,全然不动心的么?原来他住的三间楼房,左首一间,离安家的楼远些,是桂姐做卧房。中一间,只在里面刺绣描花,做个公所。右首一间,却为桂姐好干净,不要丫头们在房搅拢,夜里叫露花、香月大小两个丫头在这房里睡。因为打听着小王读书,只隔得一高墙,常常走到这里来,叫露花,叫香月,明明勾引才郎。 有一日,桂姐对露花道:“王家哥哥既在隔壁楼上读书,该送送东西请他,打从安家大门里进去,怕人谈论。这后窗一带房檐,却是相连的。又怕安家大爷也在楼上读书,若假人送过去,被他看见了,不好意思,怎么便好?”露花道:“那房屋前半截原有个门的,想是当初原是一家的房子,后来卖与两家,把门钉煞了。门上头一个空处,把砖砌没了。除了这一截子,总都是砖砌的高墙。我同姑娘去看看。”桂姐走到这间房里来,看了一看,道:“果然有门的,想是钉煞了。丫头,你闲的时节,拿桌子靠了这门边垫上去,轻轻去了一两块砖儿,看看那边,若只见王大爷一个,就好通信。”露花道:“今日晚上,明日我包姑娘看了回话。” 果然到了第二日,这丫头把桌子垫了,爬上去起那有小缝的砖,起了一块,又一块,去得两块墙,明明白白看见那边的了。只见小王坐着看书,越长得花堆玉砌了。露花长桂姐两岁,小王嵩一岁,见了好不动火。看了一会,只见小王把书推开了,口里喃喃的道:“许久不和女人弄耸,好不火盛。”说言未了,把手在裤裆里提出阳物来,连忙一擦一擦,打起手铣来。擦了几擦,阳物立挺起来,又长又大。露花虽不曾破身,此时见了,有些过不得,只得走下来,跑去对桂姐道:“姑娘,我把砖头去了两块,已是明明亮亮,看见那边的了。王大爷在那里看书,如今书倒不看,又在那里顽哩。”桂姐听说,便要上去瞧瞧。露花也不好说怎么样顽,跟了他同到这房里来,叫露花扶上桌子去。桂姐害怕,那里扶得上,只得叫:“露花,你再上去瞧王大爷在那里做什么?”露花不敢推辞,又爬上去一张,只见王嵩在脸盆里洗手。露花就下来,对桂姐道:“王大爷洗手哩。”桂姐道:“且莫惊动他,慢慢的再想个道理出来。”从此露花略得空闲,就爬上去看小王了。王嵩独自端坐在书楼上,那知道有人看他。正是: 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且说桂姐指望见见王郎,又怕桌子上一时扶不上去。过了几日,忽然想着了椅子,教露花拿了一把紧紧靠在桌边。又叫露花扶牢了椅子,自己慢慢的爬上去,甚不费力。笑道:“张生跳墙,料也不如我稳。”只见身躯比露花略短二寸,那砖头空处,还有些扳不着。又教露花拿个踏脚凳放在桌子上,垫了脚,直看见那边楼上了。只见王嵩不在房里,房门却开着,像是偶然走在外房去了。看了一会,只见王嵩同了两个朋友,手里拿着几篇文字,走进房来。那两个朋友,正是刘安二人,为隔日做的文字,你批我阅,故此传到王嵩。二人容貌平常,越显得小王的标致赛过潘安、卫介、王子晋了。桂姐立在上面,不觉咳嗽起来,只得下来,对露花道:“上面看也不便,你说只是钉煞的了,等王大爷不在房里的时节,不如轻轻去了钉,就两下里走得来走得去了。”露花道:“不消瞒得王大爷,难道他不想见见姑娘,如今是表兄妹,后来是真夫妻,你贪我爱,自然之理。”桂姐笑道:“你这丫头,好副老脸,有许多说白道黑的话。”这里絮絮叨叨了一番。王嵩有些听得了,只不十分明白,心里想道:“虽说姨父卧房,不知可是桂妹妹住在隔壁。”把眼左看右看,忽然仰面一看,看见了板上砖头去了两块,他心里记了。 到夜深人静,把门关上,拿个小桌子,靠板壁放好。又拿一把椅子垫了脚,轻轻爬上去一张。只见那也点着灯,也有桌子靠在壁上,像是个女人爬上桌来。王嵩闪了一闪,想道:“他那里也看我,我就算看看他,亦有何妨?”再把眼去张那边,也是一只眼凑上来,恰恰打了个照面。露花叫一声王大爷,王嵩问道:“你是那个?”露花道:“我是桂姑娘贴身服侍的露花。”王嵩道:“你家姑娘呢?”露花道:“这三间楼都是姑娘住着,姑娘在那一间,我和小丫头香月在这一间。姑娘日里曾爬上桌子瞧你,你却同两个朋友看文字,我是日日领姑娘的命,看你读书,你自不知道,如今才知道了哩。”王嵩道:“既然只隔一重板壁,如何计较?可能够过姑娘房里,和他说句知心话儿。”露花道:“姑娘正是这等说,这里原有门,是两边各自钉煞的,咱去了这边的钉,大爷去了那边的钉,日里依旧掩上,夜里就一统山河了。”王嵩道:“你姑娘既有这话,趁如今夜深了,没人知道,我有两个压书的木戒尺,递一个与你,你去了这边的钉,我也拿戒尺,去了这边的钉,打什么紧?”露花道:“大爷,你去拿戒尺,等我去和姑娘说声,当得叮叮当当,他少不得要问。” 王嵩一面取戒尺,露花一面下来,说与桂姐知道。桂姐好嘻了,也走过来帮他,又叫香月点了一根牛油烛,拿着来照一会子。露花已去了上下两个钉子,王嵩这边终是油灯照得不亮,起了半晌,还起不得一个。桂姐叫露花也拿根烛,打从上面递过去,又没烛签,也拿个递了过去,照得明亮亮,才都把钉去了。门却好好的,一扯扯开,又开在桂姐这边来的。 王嵩原是表兄妹,一向认得的,竟走过来作了两个揖。桂姐回了两礼,便道:“好是极好的,只是男女混杂,有些不雅相。”王嵩道:“我和你是表兄妹,又蒙姨父许配为夫妇,为何说这客气的话?”桂姐道:“哥哥,你过去罢,咱这里要闭上门哩。”王嵩道:“门已开了,闭也没用。”只这一句话,倒动了娇娃的念头,心里想道:“我若未嫁的时节,先把王郎破了身,这便是门已开了,闭也没用。”也不回言,竟跑往自己房里去了。王嵩随后赶来,桂姐道:“我和哥哥说过了,你来只管来,坐也只管坐,但那羞人答答的事,直做了夫妻,才许你做。若是你不依言,这次闩上了门,再也不开了。你却休怪。”王嵩不由分说,竟搂上去。桂姐道:“少不得后来做夫妻的,搂搂又何妨。只是一件,古人说得好,复水难收,残老不再。我常见有《黄莺儿》的唱本儿,初然父母许他嫁,后来反悔了,以致嫁又嫁不成,丢又丢不得,复水残花,误了终身大事,日后却送了性命。方才哥哥说的,门已开了,闭也没用,说得我毛骨悚然,凭你搂搂摸摸,只要避了丫头的眼,若要破我的身,我就和你断绝往来。” 王嵩道:“也罢,不做这事,只凭我亲近亲近,难道也不依我。”桂姐叫声:“露花,奶奶拿与我的桂花三白酒,你开一瓶来暖暖,我与大爷吃三杯,没有好菜,只果子也罢。”王嵩见露花应了自去,走上前把桂姐抱在怀里,坐在磕膝上。桂姐只不言语。王嵩把手打从他腰里,插入裤裆摸他那小小东西。桂姐红了脸,笑了笑道:“后来要做夫妻,我也顾不得许多羞,只许你摸摸儿,若是别样,我死也不依的。”只听得丫头脚步声,桂姐走过桌子这边来,摆上几碟果子,小丫头斟上酒,两个坐了吃着。桂姐叫过香月来吩咐道:“爷和奶奶许把我招大爷做夫妻,未曾成亲,不该同坐吃酒。只因原是表哥哥表妹子,故此不避人眼。你后来总是陪嫁丫头,须和我一心一意,不要未风先雨,说与家里人知道。就是爷和奶奶面前,也不可提起。”香月道:“我是姑娘的人,自然凭姑娘吩咐的。”桂姐道:“露花大了,自然晓得事体,你年纪不多儿,怕你不知道。”说罢,又吃了几杯。丫头走了出去。王嵩趁酒兴,又指望做那件事起来。桂姐变了脸,只是不肯。有《桂枝儿》为证: 亲哥哥且莫把奴身来破,娇滴滴小东西,只好凭你婆娑。留待那结花烛,还是囫囵一个。蓓蕾只好看地,且莫轻锄,你若是只管央及也,拼向娘房里只一躲。 王嵩见桂姐执意不肯,又吃了一两杯,趁了丫头不在,走近身来,接住了,亲了两三个嘴。只得别了,过自己房里,心上又喜欢,又思想,像自不了事件的。露花心里想去偷这风流才子,怕姑娘着恼,只得忍住了。桂姐也来查门,方才回房去睡。 从此到了夜里,王嵩定然过这边来,也有时节,桂姐走到那边去,只是不敢高声说话。桂姐是母亲的爱女,只道他酒量好了些,又道他喜吃桂花三白酒,常叫家人买上十来包送到楼上。时四月中旬,月明如画,王嵩同刘安两朋友,吃过了晚饭,各自回房。未到一更天,就弹弹门,到桂姐房里讨酒吃。吃酒中间,接上来,也不顾露花在面前了。连那桂姐也日深月久,渐觉忘怀。王嵩对露花道:“露姐姐,你道我与你姑娘有事的了,不知分毫还没相干哩。今夜好月,嫦娥也笑人孤另,你劝姑娘一声,既许做夫妻,前后总只一般,今夜总承了我罢。”桂姐道:“这事我不做的,你怕孤另,我和你连衣睡一睡,倒也使得。只是香月叫他去睡,露花你可在中间坐坐着,倘或睡着了,可叫我们一声。”露花应了,自到外房来,王嵩强那桂姐,大家脱了衣服,一般同裳共枕,只不肯做那件事。急得个王嵩就如小孩子被娘拿过了糖,不把他吃,又如蚂蚁在热砖头上,盘旋不定。桂姐见他如此,笑起来道:“你这个人忒不长进,看你急得恁般。也罢,露花这丫头,我平日极喜欢的,又大我两岁,模样儿也生得好,叫他和你泄一泄火气好么?”王嵩心上原有些爱那丫头,口里假意推托了两句,就应承了。 大家穿了衣服起来,走到外房,只见露花在那里打盹。桂姐叫醒了他,道:“王大爷只管要干那营生,我年纪小,你便和大爷弄弄罢。”露花道:“怕姑娘怪。”桂姐道:“我叫你做的事,决不怪你。”桂姐自进了房,露花自偎着小王,就在春凳上弄起来。原来露花还是童女,王嵩兴发,不管三七廿一,弄得个丫头疼痛难当,几乎哭出来了。桂姐听见,走到房门口说:“今夜且饶了他,慢慢的凭你再弄何如?”王嵩丢了露花,又来要强桂姐。桂姐把门闩上,竟进去睡了。露花怕疼,也不肯再弄。王嵩只得过去了。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有诗为证: 小燕因风骤,徒劳来去风。 翩翩云里砌,莫又入花丛。 评:使人眼热,亦使人魂飞。
第9回 俏郎君分身无计
莫动念头蝇,且算拳中马。几句低诗几局棋,消尽平生者。 扯淡错书鹿,热闹徒存瓦。多少湮但八斗才,莫怨天公也。 无事看风鸢,有兴调弦马。道听讹传姑妄言,莫负年华者。 纸画两重山,竹屋三间瓦。打破虚空直等闲,且自酬歌也。 右调《卜算子》 这两首词,是和辛稼轩作,句句扯淡,却语语真切,点醒世人,教他在名利海里,急须脱身出来,学那苏东坡无事,听闲人洗鬼,做这回小说的引头。 且说王嵩,只为桂姐执性,不肯轻易破身,反叫丫头露花,做了替身。这露花原模样儿齐整,一双俊眼,唇红齿白,不像个丫环到底的。王嵩自前那一日,扶了他起来,便有三五分看上了他。不期桂姐却有此好意,总承他两个弄了。从此一过桂姐这边来,小王先有个替身在肚里,露花第二遭也就觉滑溜些,十六八岁的丫头,已自知情乐趣,好不得意。渐渐的,桂姐见他两个忒火热了,只得吩咐他几声道:“我叫你做的事,决不怪你的。只是引得个王大爷心狂意乱,一则怕误了他读书的事,二则怕过来得勤了,那边同看书的,有些知觉,不好意思。以后王大爷要过来,只说我下楼往奶奶房里去了,冷他几日的心,正是长久之计。”露花道:“姑娘吩咐,我知道了。”谁知这丫头乖巧,把这话对小王说了,每夜直等人静,香月睡着,或是开小王过来,或是到小王房里,翻天复地,整夜狂骚。隔一两日,露花问了桂姐,才放他到那房里来,温存半晌,也只是搂搂摸摸,依旧是露花去受用了。 过了半月,已是端阳佳节,王嵩要回家看母亲,预先一夜来别别桂姐。桂姐送他雄黄袋一个,朱履一双,绘纱汗巾一条,王嵩收了,谢道:“承妹妹盛情,只是我没什么回敬,怎么好?”桂姐道:“至亲骨肉,如何说这客话?” 第二日乃是五月初五,王嵩又敲隔壁,说了一声,方才回去。原来这日刘子晋为因扰得安可宗久了,在沿河闸口赁了一间临河楼房,备下酒席,请安家父子看龙船,就请王嵩相陪。这原是安可宗留他的,因此安伯良辞了,只教儿子赴席。刘子晋道:“咱们三弟兄日日会的,今日只三个人吃酒,虽说知己千锤,觉得忒冷淡了。这隔壁楼房有个汪存姐,生得异样标致,原嫁与徽州黄客人做妾。黄客人一去两年,只有空信往来,存姐熬不过了,梯己过人偷偷,有两三个修痒人做脚,只是再不肯陪酒。小弟也会过他一次,如今就在隔壁,送一两礼金过去,请他来奉陪,好么?然隔得一重板壁,他也决不推辞。”安可宗犹自可,小王手舞足蹈,撺掇刘子晋去请。刘子晋对了礼金,小厮过去。汪存姐原不十分出门的,正在家没事,小厮把银封送与他道:“刘大爷送的礼,没有什么生客,咱大爷请安大爷、王大爷看龙船,就在隔壁楼上,请存娘去吃会酒儿。”原来汪存姐久闻王郎的大名,不得一见。听了这话,便问道:“那个王大爷,可是那小秀才么?”小厮道:“正是他了。”汪存姐道:“你家大爷我会过的,极肯帮衬,是在行的人儿,我就过来,这礼断然不好收得,就劳管家带回。”小厮丢了就走,道:“存娘快些来,大爷们候着哩。”小厮来回了话,又说:“他问王大爷哩。”刘子晋笑道:“偏生王兄有女人问他,可见潘安掷果之事,真正有的了。”正说着,汪存姐过来了。各各相见,汪存姐看王嵩,果然是个美男子。王嵩看汪存姐,果然又是个美女人。四双眼睛,看得刻毒。 其时摆上酒席,围坐畅饮。忽然四五只龙船,锣鼓喧天,打从钞关一路摇往北来,一齐立起身,靠着楼窗去看。汪存姐紧贴着小王,眼里看船,口里调情,不知如何,几句话,已约定了他今夜在他楼上去,要成就巫山云雨了。龙船来来往往,不是一只,不在一处,看一会船,吃一会酒,正席换桌,直吃到掌灯。忽然不见了小王,只道他吃酒多了,有些坐不牢,安可宗还道:“好兄弟们,就吃不得酒,何不说一声去。”那知他已悄悄先躲在汪存姐楼上去了。又略略吃过几杯,大家散了。刘子晋要送送存姐,汪存姐已约了小王先去,只得回道:“原有苏州市店朋友预先约定的,刘大爷送我,有些不便。”刘子晋也就罢了。道:“恕不远送。”正是: 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且说王嵩悄悄走过汪存姐家来,敲门进去,一个半老不老的婆子出来开门,回道:“娘不在家。”“是你娘约我先来的。”婆子不信,不肯放他进去。里面有存姐的母亲,走将出来,看见小王美貌,好标致的小官儿,晓得他女儿。就叫:“放他进去,让他楼上去坐了。”王嵩看看他,却只好四十岁光景,问道:“存娘是令妹,还是令爱?”答道:“是小女。”王嵩道:“令爱同在隔壁吃酒,约我先来的。”正说着,只见存姐已回家,走到楼上来了。满面堆着笑道:“大爷果是个信人。”又对他母亲道:“娘,只怕偌大一个临清,没有王大爷这个潘安哩。快收拾便酒来,再吃几杯。”王嵩道:“我吃不得酒了,不消费心。”汪存姐叫取晚饭来,他母亲下楼去。 不多时,酒也有,菜也有,大米饭也有,都叫婆子搬上来。两个吃了一会,吩咐婆子收拾了去,快取热水来净身上。婆子去不多时,热水也来了。两个洗了一回,吩咐婆子自去。把门闭上,打帐弄耸了。王嵩自道:“能征惯战,弄过几个女人,只便是这般做作。那知汪存姐的手段,不比前番这几个。”把油灯重新剔了一剔,明晃晃照着床上,先来替王嵩脱光了上下衣裤,自己也都脱了,爬上床去。叫他上身来,拿着纤纤玉指,引他的阳物插入阴门,口里啧啧的赞道:“又长又大,好件东西。我口道中看不中吃,却也中吃。”就把身子耸上来,把花心紧紧对着龟头,一耸一耸,就如咬的一般。连连五六十耸,弄得王嵩快活难当,不觉汩汩的流了。汪存姐笑道:“这样长长大大的东西,我心里喜欢他得紧,毕竟中看不中吃,可惜,可惜。”王嵩道:“不敢欺,我也弄过好些妇人,一夜半夜,这样歪缠,再不肯泄。今夜经了你的手,不知什么缘故,就完了事。哽,我晓得了,只为你连连套上来,我有些胆怯了,少待片时,看我再弄。”汪存姐听了这话,越发浪起来,一会儿也等不得了,忙把身子缩下去,一口咬住阳物,一舔一舔,指望舔他硬起来。那知这件怪物,越舔越不得硬。急得个汪存姐左扭右扭,阴里浪水直溜,好生过不得。王嵩被他舔得酸酸的,痒痒的,满身麻起来。又叫道:“不要舔,他自会硬,若舔再不硬了。”汪存姐只得放了阳物出来,两个指头,轻轻拿着,把粉脸偎在上面,口里哼哼的道:“乖乖的,好大鸡巴,快些硬了罢,不然如何我了。”只见那东西渐渐的竖起来,有七寸长,三四寸半粗,汪存姐道:“好了,好了,救了我的命。亲亲的哥哥,你如今把我屁股拖出去,在床沿上弄,你的力气就觉大些,我套上来也不十分怎的了。”王嵩果然拖他到床沿上,把又长又大的大阳物,像小铁锤一般直插进去。这场好杀: 道是楚霸王巨鹿鏖战,又是诸葛亮周瑜和曹操赤壁大战,又是小秦王三跳涧,尉迟公和单雄信大战,又是岳武穆韩靳王和兀术朱 仙镇扬子江大战,又是洪武皇帝和陈友谅鄱阳湖大战。 王嵩一上一下,一进一退,一冲一突,把个汪存姐弄得千叫万唤,后来连叫唤也叫唤不出了。只是闭着眼哼,下面滔滔汨汨,不知流了多少。直弄到五更一点,汪存姐满心满意,才叫道:“亲哥哥,我够了,睡睡儿罢。”王嵩放了他脚下来,偶往下面一看,那楼板上,像是泼了三四瓯水在上的,那灯又明亮,王嵩指着浪水问道:“这是什么子?”汪存姐道:“我的亲哥哥,被你射出的许多水,还亏你问我哩。” 两个才紧紧搂着,一睡直睡到小晌午,汪存姐的母亲收拾停当了饭,才到床边,叫醒了他,起来梳洗。原来近日是洞庭布店一个叶十八朝奉,预先约下的,已来催过了两次了。为因这日有客,只得放小王回去,再三约他初六七来。小王口里应了,道:“他是半开门的娼妇。”也不十分在心,慢慢步回。见过了母亲,就道:“外面龙船正兴,朋友们约去看看,因为久不见母亲,儿子回来说声。”李氏道:“儿,你久在馆里攻书,节下自然该顽顽了。凭你自去。”王嵩思想卜氏,打帐访问存儿,要他通信。才走出门,只见个半老的婆子叫声:“王大爷。”王嵩应了,问道:“你是那个?为何认得我?”婆子道:“我是临清闻名的王婆,有句话要和大爷说。”王嵩随了他走到一个冷庙里。王嵩心下疑惑:“这婆子是何等样人,领我来做什么勾当?”正待要问,那王婆福了一福,王嵩也回了一礼。王婆道:“有个罗奶奶,娘家姓王,原与刘寡妇是叔伯姊妹,他丈夫久恋着一个婆子,镇月不到他身边来的,罗奶奶生得齐整,真个月里嫦娥一般,琴棋书画,件件都会,他自已冷静不过,常吩咐我寻个美貌少年,到那里相伴相伴,急忙里没有好的,又怕人口嘴不稳,不敢轻易说闲。前日听见妹子刘寡妇的事,他动了心,教我寻见大爷,说他的意思,一向来问,是大爷在安家攻书,端阳节才回。我已伺候了两日了。”袖里摸出一条绉纱汗巾,汗巾里裹着重重的一锭银子,说:“是罗奶奶送你的。”王嵩初然不肯收,以后想想道:“我正没寻他存儿处,不如应承了他,竟托他寄信与刘寡妇也好。”只得收了,问道:“几时去会呢?”王婆道:“罗奶奶住在河西里,不十分热闹,他丈夫有几日再不来的。如今就好去了。”王嵩随了他,踱过板闸,到河西里,远远一个大门楼。王婆道:“门楼里就是了。大爷你站一站,我先进去说一声。” 不多时,王婆同着一个大丫头,领到深深一个房里来。只见一个女人,果然生得美貌,年纪却有三十七八望四的光景了。有诗余为证: 香风一阵,粉面依稀近。裙袖参差拖寸,真个半天丰韵。 婷婷好似风吹,慌忙两手低垂。三十七八年纪,如花似玉人儿。 右调《清平乐》 王嵩作了个揖,妇人也回了个礼,道:“大爷请坐。”王嵩坐了,倒有四五个丫头服侍,全然不避。王嵩想道:“这女人像个惯家,况且他的年纪,约莫大我一半,怎好干这营生。只是既来了,决不放我空去,又要问问刘寡妇消息。”就问道:“丁家巷刘奶奶是令妹么?”妇人道:“是叔伯姊妹,他如今守在兄弟家里,专等大爷娶他哩。”王嵩道:“怎敢指望。只是要见一面,不知罗奶奶这里可以周旋咱两个么?”妇人道:“妹子若知道你在这里,未免有些醋意,我和你成了事,自有个道理。”王嵩没奈何,只得和妇人弄了一夜。妇人爱王嵩得紧,王嵩却不爱妇人。第二日再三告辞,许了重阳再来,或者多住一两夜,才放了出来。刘寡妇通信的话,也还没有口子。王婆送王嵩回家,路上说起这话,王嵩道:“罗奶奶怕妹子知道了,道是夺了他的,怎好周旋?我也在卜宅走动,等我去问卜二姑娘,来回你话。”王嵩道:“若得使我一会,自当重谢。” 过了板闸,怕熟人多了,大家分路。王嵩到家门首,撞见了存儿正在那里张头张脑,见了王嵩,便道:“小的初二来起,日日在这里寻,再也寻不见大爷,又怕大爷在馆未回,不也进去问。”王嵩道:“奶奶一向平安么?”存儿道:“奶奶想念大爷,泪也不知流了多少,常是恹恹的,有些小病。如今这几日好些了,已对卜三爷说得明白,有个竹西庵,在南门外一个净室,原是去世的卜老爷盖的。只得两位不吃荤酒的禅师,住在里面,三爷把奶奶要嫁大爷的话,与他两位说了。约在初六日教大爷竟到庵里,奶奶也随后来了。怕轿夫张扬,故此教大爷早去一步。”王嵩道:“我准定早来,多多上复奶奶。”存儿去了,王嵩只回里面,见了母亲,又出门寻朋友去了。 散涎了两日,初六侵早,梳洗完了,不吃早饭,身边有罗奶奶送他五两一锭银子,在银铺里夹得粉碎,往面铺里吃了面,慢慢走到竹西庵来。老僧若木迎入房里坐了,便道:“三爷说这里大爷高才,情愿扳姻,先等二姑娘会会面,讲一讲。这二姑娘四岁儿时节,去世老爷怕他养不大,寄名与世尊老爷,就拜老拙为师,久后嫁了大爷,连老拙也欢喜不尽了。”王嵩听了这段话,愈加放心。坐不多时,卜氏到了,却就是王婆跟着。原来王婆原是卜家门房的旧使女,故此家家用着他,他别了王嵩,就到卜氏这边。说小王寄信,卜氏也就叫他跟随了来。卜氏进得房来,福了一福道:“想煞我了。”那眼泪扑簌簌滚下来,连话也说不出,只是哭。王嵩道:“咱们说正经话,不要哭了。”卜氏道:“我心里酸酸的,那里忍得住?”若木送了茶点进来,王婆也抽身出去,王嵩闭上了门,且叙叙旧情。真正如鱼得水,似漆投胶。有一曲《桂枝儿》为证: 不脱衣,只褪裤,两根相凑。你一冲,我一撞,怎肯干休。顶一回,插一阵,阴精先漏。惯战的男子汉,久旷的女班头,陈奶奶失带了他未,也精精的弄了一手。 卜氏被王嵩弄得快活难当,恐怕忒晚了不好意思。小王不曾泄,只卜氏泄了四五次。没奈何,起来穿了裤子,各整顿了头面衣衫。王嵩把门闩去了,轻轻的开了一条缝,凭外面人可以进来,卜氏只管催王嵩娶他。王嵩道:“冯姨父把表妹许我为妻,你久知道的了。蒙你相爱,许我做第二房,如何先娶得你?况你刘家大伯有许多说话,还该再冷一冷,慢慢商量。如今有了这竹西庵,可以相会,也就妙了。老僧若木,我少刻送他礼金二两,再过几时,我拜拜你令兄令弟,你回家先与相厚的令弟说知,须是八面玲珑,方好娶你。我是秀才,不比平人和做得的,切莫性急,才为万全。”卜氏应了,外面送进面来,已是申牌时候,忙忙的大家吃了些。卜氏道:“此后如何通信?”王嵩道:“同馆的刘安两个朋友,都是晓得这事的。原许我后来帮衬成亲,一向只怕刘大热头上,不便虎头上做窠,如今存儿来也不妨了。只是不可常来,未免我读书分心。”两个又说一番,生生的别了。王嵩送了若木二两礼金,赏了王婆五钱银子,一个轿子先行,一个步回的慢走。一晚夜景休题。 初七日,王嵩到安家书馆里来,久不见桂姐与露花,他留心不十分饮酒。一更天过去,先与桂姐亲亲近近了一会儿,又被露花搂去受用了。只有五月廿六日,是安可宗丈人黑回子寿诞。他夫妻到黑家上寿,去了三四日,刘子晋又有事回去了一夜。这夜被鲍二娘再三追了王嵩进房去,弄了又弄,五更才放他出来。余日都是露花造化,十日倒有五六日同睡。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评: 描写追寻,真正快活。卜氏久不相聚,光景尤为逼真。情景无限于纸上笔下,似墨宰吹活之,妙不可言。
第10回 贤郡侯有心拔士
燕剪裁云破,鸯簧炙雨干。惜花清晓卷帘看,惟有海棠娇嫩不禁寒。
想到人难见,愁来泪易弹。思量前事好无端,做下恩恩怨怨许多般。
右调《海棠春》 且说王嵩自从端阳回家,被妇人缠个不了。又罗家半老佳人,老阴少阳,这一夜伤了元气,有些咳嗽不安。桂姐见他如此,劝他静养几时,且不要常常过来。怕露花不免行房,有伤身子。王嵩道:“宗师将到,我也要收心几时,好去应试。”就一连两三日,不到这边来。那知露花这丫头,尝了滋味了,倒夜夜想着弄,他和香月原是相好的,明明与他说知,反瞒了桂姐,悄悄半夜开门过来小王睡。从此一夜也不放空了。弄得王嵩不但咳嗽,竟大病起来。安可宗请医调治,都说是色欲过度,须吃人参。桂姐特地送人参二两与他。偶然一夜,为放心不下,叫露花开了门,自走过那边房里问病。王嵩不知是他表妹,问一声:“姑娘睡了么?”露花忙接口道:“姑娘自在这里,问大爷的安。”桂姐问慰了一番,又道:“人参要用,等我再和母亲要些来。”随即打从旁门,过自己这边来,心下想着了露花丫头,毕竟瞒了我常走过去缠他,以致他病不得好。骂道:“你这歪刺骨,想夜夜过去缠他,快与香月抬桌子靠住了门,立待我叫开才开。若再私开了门,我定然对爷和奶奶说了,打你个死。我不但不曾有染,爷原许我配他,见见料然不妨。”露花道:“多蒙姑娘抬举,怎敢违拗。只是去年十二月,我月经来了,不想前七月里来了一次,如今八月尽了,还不见来。”桂姐道:“若是有了孩子,看你怎了?”从此露花也只领桂姐的命,两日过来度一次,都是日里。王嵩少年人,一扶便起,病都好了。 到了十月里,东昌府太守姓施,原是湖州人,会魁出身,极好看文章,极喜见文士,要季考各学生员。安可宗是府学,王嵩、刘康是州学,一齐往本府德考。大凡季考不比提学的严紧,三人同坐在一处。刘子晋原有过一次科举,就是安可宗也文理大通,但不是长枪手。题目发下,府州原是两样。大家商量改窜,都是精金美玉的文章。试毕回家,不及二十日,太守发案,王嵩第一,刘康第二,府学安可宗,也考在一等十一名。那安伯良越势利起来,奉承小王就如现任官府一般。就是冯贡生,大加赞叹,反托安伯良为媒,要招外甥王嵩为婿。安伯良特到王家传话,与李氏说了。李氏为只一个儿子,怕入赘不便。安伯良来见冯士圭说了缘故,冯贡生道:“我只一个女儿,又不便嫁出。少不得明年乡试后,方才成亲。成亲后,就请亲母过来,一家儿住了,左右寒荆是亲母妹子,有何不妙?说来了我这里,女家好先行聘过男家去。”安伯良又到了王家,索性请出王奶奶来,说明了这事话。李氏欢天喜地,满口应承。冯家拣了大吉日子送了大礼,王嵩也回家,料理回聘。正是: 花迎喜气皆含笑,鸟识欢心亦解歌。 且说冯贡生送礼后,倏忽冬尽春来,又是新年了,这年是科举年分,正月里,存儿约了王嵩,又在竹西庵与卜氏私会了一次。卜氏道:“今年考举人,求告老天,等你中了举就好娶我了。我曾和二兄弟说过,你几时可来,拜拜弟兄两个,才见你实实娶我的心。我的住房,被大伯弟兄卖来分了,小米子田,还是我收来做供膳,讲过嫁后与他。去年腊月里,恶大伯又来催促,说道,索性不嫁,便不嫁;既托嫁,只管延捱怎的。我哥弟只是不理他,只怕过了正月,又要来唠叨哩。”王嵩道:“我就是明日来拜。”两个又弄了一次,各自回家。 到了次日,王嵩写了两张红贴,叫老仆跟随了来拜卜大、卜三,只卜三一个出来接见,也只说些闲话,各各心照罢了。过了一日,卜三写了他大哥一张帖,又自己一张帖,独自回拜小王。适值王嵩已出门,不及相会。从此卜氏嫁王嵩的事,已有七八分了。 三月里,提学道发牌来考东昌府。科考这一府秀才,兼考童生。牌上限二十日,生童取齐州里录科,依旧是王嵩第一,刘康在第五。连童生两案一齐送府。卜三官也取在童生数内。刘大趁着考事正忙,又拉了弟兄,来摧改嫁的事。千不合,万不合,卜三为姊姊得紧,回言道:“从古以来,凡是改嫁的,女家拣人家,男家受聘。如今已是二婚了,你们要多少聘礼,我和家兄,好斟酌做事。”刘大道:“这个不敢多要,多则二十两,少则十六两,是咱临清的旧规。只不得嫁小王,若嫁小王,就要财礼二百两,统不去告诉他先奸后娶。”卜三大怒道:“这是屁话,凭我姊拼个不嫁,你昆仲也没奈何了咱!”刘大只得别了自去,一路和弟兄们商议道:“听他口气是要嫁小王的了,只怕这一向两下里私自往来,也不可知。我们如今趁小王考的日子,先在府里告一张好弟妇的状子,弄他进不得场。一则他便怕咱们,不敢娶了;二则他有才学的,断绝他中的门路,好么?”刘二道:“咱弟兄出状子不雅相,还寻个旧邻为头,随分再写上几个,这便是公举事情。上官容易准行,左右还有田地,后来分用着的,大家凑些少银钱送人,也不是难事。”刘大道:“有个丘茂是他旧邻,又是我心腹,不打紧,待我去央他,就烦他寻几个同去,你们大家去凑些盘费起来,快些做事。”各自散去。 只刘大一个去寻丘茂,路上撞见了,说了备细。丘茂道:“你老人家,我谁想你的东西,你只叫弟兄们凑几两银子来,我自做呈子头,我自寻人,我自去告,包你像心像意便了。”果然丘茂和写状子的商议,把要嫁娶来做通奸证据,写了一张公举呈词,丘茂为头,随便写上几名,托言近邻,刘大拉了弟兄们六两银子付与丘茂,道:“事成自当相谢。”丘茂留二两与妻子买柴米,自家拿了呈子,来到东昌府,正值应试的士子纷纷来至。但见: 搪行李着,大半脚夫;携书籍者,间多童子。青衿头白,足蹒跚而欲前;黄口乳香,意蹁跹而自得。或问吾兄下处,端在何方;或云小弟贱名,取于某处。或有父有兄,而追随恐后;或携兄携弟,而顾盼相呼。岂无真正读书人,才倾八斗;亦有托言宿学子,名冠三齐。不知谁个是长才,会见通场半枵腹。 丘茂见了许多应试的,心上倒有些慌起来,想道:“自古说官官相护,倘一般秀才合了伙,与我作对,怎么了?我既应承了刘大老,他又付了我几两银子,怎好无功受禄。况他虽然托我,未必不悄悄叫人打听。”又想了一想道:“我有道理了。不免把呈词投进,不要面禀,若是大爷准了,自然听原呈人言语,就不怕他一班秀才了。”寻个饭店住下。 次日侵早,太守放告,他就暗投在告状的里面,一概都收了进去。施太守委个南方来的后司看状。看见了这呈词,却是秀才第一名王嵩,忙把来送与施太守看。施太守看那呈词,为什么事。只见呈词上道: 县公呈,四邻丘茂等,呈为无行青衿,好娶婺妇事。有邻刘某身故,遗妇卜氏少艾,岂无行王嵩,私通情密,计诱归弟卜某家,今复议婚娶妇,昔日奸情,有据而尚无凭,今日谋婚,无凭而即有据。贻玷士林,法应申袱。某等逼邻,公举是实。谨呈。 后面又混写了六七名。施太守大惊道:“王生是合邑第一个好秀才,今科大有指望。前日来谢考,还是弱冠,查他前案,进学是第一,观风又是第一。据书吏禀称,州府考童生都是第一。我如今不周旋他,不管这事真假,他断然不得与考了。”一面悄悄唤快手,叫王生后堂问他,一面批出一张条子,上面写道:“丘茂等公呈,事关风化,限次日午堂赴审。”不在话下。 且说王嵩正在下处,同刘安两人温习经书,忽然快手来唤。安可宗道:“太尊请去,定然是好意思。”刘子晋道:“未必,未必,此时嫌疑之际,如何唤季考第一的门生?我们左右没事,大家到府前走走。”一齐儿到了府前,才晓得丘茂进了公举呈子。吓得王嵩没法了,刘子晋道:“不妨,我同安兄都陪兄进去。”三人同到后堂,衣中伺候。传手传梆进去,太守出堂,见刘安二秀才,也都是季考前列,平日认得的,并不讶问。只道:“二生与王生同寓么?”刘安二人应道:“平日同窗,今日同寓。”太守袖中取出呈词,递与王嵩看了。王嵩跪下禀,太守扯了起来,道:“后堂不必。”王嵩先与刘子晋商量定了说话,遂立禀道:“门生住在丁家巷,并不晓得刘寡妇也住在巷里,这丘茂住得莺远,又不是门生紧邻,又不是刘家紧邻。去年春间,忽有没头榜贴那寡妇,说他与门生通奸,致使寡妇回娘家去了。门生并不相成,为何说门生娶他?如今丘茂挺身公举,才晓得没头榜是他贴的了。丘茂是钞关革犯,素与门生有仇,求大公祖老师与门生作主。”太守道:“我怕你果然娶了寡妇,故此唤你来问声,若如此说,明明是挟仇陷害。你早堂也具一办呈,就是刘安二生做中证,都上堂来审。三生都请回。”一拱竟别了。 次日早堂,王嵩也递了一辩呈,同候审问。却说丘茂见太守批限就审,心上又喜又惊,一时没处寻人,只寻得两名听候。太守午时坐堂,问道:“原被都到了么?”丘茂、王嵩一一点过。太守道:“公奉是九名,如何只三名来审?”丘茂道:“不知老爷审得快,昨早递了呈词,都回临清去了。”太守道:“胡说,你或者与王嵩有仇,那八个人有何干涉,动此没气力呈子。”叫上那两名来,问牛头不对马嘴,都答应不来。太守假意又叫王嵩问了,又叫安可宗、刘康问了。然后又叫丘茂问道:“如今卜氏还是在王嵩家,还是在娘家?”丘茂道:“还在娘家,未曾娶去,只是曾央人作伐,明明是娶他为妻子。”王嵩道:“生员今年只十九岁,去冬才聘定冯贡生女儿冯室,央媒是谁,有何凭据!”太守大怒道:“你这光棍奴才,既卜氏好好在娘家,如何呈他是先奸后娶,你挟仇陷害,阻他上进的路,是真的了。”又叫那两名上来,一个顶王文名字,一个顶丘丈名字。太守问道:“你两个是东昌府人,我有些认得的,可是丘茂央请你来应点的么?”若不实说,叫皂隶取夹棍来。”那两个人慌了,道:“小的实不是王文、丘丈正身,他说公举呈子有吉无凶,只得五钱一个,央小的们应名的,望老爷超生。”太守拔六根签丢下去,每人打了十五板,喝道:“饶你奴才去罢。”丘茂慌了,也想往外跑去,太守喝令拿倒,重责了二十大板,当堂就做审单。道: 丘茂既非卜氏亲族,又非卜氏紧邻,即使卜氏有好与尔何涉,一贴匿名贴子,再具公举呈子,意欲一网打尽。令人三面受敌,法在不赦,情亦难容。全杖何足尽辜,枷号半月示众。 太守出了审单,叫把丘茂且收铺,传他招出同谋的再处。审也审完了,招什么同谋,这是太守十分为那王嵩,怕这光棍又到提学道去歪厮缠,故此立刻断明了,又不枷号,且收在铺中。王嵩谢了,同刘安三人同堂,依旧去攻书待考。第一场就是府学州学,共做三场考完,先考的先出案。又是王嵩第一,刘康第四,安可宗府学第一等,卜三官也在童里取进。虽然二十日取齐,却在四月初一日,宗师才案临。本府施太守力赞王嵩,说他少年高才,自进学以至今日,从不曾考个第二。提学道是河南人,太守与他同年进士,就留心看王嵩试卷,果然名士无虚,也就有取他第一的意思。只是生童卷子千余,一时看不得完,出示令考过生童,俱回肆业。王嵩三人都回临清了。他母亲李氏初然听得有人告他儿子,甚是忧惶。见王嵩回家,问个端的,才放下心了。卜三官却在东昌,细细晓得了这事,回家一一对哥姊说了。那时卜大官才也满心满意叫妹子嫁那小王。不在话下。 且说王嵩第二日到馆中来,刘安二人才考过科举,都不在房攻书,且等发案。王嵩只因要见见桂姐,故此就去。他到了,高声示意,露花与桂姐说了,开门放他过来。王嵩再三求桂姐道:“如今已行聘了,再无更改,今夜决饶妹妹不过。”桂姐道:“露花这丫头,被你弄了孩子在肚里,算来有七八个月了。这十来日,不敢叫他下楼去,只得在自己房里,正等你来计较。还要歪斯缠着我,我的看看,有日和你慢快活哩,如今且饶了我罢。”王嵩道:“露花怀胎没甚计较,且等到那时,只得在丈人、丈母面前,认了就是。”桂姐道:“为何开了门,连我也不好看相。”王嵩道:“已定了做夫妻,料不妨得。”这夜王嵩在桂姐床上睡了,却是干夫妻到底,不曾破身。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评: 贤太守一段怜才美意,千古如新。
第11回 大登科罢小登科
春困懒梳头,拈取瓶花嗅。做暖番寒弄雨天,啼得黄鹂瘦。
休嫌春意阑,还把春光扣。几度为欢未了期,片刻全消受。
右调《卜算子》 这一首词,为因本日春归,全把送春数语做回小说引头。 且说王嵩日里在书房读书,夜里又过桂姐这边来。露花怀孕身粗,已弄不得了。苦苦央及桂姐道:“我的亲妹妹,左右郎才女貌,一对儿夫妻了,就先把我试试新,有何妨碍?”桂姐道:“小时听见娘说,若是女儿破了身,成亲拜堂时节,那花花髻就戴不牢了。我如今忍耐些时,后来有日和你快活哩。”王嵩那里肯依,直到跪求的田地,桂姐才勉强应承道:“看你提声道科举又是第一名,我便和你做一遭儿。”王嵩笑道:“科举随分取了就罢,倒是亲妹妹这事要紧。天啊,须扶持我个第一,我磕头谢你。”两个这一夜,越脱得光光的,相搂相抱睡了。只不曾蜂采花心,若说亲嘴摸奶,你摸我的,我摸你的,已是氵㸒亵极了。 又过了半月,提学道是个好奇的人,提取各学生童,当面发落。他在济南府原是这般,为因苛刻了些,有人怨他。来考东昌,越发卖弄精神,试卷且不拆号,唤齐了生童,当面拆一卷叫一个,人人胆颤,个个心惊。东昌府学,拆完了一等,都赏了花红,又各一两一对,吹手鼓乐送出来。再拆二等,拆到第七名,便是安可宗,也大众领了花红,与八钱一对,吹手鼓乐送出来。然后三等拆完,四等也有五名。为因不是岁考,不过唱名发放,随后就拆临清州学的卷子。一等一名是王嵩,一等二名是刘康,就像天生成的一般,提学道逐一发放完了,把童生卷子统发与知府,到府里拆号,不在话下。 且说各学驰拿了科举的案,各家去报科举,冯士圭家也有人把王嵩第一名的喜信,就去报了。冯士圭欢欢喜喜进来说了,桂姐虽然笑逐颜开,却心里想道:“不好了!这弄一遭儿,是我亲口许他的,如今怎好又赖。且到其间再作区处。”第二日,王嵩一班儿谢了提学道,蒙吩咐各回肄业,头个同窗朋友雇了头口,一齐回州里来。正是: 个个鞭敲金镫响,人人齐唱凯歌回。 王嵩在骡子上,心里想道:“又考了第一,我的亲妹妹料难推调了。”一路里,就如小孩子要糖吃,盼不到。临清来府州原隔得一百里路,过了梁家浅二十里,到了豆腐行屯打中火,他就只管问:“为何今日的咱,觉得远了许多?”又过了孔家集,随路只问:“到临清还有几里?”刘子晋道:“嵩兄要紧到家,见令堂老伯母么?为何这等性急?”王嵩道:“小弟同二兄到馆,只是今日路觉远了些,不是小弟性急。”又走了十来里,已到了临清。安伯良先晓得他们回来,预先备下酒席,与王刘二人接风。这酒一则奉承第一第二,二则自己儿子有了科举,心里快活。真正说不尽的风光,王嵩三人才到南门,遇见馆里接他们的管家连路磕了头,禀安可宗道:“爷备酒在家,叫小的禀大爷,接刘大爷、王大爷,且不要回去。竟到馆里洗尘。安可宗就接了两人,进得厅来,见过了安伯良,便入席饮酒。三杯两盏,行令猜拳,大家吃得烂醉。王嵩被夭桃扶上楼来,开了书房,便和衣睡倒。一睡直到天明,桂姐正心里特特地怕他过来缠帐,那知他被酒弄醉,竟忘了。有《桂枝儿》为证: 俏冤家,得意回,如何吃得烂醉?倒着头,和衣睡,一毫儿不知。在了人,点着灯,坐了三更多天气。待要开门看,又怕他醉后痴。若论他醉后的颠,也定是缠个可。 到了次日,王嵩十分懊悔道:“本待赴巫山云雨,却被人误了事,况且科举考了第一,是秀才的本等,如何欢喜过度,吃得这等烂醉。岂不被有见识人笑断了肚肠。”劝得自儿戒饮了。从此每夜只吃十小杯为率,再不过饮。 这日指望和桂姐成事,只得且不回去。夜间弹了弹门,露花开了门放他过去。桂姐笑吟吟的道:“恭喜又考了第一。”王嵩道:“恭喜你的话儿准了。”桂姐红了脸道:“不要取笑。少不得成亲不远了。”王嵩道:“妹妹料悔不得前言了。”桂姐笑道:“悔了这一遭儿,夫妻间亦有何妨?”露花搬上果子酒来。王嵩道:“我昨夜被东家强劝,一时醉了,误了大事,再不十分吃酒了。”桂姐道:“他吃醉了,怕他要歪斯绽。丫头收拾了去罢。”王嵩听了这话,反道:“既然妹妹美情,且等我略吃几杯儿。”你一杯,我一盏,吃了两三巡,桂姐道:“我吃不得了,哥哥你再吃几杯。”王嵩连连只管吃,比昨夜多吃了好些,却不觉醉。桂姐急叫:“露花、香月,你们收拾去吃了。”丫头们收了下去,王嵩趁着酒兴,再三求祈,桂姐只是不肯。王嵩顾不得肯不肯了,骗说:“脱了睡罢。”桂姐才脱了小衣,正待上床。被王嵩一把抱住,用力捺倒,不由分说,提起他两脚,只管乱插。桂姐乱叫起来道:“那见人家夫妻,做这强奸模样,亏你读书君子,全不怕羞。”叫唤极了,身子又乱摆,两手又乱推。王嵩没奈何了,只得放了他起来。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桂姐见他放了起来,倒赔着笑脸儿道:“亲哥哥,不是我拗着他只管不肯,但夫妻百年大事,如何这等蛮法。再停停儿,凭我亲哥哥弄耸好么?”王嵩没法了,只得摸了一阵,搂着睡了。 次日说要回家看看母亲去,桂姐道:“你莫怪我,等这遭来再处。”王嵩与安可宗说了,连刘子晋也同回家去。刘子晋道:“这一次只怕有十来日耽搁,完完家里的事,这遭就好做人场的工夫了。”王嵩道:“既如此,小弟来约兄同赴馆罢。”安可宗也趁着两个回家,自己带了娘子,到丈人黑家去了。王嵩到家,见了母亲,那李氏的欢喜,自不必说。 次日见了存儿,才知进学案上倒转来第二名卜养浩,就是卜氏的弟卜三官,又约王嵩在城外竹西庵相会。王嵩正没灭火处,就约定了次日在竹西庵。来送了长老礼金一两,卜氏特地送了二两,况有了太守那番事,胆子大了,两个公然住了一夜。 第二日申刻,又弄了一遭,大家才别。卜氏千叮咛,万嘱咐,快快中了,就来娶我。王嵩满口应承了,回家住了两日,坐不过了,来拉刘子晋。刘子晋还没完家里事,王嵩只得自到了馆,安可宗还未回。这一夜,鲍二娘原来与王媚娘说通了,一伙儿做贼,弄了王嵩进去。第一夜是鲍二娘弄了,次夜,安伯良到鲍二娘房里来,就悄悄的送王嵩到王媚娘房里来,又换一个新娘,好不有兴。王媚娘二十多岁,不肯生育,那东西紧紧的十分有趣。只有一件,他本性原是浪的,嫁了安伯良,不甚得意。见了这少年风流,又能征惯战,就二十分快活。阴门里流出来的浪水,滔滔汩汩,不知多少。王嵩见他骚狂忒甚,扯他到床沿上来,提起两腿,着实抽顶。王媚娘亲哥哥亲爹爹直叫,不消说了。下面就是辰州小闸里的放溜,流了满地。又亏是初夏时候,天气不冷,若是冬天,完结做锅大一块冰了。王嵩心里想道:“我弄过了好些妇女,再不见有这般浪的,越弄越高兴了。”直弄到四更已尽,五更初交,怕安伯良早起或者走来,只得开了门,送小王到书楼下,夭桃接应了去。王媚娘回到房里,思思想想,再也丢不下了。原来他曾读书识字,平常也会太平歌儿,只因嫁得安家不好,做下太平歌五个,将来写在一张纸上,叫夭桃寄送王嵩。王嵩拆开一看,上写道: 黄柏木盖座房,苦人在里边藏。到晚来只宿在苦床上,苦茶苦饭苦羹汤。吃在肚里苦满腔。我苦甚难当,我苦告上苍,苦心苦胆苦五脏。 黄柏木盖座楼,苦人在里头愁。浑身上下苦了一个够,一心只要到蜜州。苦命人儿不自由,一梦到蜜州。醒来依旧在苦楼,苦风苦雨难禁受。 黄柏木盖座庙,苦人儿把香烧。苦言苦语苦祷告,苦神圣眼内苦泪抛。苦命的人儿你听着,你苦实难熬,我的苦对谁学,一般苦都是前生造。 黄柏木盖座殿,苦人儿殿里边。高高下下苦了一个遍,到几时使了浆领布衫。浑身上下甜一甜,苦的在里边,甜的在外边,生生的把苦心头咽。 人都说黄柏苦,我倒说黄柏甜。我的苦更比黄柏现,浑身都被苦来煎。苦上心来左右难,苦海更无边。苦梦儿如重山,到几时苦尽了把甜来换。 王嵩看完了,啧啧的叹赏道:“其正女中学士,怪不得这般风流狂荡。”吩咐夭桃道:“我怕写回字儿,你老相公偶然翻着了,不当稳便。可替我上复小奶奶说,做得极好,已领教了。” 安可宗已到馆里,鲍二娘、王媚娘已都不敢放肆。王嵩夜里依旧仍从旁门过这边来,桂姐只是不肯破身。看看七月将到,露花身子粗重,已是十月满足时候。王嵩怕他分娩,丈人丈母究问起来,不好意思。同刘子晋撺掇安可宗,要早些到济南府省城静养几时,好打点入场。安可宗和他父亲说了,顷时收拾起来,一应盘费,都是安家支值。拣了七月初三吉日起程,刘王二人,各回家料理了一两日,来到馆里。安伯良初一日准备了饯行的酒,请冯贡生过来相陪。饮酒中间,冯士圭道:“我年纪半老,还想北京应试一遭,再若不中,明春只得就选了,列位本省也都起程,我还要到国子监考科举,只在七月前后,再迟不得出门了。”袖中又取出题纸一张,把与王嵩道:“是我新拟的科场题目,共二十五个,贤甥同刘兄安生在寓中做一做,倘做着了一两题,毕竟也省力了些。”大家谢教了。又吃了一回,各自散讫。 王嵩这夜来别桂姐,说起丈人也就往北京乡试。桂姐道:“好了,好了,露花丫头苦捱得到爷出门后,养出孩子来,奶奶比爷又好求告些,便是你的造化。”露花道:“我下人和王大爷养得个孩子,只求姑娘替我养活着他,就被爷和奶奶一顿把咱打死,也无怨心。只是丢姑娘不下。”王嵩道:“你有这片好心,但愿你姑娘容我收用,后来中了举,做了官,就把你做一房小奶奶。”桂姐道:“从古一妻二妾,也是常事。只不许他们放肆,就多收一两房,我决不妒忌的。”说言未了,又摆上些菜酒。桂姐亲自把盏,与王嵩送风。又拿一朵南方来的假桂花,插在王嵩头上。笑道:“这叫做蟾宫折桂。”王嵩道:“也得我亲近亲近嫦娥,才折桂得稳。”桂姐红了红脸,只不则声,收拾了酒果去。王嵩哀哀求告,要见见意儿,桂姐没奈何,只得容他略凑一凑,有些疼痛,连忙推住了。只进得半个头儿,用力推他,推也推他不开,进也不得再进。王嵩虽是惯行,见他这般模样,不觉汩汩就流了。正是: 虽然半晌风流,也算春风一度。 王嵩别了桂姐,初二又回来一遭,初三清早上路,三个好朋友,从济河一带地方,来到省城。寻了荷花池边一个幽静下处,静坐了月余,纳卷报名。只因王嵩是领批,未免忙些。初六日试官入场,初九、十二、十五毕了三场。十七日大家收拾回来,原不打帐到馆。只因王嵩心上念念记挂桂姐,又不知露花分娩如何,只回去见了母亲一面,次日就来了。安可宗不十分馆里来坐,王嵩夜间弹了一弹门,不见门开。又弹了两三弹,门开处,却是香月。王嵩问:“露花姐呢?”香月道:“养了孩子睡着哩。”桂姐听见弹门,已走来了。王嵩跟了过来,说了些寒温的话,才问及养孩子事。桂姐道:“我爹爹七月初八日,就往城上乡试去了,只道露花十月满足,毕竟就养孩子。那知他十一个月,前日中秋才养出来。我再三求告我娘,我娘初然也恼,听见说我教他替的,倒笑起来。说待他起来,还要打他,这也是宽缓的意思了。爹爹出月才回,到那其间,再作道理。”说罢,叫香月拿酒菜与大爷接风。又道:“如今我娘晓得的了,我怕你这几日定来,取得些荤菜南酒,在这里等你洗尘好吗?”王嵩笑道:“谁要你东西接风,只要你裤子里那件宝贝接风,就稳中头名了。”桂姐道:“你做的文字,果然中不中。”王嵩道:“你今夜和我好好的弄了,包你头名。”桂姐因母亲晓得的了,欣然许了道:“吃杯酒儿,好皮着脸。”王嵩忙忙吃了几杯,掩上了卧房,竟大模大样把阳物弄进去了。正是: 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王嵩弄完了,取出汗巾,替他揩揩,也还有鲜红的血。王嵩道:“妹妹弄出血来了。”桂姐道:“好厌人。”从此每夜过来,其个如鱼得水,似漆投胶。王嵩趁他欢喜时节,说起刘寡妇卜氏,要嫁做二房的话。桂姐笑道:“露花养了孩子,你自然要收他的了。只要我两夜,他两个各一夜,又不许再娶第四房了,我便依你。”王嵩道:“依你依你,除了你三个,再不娶别人了。” 到了八九日,省城出榜,解元是益都县人,王嵩中了第二名。刘康中了第十名。只有安可宗也中了副榜。临清州共中了六个,好不热闹。看看冯士圭在北京又空走了一科了。冯士圭在京师见了山东小录,晓得女婿中了经魁,连自己不中的烦恼,都忘怀了。星夜赶回,到了家里。他妻房偶说起露花的事道:“女婿长成了,成了亲罢,省得他去寻闲花野草。”冯贡生道:“丫头的事,不须提起。只拣了不将吉日与他成了亲,先期接了亲母过来,亦有何难?”就是第二日过来和安伯良说了,安伯良虽见同窗王刘二人中了,有些眼热,却道儿子中了副榜,下科就有承望,也还高兴。来来去去,替王冯两家一一说定了。拣了十月十九日,不将大吉,王嵩过门成亲,他母亲反待满月赴席,就不回丁家巷去了。王嵩九月里,往济南见座师,回临清拜密友,今日也忙,明日也忙,收用了三四对管家。收了至亲密友好些贺礼,直待丈人家来,十一月里才摆酒请客。那卜氏的哥哥、弟弟,也认了亲戚,拜贺了一番。十月十九日,王嵩入赘到冯贡生家来,拜了堂,结了花烛,饮了合卺酒,大家筵席散了,就在后楼做卧房,两个欢天喜地,上床去脱衣同睡。正是: 红毡上交拜一对新人,绣被中各出两般旧物。 王嵩自成了亲,夜里夫妻欢会,日里楼上攻书,指望联科进士,不十分出门。就是卜氏,也只是竹西庵会了两次。他母亲李氏直到满月,才到冯贡生家来住。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评: 描写曲尽,笔有化工,冯女不氵㸒不妒,可入彤史。太平歌实实清洲一才女所作,共七首。余删其二而并为改撺七字,聊为表出,不敢没其才也,女子姓汪氏。
第12回 这场喜事天来大
春归去,柳线系他不住。踏遍江南芳草路,茫茫无止处。 说百舌枝头咽语,半夜一帘酥两。明岁再来须认取,早把芳情许。
右调《谒金门》 这一回是这小说的结局,演时春才别去,夏景方来,触绪生怀,活活有个王郎,从笔端吐出。看官,切莫草草,把做小说看过,说说王嵩才子,桂姐佳人,王王两好,如穿花蛱蝶,戏水鸳鸯,未免把露花丢过一边,嗟嗟怨怨,央香月抱了孩子,趁王郎在房里同坐,才抱到桂姐面前与他看看。王嵩见了孩子,才想起他来,问道:“为何露姐再不进来?”桂姐道:“养孩子的事,我娘已对我爹说了。我爹特唤我去问,只得皮着脸,把你我因兄妹许做夫妻,不想回避,为你没廉耻,未婚先要求欢,我叫丫头替我的话,明白说了,又对爹说,我已为这孩子,许王家哥哥收他为妾的了。我爹道:‘这事凭你,你既要做大贤的人,难道我替女儿吃醋么?只有一件,纵然不分上下,也须分个大小,你两个宴尔新婚,不可令丫头胡涵,且待正月初一日,与露花上了头,初七八的时候,拣个好日,才许他陪王郎睡一两夜。如今有丫头们服侍,不消叫他出来,等他在自己房里,好好看着孩子罢了。’我爹虽如此说,你先拣个好日,日里到他房里去,略温存他一会,亦有何妨?但不可瞒着我,只管进去。”王嵩从此也常常来看露花,随便也常弄弄儿,只不十分畅快。 到了午节,安伯良依旧送束修过来,王嵩谢了。拿来交与母亲,李氏道:“我没什么要用,如今该送与丈人丈母。”王嵩依言拿与桂姐,教他送进去。冯士圭道:“这不消拿与我,你拿去叫个木匠,收拾楼上一间房,把与露花丫头,也是体面。明年正月初一起,家里大小下人,都吩咐称他是露姐。新养的孩子,都称他做科哥,小孩子生来,他爹就中了,想还是好的。”桂姐依言,一一都和王嵩说了。王嵩道:“有贤慧的丈人,才有你这贤慧的娘子。”正是: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且说到了新年,果然露姐上了头,拣初七日大吉,进了新收拾的房。桂姐吩咐王嵩到露花那边去睡,夜间把孩子教香月抱他睡一夜罢。露花道:“不妨事,我自抱着好。”一连同睡了二夜,才过桂姐这边来,说定五日里去一夜,其所谓一家和气生千福,不在话下。 且说刘大见王嵩中了举,心上有些着忙。到了十二月,他大儿子又一病身故,安氏顺姑,也做了寡妇。思量我与弟媳妇做了许多冤家,如今轮到自己家里来了,十分懊悔。反到卜家来,请出弟媳妇说了无数好话。又道:“如今现世报,媳妇也守了寡,何苦与你做闲冤家,凭你嫁王不嫁王,连财礼也不要了。只是早嫁为上。”卜氏只不言语。刘大去了,卜氏才和兄弟说知,叫存儿到冯家来说与王嵩。王嵩道:“多多拜上你奶奶,只在元宵后,就同刘大爷上京会试了。不管中不中,待回来商议。”果然十七日黄道大吉,王刘两个好同年,打伙儿前去。到了北京,下处在东边苏州胡通。报了名,纳了卷,初九日进了头场。题目都是他二人平日做过的。首题是“如切如磋”者四句。次题是“德行一节”。第三题是“是集义所生者,至则馁矣。” 次日,大家互相对看,好不得意。十二日二场,十五日三场,停停当当。王嵩心里只道天下人才无出其右,又指望非元即魁。主考是武英殿大学士刘忠,副考是学士靳贵。二十七日揭晓,会元是郁守英,二名会魁是杨镇,王嵩中在一百二十名,刘康在一百七十二名。三月十五日廷试朕侍,这一日,王嵩恃自己的才,又想中鼎甲,那知策太长了,连各翰林批语,无处可批,竟在三甲后面,只好守部了,刘康却在三甲前面,该送推官。正是: 试看满朝朱紫贵,纷纷尽是读书人。 且说桂姐在家,正是初尝滋味的人,反不比卜氏守寡多年,熬炼久了,可以一年半载,孤眠独宿。王嵩初去的时节,还不觉冷静,过了月余,又是春二三月,日初长的日子,夜里难过,日里更觉难过。有古诗道得好,道是: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到二月二十八这一夜,上床睡了。再也睡不着,叫起香月,吩咐他:“去叫起露姐来,我和他说话。”不一时,露花过这房里来,桂姐叫他坐了,咱们大家说些闲话。露花道:“大爷进过了场,为何还不回家?”桂姐道:“正好是哩,若是中了,还要等三月里廷试。这是功名大事,我和你甘受冷静,只是他还要娶刘家寡妇做第二房。你做第三房,你从小儿服侍我,我还不肯十分分了夫妻恩爱,那歪刺骨来,我定要我五夜,你一夜,才许他一夜。若是大爷乱做,你帮着我,和他吵闹,不要横了他。”露花道:“姑娘说得极有理,我替他养了个孩子,还凭姑娘派定,不敢放肆。那二婚头歪刺骨,谁许他放肆。”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热闹,只听得前面乱烘烘,报小录的打将进来,报称:“王嵩已中了进士了。”桂姐吩咐香月开了楼门,一齐儿点灯,往外面去瞧。桂姐问他父亲道:“爹,可晓得中在第几名?”冯士圭道:“刻的条子上,是一百二十名。”露花插嘴道:“不知大爷怎么样顽耍不去读书,平常只考第一名,如今却考了一百二十名了。”桂姐大笑起来道:“头名是进士,末了一名也是进士,中了就是朝廷的官,论什么前后,可不被人笑话。”冯士圭问了笑的缘故,也笑起来道:“羞羞羞,不要露花丫头模样来便好。”露花把脸涨得通红了,有些立不住,低低对桂姐道:“没人在楼上,我看看孩子去。”桂姐道:“正是咱们心上喜欢都走了下来,倒忘记了这孩子,你快些上去。”桂姐跟了婆婆李氏与他自己的娘,承值报小录的酒饭,直吵闹到大天亮,竟不曾睡。实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且说王嵩门在兵部观政,刘康门在吏部观政。四月都告了假回临清来,丘茂因为呈了王嵩,被太守责治,这时节怕王进士仇恨他,逃往大名府去了。刘大慌了手脚,备了八色礼物,来见安可宗,求他好言劝解,情愿送卜氏与王老爷为妾。安可宗道:“我三个人桃源结义,还去约了刘大爷才好。”刘大满口应承,备了八色礼物,加了一坛苏酒,反央安家大叔领到刘子晋家里来。原来刘子晋原与刘大有交,又和他媳妇是安伯良亲女儿。请进去,分宾主坐了。 刘大屁股儿也不敢着椅子,口口声声求他于中扶持。刘子晋故意道:“王年兄与他令岳冯老伯都在我身上,只是卜二哥也是秀才了,怕不肯把他家姊嫁与王年兄为妾,足下送去求求他才好。”刘大又满口应承,回去备了四色上卜家来,说其缘故。卜氏心怀旧恨,故意不肯。卜三官做好做歹,再三劝他允了。刘大回了刘安二人话,安可宗扯刘康去见王嵩。安可宗道:“我这刘亲家原不是好人,故此前日贴没头榜的时节,小弟再不敢叨搅去和他讲,如今叫做低头便是拜,兄可看小弟与子晋兄薄面,不要记怀了。”刘子晋也随声撺掇。王嵩道:“小弟岂敢记怀,假如小弟有个弟媳妇被人奸了,也要着恼。一向小弟就如梦中一般,实实不知令妹嫁在他家。如今在因之兄情分上,十分有罪,既承两盟兄见教,一一如命。只是家岳处,不好自说,还求二兄,把敝房知道此事,久已许娶的话,婉婉曲曲,与家岳说明。才好送小小聘礼去,拣吉日过门。到那一日,免不得要请请卜大哥。卜二哥,既是因之兄亲家,连刘大哥也请来赴席,才没有小弟的不是。”刘子晋道:“年兄如此存心忠厚,后来毕竟位极人臣。”王嵩笑道:“小弟不长进,风流罪过多,若不是存心忠厚,怎得与年兄同籍?”正说着,冯士圭晓得那二人来,已吩咐备饭,说:“小厮,请进书房里去说话。”刘子晋二人细细和冯士圭说,冯士圭笑道:“决没有父亲替女儿吃醋的理,只要小女肯了,我再没有不肯。只是嫡庶之分,到底要明白便了。”吃完了酒饭,各自别去。 次日,王嵩同拜刘安二友,就道:“小弟已与敝房说明了,拣定十五月圆日送聘,十六不将日过门,要劳两仁兄在驾卜宅,通知一声。”刘子晋道:“小弟同因之兄去,自然依允的。”大家别了。卜氏因见新中一个刘进士,同安秀才做媒,好不欢喜。自己拿出私房银子,托卜三官置酒相待,尽饮而别。正是: 雪中送炭难,锦不添花易。 十五日送了聘礼,卜三官去请刘大弟兄来主婚。只刘大独自一个来到王宅,千欢万喜,打发回聘财礼,分毫不收。卜三官取出王家送来请贴说:“王家共送会亲酒贴十张,卜刘亲家你收了五张去,到那一日可去走走。”刘大道:“舍弟们只领请贴罢了,小弟相陪卜亲家去,岂有故作留难的不成。”十六日老早的,刘大到卜家来送亲,卜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绣带飘飘,好不齐整。有诗为证: 不信倾城色,妆成今始知。 图堪遗冒顿,色本夺燕支。 西子归湖口,昭君出塞时。 佳人难再得,吾欲赋陈思。 卜氏向刘大福了四福,刘大道:“我亡弟又承奠别一番,足见奶奶不忘旧的意思。到王亲家那边去儿,事须替我包荒包荒。”卜氏道:“少不得亲戚往来,不消嘱咐。”又回身进去,拜别了哥嫂,并兄弟弟妇,又叫过存儿来,吩咐他道:“你原是雇的,他那里做官人家,规矩毕竟不同,带你去许多不便。一向你小心服侍我,赏你一两银子做盘,你回家去罢。”袖里取出一对银子与他。存儿哭起来道:“小的服侍奶奶一场,好好的为什么打发了小的?”卜氏道:“不是我打发你,怕带去不便,你且收了我赏赐,若三爷用得你着,你就服侍他也好。”存儿道:“小的情愿服侍三爷,不要雇工银子罢了。”良时已到,王家一般也有花花轿子来接。卜氏冠冠冕冕上轿而去。正是: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且说冯贡生奉承女婿,替他摆了筵席。卜大、卜三、刘大都来。刘子晋、安因之也都赴宴,大吹大擂,上席吃酒,只差得拜堂一节。与桂姐不同,一概只是福福儿,单拜了王嵩的母亲四拜,女客也有筵席,这便行南礼,只昭穆坐了。头一夜王嵩在卜氏房里,又取了些便酒,同饮三杯,方才就枕。恩情美满,百纵千随,不可说起。 且说桂姐这日见卜氏也有几分容貌,打扮得聘聘婷婷,心里着实不快活起来。又怕人说他不贤慧,只得外面欢欢喜喜,回到自己房里,倒有半夜睡不着。 次日,卜氏进房相见,桂姐虽然以礼相待,却只是淡淡的,叫也不想叫一声。夜里王嵩与桂姐说了,依旧到新娘房里来。桂姐气忿忿忍耐不住,随后便来听他说话。劈头撞见露花也在窗外听,两个打伙儿立着,听得卜氏问他:“你曾到大奶奶那里去么?”王嵩道:“去过了,他知道我来的。”卜氏道:“昨夜头一夜,我嫁了你,自然该在这里睡。今日你怎不去陪大奶奶,却又这里来?可不教大奶奶怪我么?明日三朝,你再来一夜,满月那一日这便该来,其余该尽大奶奶的礼。隔了十日五日,到我房里点点景罢了。我也不是十分贪色的,嫁了才子进士,就够我受享了,你快些去,不要讨大奶奶说我不知大小的礼教。”王嵩道:“前日收用露花,大奶奶也叫我连住二夜,他贤慧的,不妨得。”卜氏道:“虽然贤慧,心里不说,肚里毕竟有些不快活。况我比露姐不同,露姐从小儿随着他,我新来晚到,不可得罪了他,就不好过日子了。”只管推王嵩出来。桂姐想道:“露花丫头公然同主公睡了三夜才放他来。这女人恁般晓事,比丫头还好十分。”回步就走,恰好卜氏推王嵩出来,把门闩了。 桂姐在前,王嵩在后,到这边房里来,露花自回房去了。桂姐对王嵩道:“我不道卜氏这般知礼,古人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好好好,你娶了这晓事的,我再没气淘了。” 次日,桂姐见了卜氏,便道:“你年纪大我几年,承你高敬我,称我为大奶奶,我便称你为姊姊,大家一心一意过日子,好么?”卜氏道:“不敢。只怕我当不起姊姊两字。”从此他两个,竟如亲姊妹一般儿。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秋了冬,冬了又春。刘子晋先赴京选官,王嵩守部进士,好不在家快活。刚刚一年,到七月初七日,桂姐孕已十个月,卜氏怀孕已九个月,都在这一日,各生一子。桂姐生的是子时,卜氏生的是戊时。合家大小,那一个不欢天喜地,庆贺双男。刘子晋已选了南直扬州府推官,回家不多几时,听见这个喜信。次日拉了安可宗,前来道喜。王嵩治酒相留,冯贡生也陪着吃酒。说话中间,安可宗道:“冯老师在上,门生又有一言奉禀。舍妹原嫁在刘家,前年妹夫没了,舍妹守了两年零三个月寡,近日刘亲家来说,媳妇二十岁年纪,又没子嗣,守不了的,不如拣个人家嫁了罢。舍妹已在舍下月余了,家父的爱女,只凭他心里如何。舍妹道:‘前番嫁错了对象,一心慕王兄才子。’又闻令爱师妹的贤慧,情愿做妾,要嫁王兄,不知老师意下如何?”冯士圭道:“我有何不允,只凭小婿小女主意。”王嵩明知是睡过一夜的顺姑,心上又有些动了,只假推道:“屈令妹作妾,小弟决不敢的。”安可宗道:“家父曾说,若嫁别人继室也不甘心,既嫁王郎,只教养孩子的露姐,做了第四房,我女儿做第三房,也强如嫁村夫俗子,料没人笑话。王兄,你看我薄面,允了此事,若兄不允,令妹情愿吃斋念佛,再不改嫁了。”冯士圭道:“既令妹如此坚心,也是天缘分定,小女处待我自与他说,贤婿也不消推托了。”酒完人散,十日内,顺姑又过了门。 谁知安伯良渐渐晓得安可宗是前妻抱养的,只顺姑是他亲生女儿,况且势利之人,内囊所有几千金,都逐渐付与王嵩,成了大富的乡宦。后来以工部主事改了吏部,外升至邵式知府,被劾回家。刘康也做到按察使。安可宗二十五岁才中了举,冯士圭就了教,升了同知。三家豪富,不消说起。 王嵩自悔少年无行,妻妾而外,再不寻花问柳,连娼妓也不沾染了。露花儿子,十六岁进学,冬间露花一病殁了。冯氏、卜氏、安氏都与王嵩偕老,各有七十多岁,五男三女,其如陆地神仙。有诗为证: 海棠睡足银屏冷,才子佳人心耿耿。 雨香云艳岂无恁,白面盈盈花外影。 兰钗拖颈盘鸦重,翠户藏春多好梦。 繁弦入手调凄情,月照层台语飞凤。 游丝落絮随风扬,玉山悠悠玉水长。 写就情词舞彩笔,一天好事夫悲凉。 评: 收成结果,个个还他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