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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元气娘出嫁
👤 作者:香弥
👀 视角:第三人称
📜 篇幅:83312
🗂 分类:历史架空,直男文
🔖 标签:剧情,好文笔,经典
🗿 肉量:4.37%(少肉)
🟢 状态:全本
🏷 简介:
尤不休闭着眼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即使此刻外头正刮着狂风下着暴雨,还伴随着闪电雷鸣,他也一动不动,彷佛老僧入定。 但与他同坐在马车里的随行小厮可就没有自家主子那般镇定,他神色紧张,心惊肉跳,两手合十对着虚空,嘴里喃喃的念念有辞—— “天上的神明、佛祖、菩萨,求祢们保佑咱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可别出事……要是能平安回到繁城,小的一定到城里的几座寺庙还愿……求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咱们……” 刚祈求完,轰地一声,天上打了个响雷,把他吓得跳起来,抱着头惊叫一声,“啊——”
全文
第1章
尤不休闭着眼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即使此刻外头正刮着狂风下着暴雨,还伴随着闪电雷鸣,他也一动不动,彷佛老僧入定。 但与他同坐在马车里的随行小厮可就没有自家主子那般镇定,他神色紧张,心惊肉跳,两手合十对着虚空,嘴里喃喃的念念有辞—— “天上的神明、佛祖、菩萨,求祢们保佑咱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可别出事……要是能平安回到繁城,小的一定到城里的几座寺庙还愿……求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咱们……” 刚祈求完,轰地一声,天上打了个响雷,把他吓得跳起来,抱着头惊叫一声,“啊——” 尤不休睁开眼呵斥他一声,“你鬼叫什么,不过打个雷也吓成这般!” 孙翔委屈的闭上嘴,幽怨的瞟了自家四爷一眼,换了平常,他自是不怕,可如今是同四爷坐在一辆马车里,他怎能不怕,万一那雷不长眼,错劈到他身上可怎么办…… 四爷“天赋异禀”,自小霉星高照,走路踩狗屎,骑马被马摔,赏花被蜂螫,游湖翻船,喝菜汤被骨头噎到,夜里睡觉被倒塌的横梁压伤,人在家中坐,也能被天外飞石砸伤……说起四爷自小到大遇到的霉事,那真是十天十夜也说不完。 主子运气背,他们这些跟在身边侍候的小厮自然也跟着倒霉。 就像半个多月前,主子出门谈一桩生意,那天半途遇上一头不知哪来的狂牛,发疯似的撞翻了马车,四爷只受了点轻伤,却苦了当天驾车的马夫和那天跟着四爷出门的李朝,他们一个断了胳臂,一个摔断了腿。 再上个月,主子去青楼与人谈另一桩买卖,结果遇上官差在追捕通缉要犯,官差与那通缉犯在青楼里打起来,众人连忙闪避,随行的丁勇护着四爷也避让到一旁,岂料,其中一名官差手里的刀竟被那通缉犯一脚给踹飞,就那么直直的朝着四爷飞去。 身为护卫的丁勇,见四爷有危险,自是要出手相救,一向武艺高强的丁勇,那天也不知怎地竟失手了,那刀就那么插在丁勇的胸口上,中刀的他到现下都还在府里养伤,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尤家主子们待下人一向宽厚,给的薪俸和赏银也多,不少繁城的百姓都想进尤家做事,可没人想被分派在四爷身边。 四爷身边侍候的下人来来去去起码也换了上百个之多,都是因为受不了这些倒霉事而求去的。 他是外地来的,在三、四个月前进了尤府,才得知这事,想起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真真是一把辛酸泪,要不是冲着那些薪俸,他早不干了。 听见天上又劈了个响雷,他吓得瑟缩成一团,他家就他一个男丁,要是他出了事,他爹娘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十五岁的孙翔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呜,四爷,小的还没有娶妻生子,不想死!” 尤不休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放心,你死不了的。”他虽然霉星高照,除了自个儿倒霉,也常连累身边的下人,但是至今为止还没人因此丧命。 这大雷雨是半个时辰前开始下的,他这回出门没带太多人,除了孙翔,只带了与他一块长大的护卫马群。 原本是由孙翔驾着马车,但半个时辰前下起了雷雨,孙翔被雷声惊吓到,便改由马群驾车。 现下没处可避雨,马群一路赶着马车,想在入夜前赶到常阳县。 尤不休话才说完,轰隆隆的,天上又接连炸起了几声霹雷。 也不知是不是雷声惊吓到了前头拉车的两匹马,原本顶着风雨,走得虽有些颠簸,但还算平稳的马车,突然间狂奔起来。 孙翔被摔到椅子下,就连尤不休也在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歪跌在椅榻上。 被疾驰的马车摔得整个人在车里滚过来滚过去的孙翔,脸色发白的迭声惨叫。 “啊啊啊——”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跟着四爷出门了,这才出门两天,就发生这种事,也不知道他这条小命还能不能留着回去见爹娘。 重风县尚武风气浓厚,城中武馆林立,大大小小的武馆,至少有二、三十间以上,其中最知名的有四处,就是被称为风火山林的风扬武馆、火狮武馆、镇山武馆和凤林武馆。 大运王朝的将领,十个起码有五、六个要么是重风县人,要么就是曾在重风县的武馆里习过武,而重风县的百姓,不分男女,多多少少都能耍上一两套拳。 此时凤林武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几个姑娘聚在一块,吱吱喳喳的讨论着被钱来宝拿出来的那件喜服。 钱来宝轻抚着这件在七年前就准备好的喜服,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这回她能穿上这件喜服,顺利出嫁。 她倒也不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孤老一生,横竖她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几个兄长一向疼她,她留在钱家一辈子也不成问题,可她要再嫁不出去,娘可要急疯了。 “哎,表姊,你这喜服的样子旧了,现下不时兴这种款式的。”十六岁的方红珠瞅着那喜服说道,她明年要出阁,喜服前几日已绣好,样式可比表姊这件新颖多了。 “就是啊,这都是七年前的喜服了,颜色也有些退了,不如让奶奶找人再给姑姑绣一件吧。”十五岁的钱如云也觉得这喜服没表姑那件好看。 “是呀是呀,姑姑再做一件吧,这件喜服自做好后,姑姑议了七次亲都没能嫁成,太不吉利了。”十三岁的钱如熏也在一旁附和道,接着她突然眼睛一瞪,指着喜服一角噫了一声,“你们瞧,这喜服上竟藏了朵黑色的花儿,姑姑议亲这么多次都嫁不出去,会不会就是被这黑花给诅咒了?”喜服为了增添喜气,不会有人在上头绣上黑色的花。 “那黑花在哪?”听见侄女的话,钱来宝好奇地看向喜服的裙摆。 其他人也凑了过来,但那裙摆上绣满了红紫黄橙绿各色的花朵,几人一时之间竟也没瞧出哪里有黑色的花。 钱如熏指向角落里,藏在三朵花间,小指大小的图象,“就在这儿啊。” 钱来宝看了眼疑惑的道:“这是花吗?我还以为是石头呢。” 方红珠拿起喜服,瞇着眼仔细瞧了瞧说道:“我猜那绣娘原本应当是想绣朵花,八成是没绣好,为了遮掩,索性就用黑色的绣线把它绣成了块石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如熏的眼力可真好。” “那可不,我这双眼可是火眼金睛。”钱如熏骄傲的抬了抬下颚。 钱来宝想起自己先前议了七次亲都嫁不出去,到如今都二十二岁大龄,这次议亲是第八次了,为了不再横生意外,她拿起剪子,想把那朵不祥的黑花给挖掉,再补上一块布来遮掩。 钱如云见状说道:“姑姑,这嫁衣就不要了吧,咱们找人再做一件就是。” 方红珠也附和,“横竖时间还来得及,我找帮我绣嫁衣的那个绣娘帮你绣,这回一定让表姊风风光光出嫁。” “那万一姑姑这回再嫁不出去怎么办?”年纪最小的钱如熏一时口没遮拦地月兑口而出。 凤林武馆馆主钱永时夫妻共生了三子一女,老大钱进今年三十一岁,娶妻杨氏生了一子一女;老二钱安二十七岁,娶妻张氏生了一女;老三钱镇二十四岁,娶妻姚氏,尚未育有子女。 钱来宝是钱氏夫妻最小的女儿,十五岁就为她议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她一位远房表哥,他在十年前曾来凤林武馆习武。 钱来宝十四岁时情窦初开,心仪那位模样英俊的表哥,对方也对她表露情意,钱氏夫妻见小两口彼此有情,遂在翌年定下这门亲事。 不料婚事定下不久,男方还来不及禀告父母,便收到他母亲突然病逝的消息,他回乡奔丧前,让她等他回来。 他这一走三个月,就在她满心期待的盼着这位表哥回来时,却传来对方已在丧期百日内,另娶他人为妻。 得知此事,钱来宝又怒又伤心,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头一回议亲就没好结果,接下来几次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婚途坎坷,每回议亲后都出了事,让钱来宝至今仍待字闺中,犹未出嫁。 直到前不久,钱家再为她议了这第八次亲。 钱如熏这话一说出来,钱如云想要阻止堂妹已来不及。 而方红珠没注意到钱来宝脸色微变,瞅见摆在桌上的一盘菜肉包子,没有多想便道:“表姊这回要是再嫁不出去,不如就拿包子砸吧,砸到哪个就嫁给哪个为妻,也用不着麻烦的再议什么亲了。” 话一出口,方红珠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打自个儿几巴掌,她这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吗? 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正想解释什么,一个虎头虎脑,约莫十岁左右的小胖子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 “姑姑不好了,你要嫁的那蔡文德竟然是朝廷通缉要犯,不久前被官差给逮进大牢了。” “什么?!”钱来宝被这噩耗给惊得拿在手里的剪子没握稳,掉了下去,砸到站在一旁的钱如熏脚上。 “啊——”她痛得惨嚎一声。 这晚凤林武馆后宅的一处厢房里,钱永时的夫人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哭着将睡在枕边的丈夫给捶醒。 被自家夫人打醒的钱永时,见平时泼辣的妻子此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素来宠妻的他连忙将她搂进怀里,温声问着,“怎么了,作恶梦啦?” “我梦见咱们女儿一直到白发苍苍,牙齿都掉光了,还没嫁出去!”孟海菁抽泣的依偎在丈夫怀里,“你说咱们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呐,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姑娘,为何婚途如此坎坷?” “说不得前几次那些都不是她的良配,更好的在后头等着她呐。”钱永时哄着妻子。 “那你说那更好的在哪里,你去把他找出来,咱们来宝都二十二岁了,再不出嫁,都要变老姑婆了。”她可怜的女儿,明明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是嫁不出去。 钱永时耐着性子,温言软语的安抚爱妻,“好好,要找也要等天亮,明儿个我就去找。天还没亮,咱们再睡会儿。” 女儿迟迟无法嫁出去,他心里也急,但这事急也没用,也不能因为着急,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将女儿给嫁出去,万一所托非人,反倒害了她一生。 孟海菁被丈夫哄得情绪渐渐平缓下来,靠在丈夫怀里轻声抱怨着,“你说来宝怎么就没学到我这好本事呢,自个儿去勾搭一个好丈夫回来。” 她自小无父无母,是被师父养大,十五岁那年离开师门,闯荡江湖,十七岁初次见到钱永时,便对他一见钟情。 花了几天勾搭到手之后,两人就在一处荒野,指天为誓,结下白首之约,成了夫妻。 婚后丈夫一直宠着她纵着她,让她更加觉得当年自个儿慧眼挑上他,真是此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这些年来唯一的遗憾便是,女儿至今还嫁不出去。 她接着心忖,说不得就是因为她这生过得太顺遂了,夫贤子孝,所以老天爷看不过去,这才让女儿至今没能得到一个好姻缘。 钱永时轻哄着妻子,“来宝性子直善,我相信老天爷自会替她安排一个适合她的姻缘,你就别操心了,睡吧。” 大运王朝民风开放,并不像前朝那般要求女子守贞守节,女子也不会被拘于闺阁之中,街道上常见女子结伴出游,这几年来尤其时兴女扮男装,常见有女子穿着男子袍服。 钱来宝第八回议亲又嫁不成,对方是朝廷通缉要犯,为了躲避官府追缉,在三年前改名易姓,逃到重风县来。 在得知他所犯下的罪竟是弑兄辱嫂,钱家自不会让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钱来宝也只见过对方一面,还不至于到非君不嫁的地步,然而心情沮丧是免不了,这日在侄儿、侄女和表妹的陪伴下出来散心。 几人一路逛着,正值午时,便进了一家饭馆用饭,一楼坐满了人,他们被小二领到二楼一处窗边。 钱来宝意兴阑珊的默默喝着茶水,见她这般,方红珠几人说着些好玩的事想逗她开心。 “我听说城外有人开了家爱宠园,里头养着各种毛色的猫狗,一只比一只还逗趣可爱。”方红珠一直想养只猫,偏她娘惧猫如虎,死活不让她养。 “听说商行则养的那条大斑狗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商行则是风扬武馆馆主的三子,此人性子张扬,身手极好,常上各家武馆找人比武。 钱如云曾一度倾心于他,后来发现他就是一个武痴,眼里除了武瞧不见其他的,半点风情都不懂,也就歇了对他的心思。 她今年已十五,本来爹娘要帮她议亲,但姑姑尚未出嫁,她的婚事也就先按了下来。 钱如熏闻言眼睛一亮,说道:“要不吃完饭咱们去瞧瞧?” “去吧去吧,姑姑,我也想去挑只大狗回来养。”十岁大的小胖子钱涛挽着钱来宝的手也嚷着想去。 见他们几人全都看向她,五人里她年纪最长,钱来宝也不想扫他们的兴,点了点头。 “那咱们吃饱就回武馆骑马过去。”方红珠兴匆匆道。 方红珠的母亲是钱永时的妹妹,嫁给城里一个书生,两家住得不远,她打小便与表姊、表哥一块长大,不仅在武馆里跟着他们习武,也学了骑马。 几人都喜欢那些毛茸茸、模样可爱的小动物,一提起要去爱宠园的事,便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就连心情低落的钱来宝情绪也好转了些,搭了几句话。 饭后,小二送上来一盘豆沙包子,瞧见那包子,钱如熏想也不想的月兑口道:“表姑那天不是说姑姑若是再嫁不出去,不如就拿包子来砸,砸到谁就嫁给谁吗?” 见她又口没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钱如云骂了她一句,“如熏,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胡说,我不仅长个子也有长脑子。”钱如熏抗议道。 钱涛不明原由,听了钱如熏的话觉得有趣,起哄的瞅向自家姑姑,“这主意好,姑姑你不如就拿包子砸吧,砸到谁,我就帮你拖回去当你的夫君。” 钱如云刚想出声呵斥弟弟,却见钱来宝瞅着那盘包子,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眉头都皱了起来,她赶紧说道:“包子是拿来吃的,哪能拿来砸人,快吃快吃,吃完了咱们回去骑马。”说完她拿了枚包子塞给钱来宝。 钱来宝想起自个儿婚途如此坎坷,这辈子也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一时之间有些意气难平,抬手就将手里的包子朝窗外扔了出去。 下一瞬,只听见底下传来一声—— “啊,有人昏倒了!” 她探头一看,发现她扔出去的那枚包子就落在那昏倒的男人身边,她瞠目结舌的张着嘴,那人该不会是被她的包子给砸昏的吧? 钱涛也凑到窗边来看,瞧见了那昏过去的人和她扔出去的包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着那人,大着嗓门叫道:“啊,那人被姑姑扔的包子给砸晕了!” 他这一叫,底下的人自然也听见了,有人捡起那包子,想瞅瞅里头包着什么竟能砸晕人,结果掰开一看,只是寻常的豆沙馅。 有人抬头一看,认出钱来宝,“是凤林武馆的四姑娘。” “原来是四姑娘,想不到她的内劲竟练到这种程度,只用区区一枚包子就将人砸昏过去。” “听说这四姑娘的身手不逊于她的三个哥哥。” “可不是,那钱夫人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了这个女儿,听说就连商行则也曾挑战过她,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重风县尚武,对钱来宝以包子砸昏人之事纷纷表达赞扬钦佩之意,一时之间竟没人理会那昏倒在地的受害者。 瞅见那枚白胖胖的“凶器”被众人拿在手里传阅,即使钱来宝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用一枚包子就将人砸昏的本事,但看着那还倒在地上不起的人,她不得不下楼,将人带去医馆。 钱来宝在医馆里等着大夫为那男子诊治。 发生这种事,也去不成爱宠园了,她让钱如熏带着钱涛先回武馆去。 回去后,见到了奶奶,钱涛与钱如熏兴匆匆的将自家姑姑是如何“神勇”的用一枚包子就砸晕一名男子的事,告诉自家奶奶。 “奶奶、奶奶,我怎么都不知道原来姑姑竟然深藏不露,内力强到这种地步。”说完,钱涛一脸钦佩的表情。 “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瞧错了?”穿着一袭暗红色衫裙的孟海菁,对女儿的身手有几斤几两重一清二楚,压根不相信女儿有这种本事。 孟海菁虽已年近五十,但她风韵犹存,面貌妩媚美艳,一身武功丝毫不亚于丈夫。 与妩媚、充满美人味的外貌相反,她性子泼辣霸道又护短,在得知女儿第八次议亲仍嫁不出去,她昨儿个就冲到县牢里,将那弑兄辱嫂的混蛋揍了一顿,然后再跑去媒婆家,劈碎了她家的桌椅,狠狠痛骂了对方一顿。 “我让你找的是身家清白、老实可靠的人,瞧瞧你这婆子给我找了个什么人,那混蛋犯下这种杀人大罪,要不是被抓了,这岂不是误了我宝贝闺女一生。” 那媒婆吓得低声下气的赔罪道歉,不仅退了媒人钱,还赔上一笔银子,这才终于送走盛怒中的孟海菁。 “没看错,姑姑她真的只扔了枚包子,就把人砸昏了。”钱涛信誓旦旦的表示。 一旁的钱如熏也附和道:“没错。” 孟海菁还是不信女儿能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她仔细再问:“这好端端的,你们姑姑为何要拿那包子砸人?” 钱涛抢在堂姊前口快的说:“因为姑姑一直嫁不出去,先前在饭馆时一时想不开,就决定拿包子当绣球来砸,说砸到谁就嫁给谁,谁知道她这一丢,就用包子把人给砸晕了。”这小胖子十分有说书人的潜质,绘声绘影将先前在饭馆里发生的事,加油添醋的告诉自家祖母。 “有这种事?”孟海菁皱起柳眉。 钱如熏觉得堂弟说的话有些夸大,想解释一下,但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奶奶问了那医馆在什么地方,钱涛回答后,一阵风过,已不见奶奶的身影。 “没什么大碍,他似是受了寒,有些虚弱,才会晕厥过去,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清醒。” 听了坐堂大夫的话后,钱来宝与表妹方红珠和侄女钱如云,一块留在医馆等那男子清醒过来。 三人围在床榻旁,瞅着那男子的面容看。 “表姊,这男子生得真俊俏,那眉毛像画出来似的,那张嘴比姑娘抹的胭脂还红。”方红珠目不转瞬的盯着他那张脸瞧。 她已议亲,明年就要出阁,所以看归看,对此人倒也没生出什么心思。 钱如云则说道:“我瞧他一定是读书人,脸色才会这么苍白,一看就知道一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风一吹就倒,怪不得姑姑不过扔了枚包子,就把他砸昏了。”她觉得这人生得是好看,可她欣赏的是英武不凡的男子,不喜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钱来宝也觉得此人生得十分俊美,是她生平仅见,比起城里有重风县第一美男子之称的火狮武馆的杜世珑还好看几分,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方红珠想起一件事,一时忍不住莞尔道:“先前我说表姊要是再嫁不出去,就拿包子来砸,砸到谁就嫁给谁。不想这么巧就让他被表姊给砸中,要是这人还没成亲,表姊不如嫁给他好了。”她觉得这人长得好,看着起码赏心悦目。 她这话才刚说完,发现那人睫羽微微颤动了下,似是快要苏醒了。 钱来宝张口正想说什么,就瞥见自家娘亲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一进来,见到她们三人围在一张床榻旁,孟海菁快步来到床榻前,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她暗暗点头,心忖以对方这副样貌,倒是配得上她的宝贝闺女。 “来宝,这就是被你砸到的人吗?” “嗯。”钱来宝颔首,她的容貌有几分肖似母亲,五官秀美,性子却不像母亲那般泼辣。 “眼光还不差。”孟海菁称赞了女儿一句。 她话甫说完,就见那男子徐徐睁开了眼,觑见面前杵着几个陌生的女子,疑惑的出声,“不知几位是……” “你醒了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孟海菁话完,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床榻上拖了下来,直接拽着就往外走。 尤不休的脚在马车落水后扭伤了,被她这么一拖,受伤的脚刺疼了起来,他气恼的想扳开她的手。 “这位夫人你做什么?快放手!” 前两日他所乘的马车,突然在雷雨中狂奔,最后拉车的马儿约莫是力气用尽,一头栽倒在一处河边。 马车整个摔进了河水里,他从车里将吓得腿软爬不出来的孙翔给拖出来后,来不及上岸,就被湍急的河水给冲走。 等他醒来,已被人救起,他向救了他的那人道了谢,今日准备要去车马行雇辆马车前往临川城。 他与孙翔和马群失散,一时之间也不知要上哪找他们,因此决定先去此行的目的地临川,说不得孙翔和马群也会上那找他。 正当他走在路上时,猝不及防间,被天外飞来一物给砸到,这种事自小到大也没少发生,他原本并不以为意,不想,他都还来不及看清那砸到他的是何物,当下只觉得两眼一黑,就这么厥了过去。 一醒来,就被这蛮横的女人无礼的对待,不过他察觉到这人似是对他并无恶意,因此虽有些不悦,倒也没多着急。 “你既然被我女儿砸到了,就认命吧。”孟海菁没松手,此时她已认定此人是女儿所挑中的如意郎君,一心只想着带他回去同女儿拜堂完婚。 这些年来她准备嫁女儿准备了八次,还无法把女儿嫁出去,她都快要疯魔了,这会儿难得女儿自个儿挑了个人,为免夜长梦多,再横生意外,她决定今儿个就让他们拜堂完婚。 想起一件事,她连忙问他,“小子,你成亲没?” 要是已有妻室,纵使女儿再中意他,也不能嫁给他,他们钱家的女儿可不能屈居为妾。 尤不休正惊讶孟海菁的手劲竟如此强,让他挣月兑不开,只能受制于她,因此一时无暇多想,出声回答,“尚未。” “很好。”孟海菁绽开笑容,想起一事她再问:“对了,你可有杀过人犯过案?” “没有。请夫人快放了在下。”尤不休严肃的要求道。 孟海菁没理会他,在得知此人一来没娶妻,二来没杀过人犯过案她放心了,急着想将人给带回去,见女儿还没赶上来,她回头吼了句,“来宝,你们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 钱来宝听了母亲的呼唤,下意识愣愣的回了句,“哦。”与钱如云和方红珠相觑一眼,疑惑着不知母亲究竟想做什么。 尤不休沉下脸,想弄清楚这妇人究竟要做什么,“这位夫人,你我素不相识,究竟要带在下去何处?” 孟海菁回答他,“去凤林武馆,现下你不认识咱们没关系,晚点就能认识了。”想起今天就能把女儿嫁出去,她不由心头发热,数年的心愿终于要得偿,她加快脚步,想把这个女儿亲自挑到的女婿,带回去给自家丈夫瞧瞧。 她是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觉得男女之间只要你情我愿,指天立誓就能结为夫妇,当年她与丈夫也是这般。 没想到婚后与丈夫回到重风县,接掌钱家的凤林武馆之后,丈夫却变得迂腐起来,非要讲什么三媒六聘,害女儿的终身大事耽误到现在。 发现自己挣月兑不开她的箝制,尤不休也不再浪费力气,打算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在回到凤林武馆前,孟海菁留意到他拖着一条腿,走路一跛一跛的,“噫,你竟然是个瘸子!” 尤不休来不及开口澄清他只是扭伤了脚加上点皮肉伤,就听她自言自语接着说:“罢了,就算是瘸子也没关系,至少那张脸还能看。” 而此时落在后头的钱来宝,因纳闷自家娘亲这般急吼吼的揪着那人要做什么,与表妹和侄女一边狐疑的猜测着,脚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奶奶怎么一来,不由分说就抓着那人?”钱如云对自家祖母的行径满头雾水。 方红珠琢磨着说:“适才舅母一来就让那人认命,又急着带他回武馆,难不成……”她说到这儿便打住话。 听她话只说了一半,钱如云好奇的追问,“难不成怎么样?” 方红珠猜测,“舅母会过来,定是如熏和小涛他们回去后,将表姊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的事告诉她,舅母会不会是以为这人是故意装晕,所以适才一来,见了人才不由分说就将人给揪下榻,打算将他带回武馆去教训一顿?” 钱来宝摇首道:“我娘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做。” 钱如云与方红珠默默互觑一眼,这话也只有姑姑(表姊)才说得出来。 重风县人都知道,凤林武馆的馆主夫人素来泼辣霸道,我行我素,偌大的凤林武馆即使得罪馆主钱永时都无妨,但若是惹到了馆主夫人孟海菁,那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那姑姑觉得奶奶为何要将那人给抓回武馆?”钱如云问她。 “也许……娘是觉得我将人砸昏,所以想带他回去吃顿饭,给他补补身子?”她是将心比心,觉得那男子身子太虚,才会一砸就晕,实在该好好补补才是。 方红珠与钱如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两人都觉得她这理由是最不可能。
第2章
孟海菁领着尤不休进了武馆,一路来到大厅,刚好瞧见大儿子钱进,吩咐他,“快去把你爹、二弟、三弟他们都叫来,今儿个你妹妹要拜堂成亲。” “小妹要成亲?她要嫁给谁?!”钱进有些错愕。 孟海菁喜孜孜的指着手里拽着的尤不休,“哪,人不就在这儿,这是你妹自个儿挑上的。” 闻言,尤不休和钱进都不敢置信的瞠大眼,钱进只是惊讶,但尤不休脸上还多了抹怒色。 “在下并没有要娶令嫒为妻!” “你被她抛的绣球砸到,由不得你不娶。” “在下并未被什么绣球砸到,夫人怕是认错人了。”尤不休勉强捺下怒容,试图同她说理。 “你都被砸得昏过去还不承认!”孟海菁一脸指责的瞪着他,彷佛他是想赖婚不认的卑劣小人。 “我并未被绣球砸……”甫说了几个字,尤不休便一脸震惊,“难道那把我砸晕过去的竟是绣球?” 孟海菁想起女儿砸晕此人所用之物,缓了缓脸色解释道:“是用包子做的绣球,你既然被她砸到,就表示你乃她命定之人,择日不如撞日,所以我决定今日就让你们拜堂完婚。” 说完,见大儿子还杵着没走,她吼了他一嗓子,“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人,对了,顺道吩咐厨房多准备些好酒好菜,待他们拜堂后,咱们好庆祝庆祝。” 钱进犹豫了下,很想告诉母亲,这人似乎一点都不想娶小妹为妻,想劝母亲还是别为难人家了。 可自小在母亲婬威下长大的他犹豫了下,还是没胆子说出忤逆的话来,转身出去,遵从母亲的吩咐去找人。 尤不休回想了下被砸昏前的事,觉得此事简直荒谬至极,愤而怒斥,“荒唐,什么包子做的绣球,简直岂有此理,你快放手,这门婚事尤某绝对不认!” 见他不认,孟海菁冷下脸道:“你想赖婚?” “无媒无聘,你休想逼我认下这亲事!”尤不休神色冷沉,他长这么大,虽然霉神缠身,可从来没有人敢逼迫他做他不愿做之事。 “不识好歹,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孟海菁懒得与他啰唆,抬手飞快在他颈子和胸前点了几处穴道,封了他的哑穴和行动。 在她看来,他一个身有残疾的瘸子能娶她闺女为妻,可说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等他娶了来宝之后,就知道她家来宝的好了。 封了他的穴道后,她接着抬手将他一推,推到一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可怜尤不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憋在胸口的满腔怒焰让一张俊美脸庞涨得通红,他怒目瞋瞪孟海菁。 孟海菁哼了声,抬了抬眉,对他警告道:“难得我女儿看上了你,是你走运,等你们拜堂入了洞房后,我就替你解穴,往后只要你好好善待我女儿,咱们钱家也绝不会亏待你,你要是敢欺……” 她话还未说完,钱来宝进门了。 见到女儿回来,孟海菁打住话,一脸喜色的催促女儿,“来宝,你快回房去换上喜服出来。” “娘,那喜服被我给剪了。”那日在得知她那无缘的第八任未婚夫竟是个通缉要犯后,她就把那喜服给剪了。 “剪了?”孟海菁一愣之后,摆摆手安慰女儿,“没喜服也不打紧,想当年我同你爹拜堂时,也没穿喜服,你就穿着这身衣物拜堂吧。” “娘,你在说什么,你让我同谁拜堂?!”钱来宝又惊又疑的看了母亲一眼,再瞅向端坐在一旁,涨红着脸“沉默不语”的尤不休。 “不就是你挑上的这小子。” “娘,你误会了,这人是……”钱来宝试图想解释什么。 孟海菁打断女儿的话,“我知道,涛儿都跟我说了,他是被你扔的绣球包子给砸到的。你拿包子来选夫君的事虽然有些草率,但既然你俩有缘,姻缘天定,娘也不会阻止你们,今儿个就让你们成亲。” “娘,我没想要嫁给他。” “你这孩子怎么三心二意,娘都把人带回来了,你才说你不嫁,那当初干么拿包子扔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砸到他……”当时她压根都没想到,随手扔出去的包子竟会砸到人,还把人给砸晕了,她想同娘解释,但她素来木讷,口舌本就不伶俐,心急之下更是说不清楚。 “这就更证明你们有缘,连上天都有意要撮合你们,才会让你抛出去的那绣球包子砸到他头上。”孟海菁自听了孙儿的话后,就片面认定女儿当初拿来砸人的那枚包子是用来选夫的绣球。 她接着说:“我瞧这人长得人模人样,也算勉强配得上你,等你爹来看过之后,就让你们拜堂。”如今她一心一意只想让女儿尽快出嫁,唯恐错过此人,女儿会到老都嫁不出去。 跟着钱来宝回来的方红珠与钱如云,见她竟打算撮合那男子与钱来宝,惊愣得也傻住了。 “娘,他不是……”钱来宝还想解释,但这时孟海菁瞧见丈夫和几个儿子儿媳、孙儿、孙女都过来了,一脸喜孜孜的迎上前去,拉着丈夫的手。 “永时,你快来看,这就是咱们女儿自个儿挑到的女婿。”她热络的拽着丈夫,领着他来到尤不休面前。 钱永时一眼就看出此人被自家娘子点了穴,正满脸不忿的瞪着自家娘子,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正想问清楚,接着便听自家娘子又开口。 “我盼着女儿出嫁,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这一天了,老天爷没亏待咱们,给咱们送来了一个女婿。” 闻言,素来宠妻的钱永时吞回了想说的话,他比谁都明白女儿议亲议了八次都嫁不成,她这个做娘的有多着急,甚至连夜里都开始作恶梦,梦见女儿直到白发苍苍还嫁不出去,一人孤独终老。 他默默的望了眼坐在椅子上的青年,见他丰姿俊朗、仪表不凡,难怪妻子会中意此人,非要他娶女儿不可。 “你可问清楚,这人可成亲了?”若是此人已有家室,即使他再宠妻子也不能由着她胡来,若是没有……那就由着她吧。 至于此人是什么姓名来历,钱永时竟连想都没想过。 “问了,他尚未成亲。”孟海菁面带喜色的回答,然后便开始指使相公与一干儿女,“来来,咱们俩先上坐,大郎你和二郎将他扶过来,如云你和红珠也别傻站在那里,把来宝带过来,老三你就充当司仪。” 见自家娘亲真要让她和这不知姓名的陌生男子拜堂,钱来宝觉得不能让娘这么胡来,着急着想解释清楚,“娘,那包子我真是不小心才扔到他的,我……” “这事你方才便说了,你想想,这底下那么多人,你谁不砸,偏偏砸到这人,这不就证明这人是老天爷替你挑的夫君吗。别再说了,快过来拜堂。如云快把你姑姑带过来,大郎、二郎,你们俩也别像个木头一样杵着呀,把人扶过来。” 钱进、钱安与钱镇三兄弟面面相觑一眼,他们三人自也看得出来,此人被自家母亲封了穴道,怕不是心甘情愿与小妹拜堂,娘强押着人与小妹拜堂恐是不妥。 可三人瞧见自家老爹一语不发的被娘给拉着坐到首座上,似是打算默认了此事。 三兄弟也不好再说什么,各自依着母亲的吩咐。 钱进、钱安过去将尤不休给扶起来,钱进面带歉意的低声对尤不休说了句“对不住了,这位小兄弟”,对娘的一意孤行,他们兄弟也劝阻不了。 尤不休口不能言,只能怒目相向。 钱安见状,歉疚的再补上几句,“你放心,等你和来宝拜堂后,咱们绝不会亏待你,日后定会补偿你。” 另一头,钱如云和方红珠也拉着傻愣愣的钱来宝过去,让两人站在一块。 这时大厅的门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武馆弟子们,众人不明原由,见自己四师姊几经波折,终于要成亲拜堂,也跟着起哄。 “师母,四师姊成亲,今儿个可有喜酒喝?” “对对,这喜酒咱们是一定要喝的。” “还要有好菜。” 孟海菁豪气的回道:“当然有,今儿个大伙不醉不归。”见女儿与女婿站在她跟前,多年心愿终于达成的孟海菁高兴得两眼发亮,她脸上堆满了笑,抬手吩咐儿子,“快行礼吧。” 钱镇看了自家小妹和准妹夫一眼,无奈地遵从母亲的意思,出声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钱来宝是在表妹和大侄女的牵引下,胡里胡涂的完成了拜堂,而尤不休完全是被钱进与钱安压着他的脑袋行礼。 钱镇最后高喊一声,“送入洞房。” 钱来宝与尤不休被送到她的闺房。 大厅里,被喊来观礼的钱涛,见女乃女乃一脸喜笑颜开,也跟着兴高采烈的说:“女乃女乃,姑姑这回是不是终于嫁出去啦?” “嫁出去了嫁出去了,你姑姑这回总算嫁出去了。”说到这儿,孟海菁喜极而泣,抹着眼眶里的热泪,几经辛苦,她总算亲手把女儿嫁掉了。 “女乃女乃,您怎么哭了?” “女乃女乃这是太高兴了。” 一旁的三个儿媳有的递手绢给她擦泪,有的递茶让她润嗓,另一个则笑吟吟的哄着她。 “娘,小姑终于出嫁,今晚咱们可要好好庆贺庆贺,我亲自下厨,做几道菜,晚上咱们大伙好好喝一杯。”说完,她走向厨房前,悄声同丈夫钱镇说了几句话。 听完,钱镇讶问:“你确定没认错人?” “错不了,一定是他。” 钱如云、方红珠与钱进、钱安将一对新人送到钱来宝的闺房后,也没多留,替她带上房门便出去了。 方红珠离开前,暧昧的笑着,细声在自家表姊耳边说了几句话。 “表姊,那些秘戏图你应当都看过了吧,我娘说这女人在床榻上要像个荡妇,才能拴住丈夫的心。” 钱来宝听得臊红了脸。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房里只剩下她和男子坐在床榻上,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被娘逼着和他拜了堂,她此时心里也很茫然不安,垂着脸,绞着手好一会儿,才看向坐在身边的他。 这一抬头,她发现这人眼里满是愤怒之色,那怒火猛烈得似要喷薄而出,让她吓得往旁挪了挪,她抿了抿唇瓣,出声问:“我娘勉强你跟我拜堂成亲,你是不是很生气?” 这还用说吗?尤不休恼火得都想杀人了,但此时他身上的穴道未解,口不能言,只能用着一双憎怒的眼神来指责他们野蛮的行径。 被他盛怒的眼神一瞪,钱来宝不禁也觉得有些委屈,忍不住向他诉起苦来。 “其实我也不想嫁给你,我连你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可我娘以为你是我抛绣球包子招到的夫君,非要我与你拜堂不可,她决定的事素来没人能反对,就连我爹和几个兄长也拿她没办法。” 见他没答腔,她叨叨絮絮的接着再说:“我知道我娘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我这些年来议了八次亲,都嫁不出去,把她给急坏了,所以才会一时不管不顾的把你强行掳来,同我拜堂。” 说完,没听见他回答,钱来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被母亲制住了穴道还没解开,她的点穴手法是母亲亲手所教,抬手便解了他的穴。 身子终于能动了,尤不休愤怒的站起身,抬手指着她,咬牙切齿的骂道:“你娘这般行径简直与强盗土匪无异,这桩婚事我绝不会承认!” 听他这么说,钱来宝并不意外,被人点了穴,强押着拜堂成亲,会生气是人之常情,若不生气那才叫异常,就连她也是在母亲的淫威下不得不与他拜堂。 钱来宝看了他几眼,觉得这人就连发起怒来那模样也挺好看的,想了想便说:“你放心,你要真不想娶我,等夜里他们都睡下,我再偷偷放你走。” “我等不了这么久,我现在就要离开。”尤不休甩袖要走。 钱来宝连忙出声阻止他,“你等等,你若现下出去,被我娘发现,她定会再把你给抓回来。”末了,她再补上一句,“我娘武功很高,你打不过她的。”这人脚步虚浮,走路还一跛一跛,一看就知道不曾习过武。 尤不休回想起当时被她娘给揪住,他挣月兑不开她的手,一路被拽着来到这里的事,脸色难看的磨着后牙槽,拖着先前受伤的腿再走回来,质问钱来宝,“你当真会放我走?” 钱来宝神色认真的颔首,“咱们钱家的人,素来一诺千金,我既答应要放你走,就一定会放你走。” 这会儿不过才刚日落,要等他们睡下还要等上好半晌,尤不休只得按捺着性子在一张桌前坐下。 他自幼遭遇各种大大小小倒霉之事,已打磨出一颗处变不惊的心,他将这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灭去了心头火,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看向钱来宝说道:“不是在下不愿娶姑娘,而是在下虽尚未成亲,但家乡已有一位订过亲的姑娘,等我这趟回去,就要迎娶她过门。”担心她不是真心想放他走,他刻意编造出自己已订亲之事,想让她对他死心。 “原来你已经订过亲啦,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娘呢,我娘若是知道这事,定不会强押着你与我拜堂。”钱来宝蹙眉道。 尤不休露出抹苦笑,“先前你娘问我时,我只道尚未成亲,还来不及说这事,她便封了我的穴道,让我口不能言。” “那我这就去告诉我娘。”钱来宝心忖等娘知道这人已有未婚妻,应当就不会再强留下他了。 娘性子虽然泼辣霸道,却也不会做出拆散别人姻缘之事。 思及她那位蛮横霸道的母亲,尤不休心头闪过一念,有意想借此惩罚她一顿,叫住了她,“等等。” 钱来宝停下脚步,“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担心你娘即便知道这事,也不会放我离开,毕竟我同你已拜过堂了,我看得出她很疼爱你,且先前听你说你议亲八次都嫁不成,这回她怕不会轻易让我走。” “我娘她不是不讲理之人。” 他驳斥道:“不顾我的意愿,封了我的穴道,强逼我与你拜堂,她这算是讲理之人吗?” “这……”她被他的话给驳得一时哑口无言,“那你想怎么办?” 尤不休低垂双眼,须臾后沉吟道:“还是等他们都睡着了,你再放我走吧。” “好吧。”她走回床榻旁坐下。 等家人都睡下还要一段时间,两人枯坐着,屋里一时静默无声,她想了想,看向坐在桌前的他问道:“我叫钱来宝,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告诉她真名,只道:“在下名叫尤四。” 深夜时分,钱来宝悄悄领着尤不休避开几个巡夜的弟子,来到东厢一处偏僻的高墙前。 她指着那有两人高的墙头说:“咱们翻墙从这里出去。” 尤不休抬头一看,脸色有些难看,纵使他脚上没伤,这墙也爬不上去。 “没其他路可走吗?” “后门和大门都有人守着,不好出去,只有这里比较偏僻,巡夜的人不会过来,咱们从这里离开,不会惊动其他人。” 尤不休低头瞅了眼自个儿受伤的左脚,正思忖着要怎么爬上墙头时,忽见她拽过他的胳臂,一手撑在他腋下,撑着他往上一跳,旋即便跃上了高墙。 下一瞬,在他还来不及惊讶时,她便带着他跃下高墙,来到外头。 尤不休忍住心头的诧异,向她道了声谢,“多谢姑娘。” 尤府也有不少武功高强的护院,但都是男子,他没想到她竟也有一身好身手。 黑夜里,秋月高悬在夜空,洒落一地清辉,她朝他点点头,说道:“你可以走了。” “我……”尤不休似是想说什么,突然弯腰抚着左脚,脸上露出一抹痛楚之色。 “你怎么了?”她不解的问。 他紧蹙眉头,面露忧容,“我脚上的伤又犯了,怕是走不了多远。”钱家无故将他掳来,让他平白遭了这场罪,他可不会这么轻易饶了将他抓来的钱夫人,不给她一点教训,他这口恶气消不了。 “那该怎么办?”见他似是很痛,钱来宝扶着他说道:“要不我送你到渡头去吧。” 见鱼儿上勾,他满意的朝她颔首,“那就有劳姑娘了。” 钱来宝扶着他往渡头的方向走去,一边好奇的问他,“原来你这脚不是天生残疾,而是受伤呀。” “我先前不慎落河,在河里伤了脚。”他这话倒也没骗她,应是那时为了把吓坏的孙翔从马车里拖出来时伤到了。 得知他的脚只是受伤,钱来宝好意道:“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回去给你拿些伤药过来。” 怕她这一回去,万一被发现可就麻烦了,尤不休摇头道:“不用了,我先前也买了些药,还带在身上。” “你不是疼得厉害,不如先上药再走。”说着,她扶他在路旁一个石墩上坐下。 尤不休拿出先前买的膏药,月兑下鞋袜上药。 钱来宝静静等在一旁,上完药,尤不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瞧见沐浴在月华下的她那张秀美的脸庞,彷佛镶着一层银光,煞是好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虽然相处不久,但他已约莫模清她的性子,她性子木讷单纯,没什么花花心肠,不像她那泼辣霸道的娘,是个好骗的蠢丫头。 若非她娘用那样霸道的手段强迫他娶她在先,他也不会打算利用她让她那泼辣的娘急上一急。 母债女偿天经地义,况且这事源头还是因她而起,他与孙翔他们失散了,现边没服侍的人,正好可以暂时留她在身边使唤,等找到孙翔他们,再打发她走。 钱来宝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扶着他缓缓走向渡头。 翌日,凤林武馆如平常一般,鸡鸣时分,钱永时与大儿子、二儿子开始指点弟子们一天的晨练。 厨房也升起柴火烧水做饭,袅袅的炊烟直入天际,在初露的曙光中渐渐消散。 彷佛没有人察觉到钱来宝与尤不休已不在房里,一切平静如常,而钱家众人似乎都忘了钱来宝与尤不休,用早膳时也没人去叫他们。 直到晌午时分,孟海菁收到一封飞鸽传书,看完后,她抬手拍了下几案,啐骂了声。 “这混蛋不只骗走了咱们来宝,竟然还让咱们闺女充当马夫,替他驾车!” 钱永时温言哄了自家夫人一句,“说不得他是不会驾马,才让来宝驾车,老三信里还写了些什么?” “说他们要往临川去。” 哼,那小子还以为他昨晚拐走她宝贝闺女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昨日老三媳妇便认出了他的身分。 老三媳妇有个亲戚住在繁城,几年前那亲戚娶孙媳妇,她与她爹娘一块前去贺喜,那天尤不休也去了,她在筵席上见过尤不休一面。 繁城首富尤家,不仅位列三大皇商之一,还是大名鼎鼎的积善之家。 三十年前北方三国侵扰大运王朝,朝廷粮饷告急,不得不向商人借粮,尤家二话不说捐出了一半的家产给朝廷买粮;十五年前,东南大旱,颗粒无收,尤家也一口气拿出一百万两购买粮食和药品,运往东南赈济百姓。 其他诸如造桥铺路、施粥赠药之类的事,尤家更是没少做,尤家仁善之名传遍整个大运王朝。 也不知为何,这尤家行善无数,但尤夫人生下四个孩子,前三个都不幸在出生不久便夭折,这尤不休是尤氏夫妻第四子,也是尤家唯一的儿子。 据说尤不休自幼聪颖过人,十四岁就跟在其父身边,承袭了其父经商的本领,甚至还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他二十岁接掌家业,尤家的产业在他手上扩充了一倍不止。 不过世无完人,据说尤不休做生意的手腕虽高明,却自幼霉星高照,大小霉事不断,他喝水时杯子会无故炸裂、登楼时木梯坍塌、坐椅时椅脚断裂、走在路上遇上发狂的马,其他的霉事更没少遇。 正是知道了他的底细,所以孟海菁在三儿子的劝说下,才默不作声的让他拐走了女儿。 “这尤家家风不错,这回咱们强迫他娶小妹为妻,他定是心有不甘,才想带走小妹,有意让咱们急上一急,不如让他与小妹相处几天,说不得两人能因此生出情愫,情投意合。”当时钱镇这般劝解母亲。 “既然有老三跟着他们,你也不用太担心。”钱永时觉得四个孩子里,就老三最像他,思虑缜密,有勇有谋,这孩子做事他一向放心。 “哼,既然知道了那混蛋的底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要是敢欺负咱们来宝,我就杀到他们尤家去讨个公道。”孟海菁撂完狠话,接着神色一变,满脸得意之色看向丈夫,“想不到咱们宝贝闺女倒有几分本事,那包子随便一砸,竟给她砸到了个金龟婿。”她倒也不贪图尤家的财富,但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子女能有一桩好姻缘。 钱永时宠溺的笑了笑。他曾问了当日与女儿同在客栈的大孙女如云,得知那日在客栈里,女儿那包子压根只是随手扔出去,并没有打算砸谁。 可自家夫人在听了孙子的话后,误信了女儿拿包子来招夫的事,也没再问清楚,就去将人给掳回来,逼着人与女儿拜堂。 这事是他们有错在先,不过错都错了,老三说的没错,不如就让他们小两口相处几天,看能不能有个好结果。
第3章
身为凤林武馆的四小姐,钱来宝不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她打小就跟着母亲一块习武,三个兄长们学的是钱家家传的武学,而她学的是母亲所教的武功。 她根骨不错,学了多年的武功,也算小有所成,这几年常在武馆里指点那些弟子们武功。 在了解到钱来宝的身手后,尤不休毫不客气的拿她当护卫兼家仆使唤,粗活都交给她干。 那天大清早的渡了河之后,他便买了辆马车,让她充当驾车的车夫,她在前头赶车,他坐在车里头休息。 为了行走方便,他替她买了几身的男装让她换上,穿上男装的她,看起来十分俊俏,眉宇之间流露出抹飒爽的英气,不开口说话,乍看倒也不易让人一眼就认出她女扮男装,只是她那嗓音十分清脆,一开口,就能听出她是个姑娘家。 现下刚好时兴女扮男装,因此她这般打扮倒也不会引来闲话。 此时正值金秋时节,秋高气爽,惠风和畅,钱来宝不疾不徐的驾着马车走在前往临川的官道上。 从这里到临川,快的话五日就可到,但她考虑到尤不休有伤在身,怕马车颠簸会加重他的伤势,因此没让马儿赶得太急。 前夜送他到渡头后,见他的脚似乎一直痛着,她有些不放心留他一人在渡头等船,便陪着他一块等。 清晨时分,第一班渡船来了,他突然疼得连路都走不了,她只好扶着他上船,最后一路送他到了对岸,下船时他仍疼得难以行走。 她陪着他找了处医馆,大夫诊治后,说他脚伤严重,须得好生休息,她原是打算替他先找家客栈,让他好好养伤,可他急着要赶往临川办事,没办法久留。 他对她说:“姑娘连夜送我离开钱家,尤某很感谢,但如今我这脚伤实在难以行走,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好人做到底,护送我到临川?姑娘放心,尤某不会让你白跑这趟路,会付酬金给姑娘。” 想到他是让她无心所扔的包子砸到,才会被娘强押着与她拜堂,遭了这次的罪,她心里过意不去,答应了下来,“酬金就用不着了,不过我得先写封信差人送回去,免得我爹娘担心。” 他主动表示,“尤某读过几年书,略通笔墨,可将此事的原由禀明令尊令堂,同时在下不告而别之事,也要请求他们的谅解。” 她幼时虽也跟着教席先生认过些字,但她的字却写得不如她的武功好,听他要为她代笔,便点头答应了。 在他写信时,她出去替他买吃食,待回来时,他已把信写好封好,她直接拿去驿站,托人捎回家去,浑然不知他那信里压根一个字都没写,存心想让她娘急上一急。 这时正值午后时分,尤不休用完午膳,正闭目坐在马车里休息,忽然间察觉到马车停下来,他睁开眼,张口欲询问钱来宝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外头有人来意不善的喝道:“咱们兄弟盘缠用光了,想问丫头你借点来花花。” “我没钱可借。”钱来宝看着那三个拦路的大汉,老实说道。她这回出来一文钱都没来得及带上,花的都是尤不休的钱。 三人却不信,当她在敷衍他们,露出浄狩的表情想威吓她,“没钱,那咱们兄弟就收了你这辆马车。” “这马车不是我的。”她再道。 “不管是不是你的,咱们兄弟都要定了。”三人中最矮最胖的那个男人,歪着嘴,咧着一口黄牙,霸道的说。 “大哥,这小娘们长得还挺标致,卖到青楼应当可以换得不少银子。”站在他旁边,那蓄着山羊胡子的男人眼神猥琐的瞅着钱来宝,像是在评估能用她换来多少银两。 那矮胖男子瞅着钱来宝看了两眼,颔首指挥道:“老二,你去将这小娘们绑起来,老三,你去瞧瞧车里头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钱来宝出声阻止他们,“尤大哥在车里休息,你们别去吵他。” “原来车里还有人,老三,去把人给我抓出来。”那身量矮胖的老大命令道。 “好咧。”那老三应了声,提步要朝车门走去时,钱来宝手里的马鞭凌厉的挥向他,阻止他再前进一步。 “我跟你们说了,尤大哥在休息,别去吵他。” 那鞭子虽没直接打在他脸上,男人却被那鞭风一扫,脸皮顿时一阵刺痛,他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刀。 “你这臭娘们敢拿鞭子吓老子!”骂着,他挥着手里的刀要朝她劈去。 那老二见状连忙出声,却不是阻止他,而是道:“老三你别把人给砍死,留她一条命,还要把她给卖到青楼换银子哪。” 可他话才说完,就瞠目结舌的张大了嘴,看着自家兄弟被她手里的鞭子啪啪啪的连抽了几下,毫无招架之地,他脸上和身上都被抽出了血痕,可见那力道之猛烈。 “原来这臭娘们会功夫,老二咱们上!”见自家兄弟挨了打,另外两人也拔刀冲了上去。 钱来宝跳下马车,手里的马鞭使得猎猎生风,不仅让他们无法近身,还把三人抽得没有还手的余地。 适才听了他们的话,钱来宝知道这三人不是什么好人,她下手毫不留情,每一鞭都抽在他们的要害上,打得他们连声惨嚎,最后连站都站不稳,摔跌在地。 三人全身被抽出一道道血痕,疼得跪地求饶,没了适才那凶狠的模样。 “小人有眼无珠,得罪姑女乃女乃,求姑女乃女乃手下留情,别再打了!”那一鞭又一鞭落在他们身上,火辣辣的疼着。 他娘的,早知这臭娘们武功这么高,给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来招惹她。 “还想把我卖到青楼去吗?”她停下手,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问。 “不敢不敢,小人不长眼冒犯姑女乃女乃,求姑女乃女乃大人大量,饶了咱们这一回。” “还想抢尤大哥的马车吗?”她再问“不抢、不抢。”那老大哆嗦着掏了掏衣襟,把身上所有的银两全都掏了出来,推到她面前,“这些银子孝敬姑女乃女乃。” 钱来宝瞟了眼他跟前的银子,默默的数了数,一共有六十四两,比她这些年来存下来的银子还多,都有这么多钱了,方才竟说没盘缠,还想来打劫她。 见她没出声,那老大急忙再叫跪在一旁的老二、老三也把银子掏出来,全都推过去给她。 “这些也孝敬您,若是您还嫌不够,咱们再去凑。” 钱来宝正要说话,瞧见尤不休下来了,她出声道:“尤大哥,麻烦你把车里的一捆绳子拿下来。”那捆绳子原本就放在马车里,是要用来拴马用的,这会儿正好用上。 尤不休瞅了一眼三人的惨样,回车里拿来那捆绳子,递给她时问了句,“你要绳子做什么?” 钱来宝接过绳子,先将他们三人捆绑起来,才回答道:“他们在这儿拦路打劫,可见平日里没少干这种事,这种恶人饶不得,我要把他们带去官府,交给县老爷” 尤不休听她要把他们交给官差也没反对,只说道:“到下个城镇还要两个多时辰,先将他们绑在车后吧。”他可没打算让他们与他同坐一车。 三人听她要把他们带去官府,急着嚷道:“姑女乃女乃,咱们银子都给你了,你可不能不顾江湖道义,把咱们送去官府啊。” “就是呀,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见他们几个强盗竟跟她说良心,钱来宝手里的鞭子啪的甩了下,“你们拦路打劫,要是我今天没有武功傍身,岂不是就要被你们卖到青楼去了,就连尤大哥的马车也保不住,你们做下如此恶事,本就该送官府治罪,那些银子多半也是你们抢来的,我也会一块儿送到官府去。” 三人瞅见她手里的马鞭,想起适才被打的事,此时身上还火辣辣的疼着,不敢再多说什么,唯恐再招来她一顿毒打。 见三人没再作声,她将他们三人绑到车后头,再走回去收起了那些银子。 “那些银子你若交给官老爷,最后八成会入了官老爷的私囊。”这一路上他看出她性子耿直,方才说要送去官府,便是真打算要把银子送过去,不由提醒她一句。 听了他的话,她一楞,“那这些银两要还给那三个强盗吗?” “你可以留下来。”那点小钱他没看在眼里,不过既然是那几个强盗自动送上,她不收白不收。 她摇头道:“这些都是不义之财,不能拿。” 他替她出了个主意,“要不你拿这些银子换些粮食,分送给穷苦的百姓。” 她颔首,“好,就这么办。”将银子收起来后,钱来宝秀美的脸庞直到这时才露出惊奇的表情,“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强盗拦路打劫。”以前她跟着几个兄长出门办事,都不曾遇过这种事。 那她可真是托了他的福才能遇上,他霉星高照,这一路上,怕还会再发生不少事端。 这种拦路打劫的事他也遭遇过几次,即使以往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护卫随行保护,多多少少也会受些伤,这次竟是毫发无损。 他不由得称赞她一句,“多亏钱姑娘身手不凡,才能将那三名强盗擒获,换作旁人,恐怕要吃大亏。” “还好把他们抓了,否则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受害呢。”惩奸除恶是习武之人的责任,对于自己能为百姓除了这三个强盗,她心中觉得很高兴。 被绑在马车后头的三人眼里都是泪,有苦难言。 他们刚从外地流窜到此,今儿个还是头一回在这儿拦路打劫,谁知道一出手就碰上硬碴子,失手被擒,简直是没地方哭去。 在入夜前,他们顺利进了辚峻县,钱来宝先将三人押去官府,再拿了那些银子去买粮食,交给一处寺庙,央请寺里的僧人分发给穷困的百姓,这才与尤不休找了处客栈投宿。 翌日,尤不休有事要办,去了一家商号,钱来宝将马车停在商号附近,等他办完事。 约莫半个时辰,尤不休才出来。 刚走出来,他听见有叫嚷声传来,循声望过去,瞟见一名年纪约莫三句的妇人,手持一把菜刀,紧追着前头一个壮硕的汉子,满脸愤怒的破口大骂。 “……给我站住,死老鬼,你敢再偷拿老娘的银子去赌,老娘这回非剁了你那双手不可!” 那男人一边跑着,一边惊怒的回嘴骂道:“莫金花,你敢剁老子的手,老子要休了你这焊妇!” “你敢休老娘,老娘先砍死你!”那妇人恶狠狠的撂下狠话,然而下一瞬,她脚下不知袢到了什么,整个人向前扑倒,手里那把菜刀就这样月兑手飞出去,直朝尤不休的方向飞来。 尤不休一脸错愕,根本来不及闪避,就在他以为这次定是难逃一劫时,下一瞬只见有只手突地伸过来,一掌劈向那只差两寸就要砍中他的菜刀。 笃地一声,菜刀落地,而他除了一颗心跳得有些急促之外,安然无恙。 他抬目看向那及时救他一命之人,神色有些复杂。 一旁几个瞧见适才惊险一幕的人,纷纷惊叹的议论着—— “那姑娘好俊的身手,方才我都以为要闹出人命了!” “可不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姑娘突然出现,只抬了下手,就将那把菜刀给打落,救了这位公子一命。” 那妇人爬起来,灰头土脸的上前捡起了自家的菜刀,走过来向尤不休道歉。 “对不住,公子,吓着你了。”她接着看向钱来宝,一脸钦佩的表示,“刚才多亏了姑娘,否则就误伤这位公子了。” “这位嫂子往后还是别拿着菜刀在街上追人,危险。”钱来宝奉劝了她一句。 “还不是我家那老鬼不成器吗?嗜赌成痴,将家里的银子都拿去赌了,我实在是气不过,才会”她说起自家那不成材的丈夫,捂着脸哭起来,没了适才那剽焊凶狠的模样。 而她丈夫此时早已跑得没影了。 钱来宝性子木讷,不怎么会安慰人,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就休了他吧。” “休了他?” “他不学好,你留着他何用,不如再去找个老实可靠的人。” 大运王朝没要求女子要守贞守节,夫妻因不睦而和离之事虽不多,却也时有耳闻。 那妇人楞了会儿后,像是突然开了窍,两眼发亮,她以前被丈夫气到心肝疼,也没动过这念头,会儿听她这么一说,是因为不曾想到,这宛如被人指点迷津,顿时破涕而笑。 “没错,这种窝囊废老娘还留着做什么?人长得丑又没本事,咱休了他,不要了!”想通这点,她抬手抹了抹泪,向钱来宝道谢,“多谢姑娘提点,我这就回去找人帮我拟休书。”说完,她提着自家菜刀快步走了回去。 在一旁见到这事竟然发展成这般,尤不休若有所思的瞥了钱来宝一眼。 钱来宝看向他,面露一抹关心之色,“尤大哥可有伤着?” 他温朗一笑,“没事,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心下暗自庆幸,当初决定把她拐出钱家真是明智之举,如今有她跟在身旁,比以前那些护院武师都还要管用,那缠着他的霉神,在她高强的武功之下,三两下就被击退了。 她觑了眼他脸上和煦的笑意,感觉得出他此时心情十分愉悦,她眸底也跟着泛起一抹笑意。 “尤大哥,客栈到了。” 日落时分,钱来宝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她下了马车,来到车门边,准备扶他下车。 尤不休扶着她的手臂下了马车,察觉头顶有个黑影掠过,他来不及闪避,但这时被她拽了下,下一瞬,就见天下落下一坨鸟粪。 他微微一怔,盯着落在脚边的那坨鸟粪,心中有些讶异。 按照以往经验,不论他怎么闪,那鸟粪定会直接落在他头上,他打小没少被鸟粪临幸,没想到这次竟避开了。 莫非那衰神终于不再缠着他了?还是因为……钱来宝的缘故? 先前那拦路打劫的,还有那妇人手中飞出的菜刀,全都因她而化险为夷。 一旁的钱来宝见他一直盯着地上那坨鸟粪看,脸上神色变来变去,有些不明所以。 “尤大哥,那鸟粪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尤不休抬起头朝她温言一笑,“只是这鸟粪差点就落到我头上了,多亏你拉了我一把。” 钱来宝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在意的道:“只是举手之劳,咱们进去吧。”她扶着“脚伤”还没好的他进了客栈,先交代小二将马车拉到后头去,喂马儿吃草料,再要了两间厢房。 尤不休与她一块用了晚饭后,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钱姑娘,麻烦你明儿一早帮我跑一趟钱庄,把这一百两的银票兑成现银,再拿二十两换成碎银。”几天前换的银子已用完。 这趟出门他身上带了不少银子,那些银子落水时,掉在水里不知所踪,幸好其他大额的银票,他都贴身放在暗袋里,虽然被水浸湿了,但晒干后还可以用。 “好。”钱来宝接过银票,应了声。 这趟出来她没带银子,吃住都用他的,几天前她就陪着他换过一次银票,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他身上带了不少银票,厚厚一迭。 那时换了银子后,他随即拿了八十两买了马车。 这几天下来,他出手阔绰,吃住都要最好的,她心忖剩下的二十两可能也差不多花光了,所以才要再兑成现银,毕竟大额的银票一般的店家可找不开。 “不知尤大哥家是做什么买卖?”这几天相处,她只知道他家是行商的,还不知他家是做何营生。 “做些布匹买卖。”尤不休只简单说了尤家生意里的其中一项,想起一件事,他问她,“对了,倘若我现下想学武的话,可还来得及?” 他幼时曾动过习武的念头,想学那些江湖大侠一样仗剑江湖、快义恩仇,于是他找来府里的护院教他,结果,他一套拳打下来能摔个三、四次,他觉得他可能不适合打拳,想改学剑法。 可他拿起木剑,跟着武师比划,比着比着,被自己拿的木剑扎到好几次,后来府里的护院没人敢再教他,他只好歇了习武做大侠的心。 几天前瞧见钱来宝轻轻一跃,就跳过那两人高的高墙,又见她随便两招,就打肌想拦路抢劫的三个强盗,让他忍不住再动起习武的念头。 钱来宝神色认真的回答他,“武学是用来强身健体,只要不是老到没法走路,什么人都可以学武。不过这武学还是越早学越能有所成。若是尤大哥想学,等你脚伤好了我可以教你。” “那就先多谢你了。”尤不休笑着朝她拱拱手。 “不用客气,不过学武在于勤,要日日勤练才能见功。”她接着说道,“我瞧尤大哥身子有些虚,我正好有一套掌法可以教你,日日勤练,有助于强身健体” “要不钱姑娘先同我讲讲那套掌法,等我伤好了便可以练了。”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演练了遍那套掌法。 尤不休坐在椅子上看着运起掌法的她,那张秀美的脸上神情陡然一变,眼神凛锐如锋,随着移动的步伐,挥出的掌法,隐隐透着一丝强劲的掌风。 他看得目不转睛,此时演练着掌法的她英气逼人,那双眼熠熠发亮,抬手出掌间如行云流水,他屏息看着,连眨眼都舍不得,直到她将一套掌法打完,他才轻轻吐了口气。 她收功,看向他,“就是这套掌法,一共有十三式,这套掌法重在吐纳调息,有助于养生,即使是老人都能练。”接着,她再将那十三式的掌法稍作解释。 尤不休记下她所说的话,说完后,见时辰不早了,钱来宝回去隔壁自己的厢房尤不休在她离开后,试着打了遍那套掌法,他记性素来不错,已记下了不少招式,学着她先前的演练慢慢打了遍。 他一边出掌,一边忍不住回想她当时的模样和表情。他十四岁开始跟着父亲出门做买卖,见过的女子不少,可像钱来宝这样的,他却鲜少见到。 她性子直,武功高强,又没什么心眼,他三言两语就将她骗出了钱家,傻傻的被他使唤利用还不知,这么蠢笨的姑娘,就算是嫁了人,八成也会被她丈夫给治得死死的。 她议亲八次都嫁不成,也许也不算是坏事……发觉自个儿竟一门心思都想着她的事,尤不休连忙打住,草草收了掌,洗漱后便上床睡了,但闭上眼,眼前又浮现钱来宝专注演练掌法的模样。 他有些心烦的挥了挥手,“滚开,别来烦我。”翻了个身,扯过被褥将脸蒙上,好一会儿才睡着。 入睡不久,他却冷不防被人叫醒。 “尤大哥、尤大哥!” 他惺忪的睁开眼,听见钱来宝的嗓音,皱眉问:“你大半夜跑来我房里做什么?” “客栈走水,要烧到这边来了。”钱来宝急声说着,匆匆拿过他的外袍替他披上,再拎起搁在一旁的包揪,拦腰就将他打横抱起。 被人像女人般横抱,尤不休一惊,脸色愀变,“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脚上有伤,外头火势很大,我先抱你出去再说。”钱来宝没放下他,抱着他快步走了出去。 一旁的大火已蔓延过来,烧毁了好几间的厢房,外头乱成一团,有帮忙提水灭火,也有人吓得不知所措的。 还有不少人在小二的喊叫下从其他房里匆匆忙忙逃出来。 钱来宝一路将尤不休抱到安全的地方才放下来。 尤不休站稳后,一张俊脸都黑了,虽知她是为了救他,才急着将他抱出来,但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姑娘家那么抱着,简直是将他的脸面都丢尽了。 他气恼的咬着后牙槽瞪她,钱来宝却浑然不觉,她正看向火场,见火势猛烈,她将手里拿着的自己和他的包揪都塞到他手上,匆促的丢下一句话—— “我去瞧瞧还有没有人没逃出来。” 说完,人便朝着前头陷入火海中的厢房跑过去。 尤不休来不及阻止她,见她不知死活的奔过去,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客栈里有那么多人,哪里需要你一个死丫头过去救人!”他气得咒骂了声,见她跑得不见人影,他磨着牙,想了想,将披在身上的外袍穿好,把只放着衣物的包揪搁到一旁,也朝燃着烈焰的厢房走一边顺手帮忙递水灭火,一边寻找着她,打算一瞧见她就要_人给拖走。 她武功虽高,但水火无情,她又是个姑娘家,万一烧伤,以后要嫁人就更难了。 忙了大半夜,幸好清晨下了一场大雨,这才把火给全灭了,但客栈已几乎被烧光,店东看着烧成废墟的客栈,难过的直抹着泪。 对于昨晚帮忙灭火的人,他不忘鞠躬向众人道谢,也向投宿的客人赔罪。 “多谢大家帮忙救火,本该好好答谢大家,请大家用一顿热饭才是,可你们也瞧见了,我这客栈都烧没了,实在也做不出饭菜来请大家,也没办法赔偿大家的损失,还望诸位原谅。” “东家,幸好没人伤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东家再把客栈重建起来,以后我还来住。”一名客人安慰那年约四句的东家。 “可不是,对了,昨晚多亏了一个姑娘,一间一间的去叫人救人,这才没人被烧死。” “没错,我也是被那姑娘给救出来的,她一脚踹开我房门,把还在熟睡中的我给扛了出来,那力气可大得惊人。” “我也是被她救出来的。”有人附和瞧见脸儿都被烟给熏黑的钱来宝,一名妇人扯着丈夫喊道:“就是那姑娘救了咱们的。”那时她闯进他们的房里,一手一个将熟睡中的他们给拎了出来。 妇人这一喊,不少人瞧见了她。 找了一晚人的尤不休终于看见她,正要朝她走过去,就见她被一群人给围住了,那些人纷纷向她道谢。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要不是姑娘及时搭救,我们夫妻恐怕已被火给烧死。” “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记下了,希望日后有机会能回报姑娘。” 尤不休默默在一旁看着,见她那张被烟熏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摆着手说只是小事,让大家不要记在心±。 他沉着脸骂了声,蠢货!她拼了命的去救人还说是小事,想起自个儿找了她一夜,担心了她一夜,他恨不得将她揪过来,狠狠打她几下。 等那些人一个个道谢完,钱来宝这才抬眼四处找着尤不休,没多久就瞧见他站在不远处,一双眼恼怒的瞪着他。 她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他在生什么气? 她朝他走过去,关心的问了句,“尤大哥,你是不是脚又疼了?” “哼。”他留下一声冷哼,掉头就走。 “尤大哥,你怎么了?”她楞楞的跟着他,面露担忧的问。 他一语不发,来到附近一处卖早食的摊子前坐下,叫了两碗热粥。 见她还站着,他横她一眼,“你不饿吗?”忙了一晚,他早饿得咕咕叫着。 “饿。”她连忙坐下,拿起一碗粥要吃,却又被他阻止。 “等一下。” 她不解的抬起脸看向他。 “脸脏成这样,也不擦擦。”尤不休嫌弃的说了句,撩起衣袖,替她把被烟熏黑的脸擦干净。 她微微一怔,安静的任由他替她擦脸,嘴角微微扬起了一弧笑意。 帮她擦干净后,尤不休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了,可以吃了。” “多谢,你的脸也有些脏了,我帮你擦。”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条绢帕,替他擦着沾到一些脏污的脸。 尤不休没有阻止,让她擦着自个儿的脸,心头淌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觉得此时两人互相擦着对方的脸,就好似一对夫妻似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急忙掐灭。 两人虽然拜过堂,但他可没打算要认下这婚事。 这么一想,他挥开她的手,“好了,待会再找间客栈漱洗,还是先吃粥吧。” 钱来宝看了他一眼收回手,纳闷适才还好端端的,他怎么又生起气来了。 “你先前曾议了八次婚,为何都嫁不成?”在前往临川的路上,尤不休好奇的问起钱来宝这事。 “因为那八次,对方都因着各种不同的理由,没办法与我成亲。”她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答他。 “都发生了什么事?”尤不休觉得钱来宝品性不错,身为凤林武馆家的四小姐,家世也不算差,不该至今都嫁不出去才是。 钱来宝也没瞒着,老实告诉他,横竖这些事重风县的人泰半皆知。 “头一个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哥,他与我订下婚约后,另娶了他人;第二个是武馆的一个弟子,就在我们成亲前,被我娘发现他在家乡早已有了家室;第三个是他父母作主为他订下的婚约,可他早有心仪之人,与我订下婚约后,他便与心上人私奔了……第七个就在我们成亲前,因一时贪杯,酒后乱性,闯入隔壁人家,玷污了一个姑娘;第八个,是在拜堂前几天,才发现那人竟杀了他的兄长,并奸污了嫂嫂,隐姓埋名逃到重风县来。” 听她说完,尤不休不禁觉得她这婚途也未免太波折,竟一连议亲八次都嫁不成,他都要忍不住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难怪她娘会那般不讲道理,不管不顾的强押他与她拜堂,约莫也是被女儿的婚事给急疯了。 得知了她坎坷的婚事后,尤不休心里对她母亲的怨气稍稍消减了几分。 想了想,尤不休安慰了她几句,“你也别难过,先苦后甘,说不得老天爷为你安排了更好的婚事,在后头等着你呢。” 钱来宝神色平静的表示,“我没太难过,是我娘她太担心我了,那日才会在误会我用包子当绣球来招夫的事,强掳你同我拜堂,你别怪她。” 对于自己那天竟被一枚包子给砸昏的事,尤不休的脸黑了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天我是因先前落水,身子受了寒,才会一时虚弱在你包子砸来时,突然昏厥过去,不是被你砸昏的。” 听了他的解释,钱来宝总算洗清自己用包子砸昏人的嫌疑,“我就说我那包子不可能把人砸昏。”话刚说完,她瞥见出现在前方的城门,“尤大哥,临川城到了,待会我送你进城后,便要回去了。” 想起先前只让她护送他到临川,尤不休忽然间不想让她这么快离开,且有她在的这几天,他没再发生什么倒霉事,就连前天客栈走水,他都毫发无损的被她救出来,他决定再找个理由留下她。 “你教我的那套掌法我尚未练熟,且我这脚伤也还没痊愈,钱姑娘能不能再多留几天再走?”他一脸诚心诚意的看着她她被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神给看得心头枰怦跳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这样呀,好吧,那我再多留几天,等你脚伤好了再走。” 哄得她留了下来,尤不休温雅一笑,“多谢钱姑娘。” 她瞅着他嘴角的笑,感觉得出他这笑是真心高兴,她也弯了弯嘴角,漾开一抹笑。也不知为什么,见他心情好,她也会跟着心生欢喜。 进临川城,找了处客栈投宿后,翌日,尤不休带着钱来宝出门要去办事,抬目一瞟,远远的就瞥见与他失散的孙翔和马群正走在对面的大街上。 他心思一转,若是这时与孙翔他们会合,就没有理由留下钱来宝了,遂拽着钱来宝走进一旁的酒馆,有意避开他们。 被他拉进酒馆的钱来宝,语气有些不太赞同的说:“尤大哥,你一大早就要来买酒喝吗?” 尤不休正留意着外头的孙翔他们,敷衍的解释了句,“我没要喝酒,只是觉得这间酒馆的陈设十分雅致,所以进来瞧瞧。” “是吗?”她四周望了望这间十分简陋的酒馆,看不太出来它哪里雅致了。 他顺着她疑惑的眼神瞥了眼,自也瞧见这酒馆既老旧又简陋,不动声色的抑下遮尬之色,再补上几句话,“这酒馆毫不加修饰,没有多余的摆设,连桌椅都缺角断腿,称得上别出心裁。” 那有着红糟鼻子,一头乱发,模样邋遢的掌柜朝他们吼了句,“不喝酒就给老子滚出去!”什么别出心裁,他是没钱装修门面。 尤不休和钱来宝被轰出去,一出来,便被迎面而来的孙翔和马群给瞧见了。 孙翔见到自家主子,惊喜得跑过去想相认,他就知道自家主子命大,绝不会死的。 “四爷!”他高兴得大喊了一声。 尤不休佯作没听到,暗暗朝他挥了挥手,叫他快走。 但孙翔此时满心欢喜,没留意到他的手势,仍一边叫着一边朝他跑过去,“四爷、四爷,小的终于找到你了!” 钱来宝朝跑来的孙翔望了眼,提醒他,“尤大哥,那人好像是在叫你,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他大概是认错人了。”他冷下脸瞪了孙翔一眼,使了个眼神让他快滚。 但孙翔丝毫没察觉到主子脸色不对,继续朝他跑去,就在来到他跟前时,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整个人五体投地的在他面前滑了一跤,鼻子磕碰到青石板上,疼得他惨嚎一声,“啊,疼死我了!” 钱来宝疑惑的看向尤不休,“尤大哥,你真不认识他吗?这人似乎是来找你的。” “我不认识他!”这蠢货,尤不休暗骂一声,觑见后头跟上来的马群,他移了一步,挡住钱来宝的视线,朝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将那蠢东西给带走。 马群不像孙翔,他跟了主子多年,性子沉稳,二话不说便将跌趴在地上的孙翔怜起来拉走。 被拉走的孙翔一边捂着摔疼的鼻子,一边不明所以的问:“马大哥,你做什么把我拉走,刚才那是咱们四爷啊,你没看见吗?”那模样长得同四爷一模一样,他不可能认错人。 “嗯。” “那你干么把我拉走,咱们快回去找四爷。” “你没瞧见四爷方才朝咱们摆手,让咱们暂时别过去吗?” “噫,这是为什么?咱们在这临川城找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找着四爷。” 先前马车摔进河里,他被主子从车里救出来之后,主子被河水冲走,他和马群沿着河边找了四爷两天,一直没找着人,他担心四爷溺死,着急得不得了。 原本他对被派伺候霉星高照的四爷,心里多少是有些埋怨的,但见四爷不顾自个儿的安危,将他从车里救出来,没让他溺死,他就决定这一生都要效忠四爷。 之后一直找不到四爷,马群说四爷是要到临川办事,四爷若没事,定会前往临川,不如直接过来等四爷。 果然让他们等到了,可四爷为什么不认他们呀? “我也不知,晚点我再找四爷问个清楚,你先回客栈去。”说完,他悄悄跟上主子,打算伺机再问理由。
第4章
尤不休这次来临川主要是为了验收一批玉器,这批玉器是要送进宫里去的,不容有失,因此他亲自前来查验。 来到雕琢玉器的作坊,他花了一两个时辰一一查验那批已雕琢好的玉器,看完,他问:“怎么还差两个?” 那作坊东家解释道:“因为玉料先前出了些问题,所以还有两只尚未雕完,不过我已命玉匠加紧赶工,还请四爷再宽限半个月,半个月后定能全数交货。” 尤不休这趟是提前过来,所以时间上还有余裕,遂答应了他。 “那就再给你半个月,这些玉器都是要送进宫里的,可马虎不得,半个月后我会再过来一趟。” 作坊的东家迭声应道:“多谢四爷,每一只玉器,玉匠都十分小心雕琢,绝不敢有丝毫马虎,方才那批货您也亲自看了,那雕工精美细致,毫无瑕疵。” “是雕的还不错,等这批玉器完成后,我还有批货要给你们做,那批货就没这么讲究,是要送往海外,玉料和图样下个月就给你送过来。” 作坊东家听见他还有货要发给他的作坊来雕,痩长的脸上露出喜色,哈腰向他连连道谢,“多谢四爷关照,咱们一定不负四爷所托。” 钱来宝并没有跟着他进作坊,而是在外头等他,尤不休出来后,却见她在同一名陌生男子说话。 “……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知我娘生前竟已替我订下了亲事,我回乡奔丧后,才从我爹那里得知这事。死者为大,我不敢违背娘的意思,这才不得不娶了她为妻。” 说到这儿,男人恨声再说:“岂料那女人竟水性杨花,勾搭上了个野男人,两年多前将家里的钱财卷走,跟着那男人跑得不见踪影。” 尤不休瞧见那男人说完这番话,试图去拉钱来宝的手,他眸色一沉,提步要走过去,就见钱来宝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那男人见状,脸上流露一抹痛楚之色,一脸自责。 “来宝,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我虽遵从母命娶了那贱人,但我这些年来始终没忘了你,我心中最惦记的一直都是你,要不是我娘的遗命,我当初也不会辜负你!但不管如何,终究是我负了你,你不肯谅解我,也是我罪有应得,我只盼着你别不认我这个表哥。” 钱来宝沉默须臾,低声说了句,“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如今说再多都已于事无补。 关从宗顿时面露喜色,“来宝,你这么说是不是表示愿意原谅我了?” 尤不休抢在钱来宝出声前开口道:“她的意思是说,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她与你毫不相干,你别再来纠缠她。” 方才听见男人说的话,他隐约听出这人八成是钱来宝那八次议亲里的其中一个,且从他自称表哥来看,这人可能还是她头一回订亲的对象。 都毁婚另娶别人为妻了,竟然还想吃回头草,让他打心里瞧不起这人。 且这男人说了那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他有意想与她再重修旧好,至于以前辜负她另娶别人的事,全都是他那个已经死去的老娘的错。 如此没有担当的男人,半点也配不上钱来宝。 听见他的话,关从宗面露不悦之色的瞪向尤不休,“你是谁?我同我表妹说话,干你什么事?” 尤不休不疾不徐温声回了句,“我是钱姑娘的朋友,见有人厚颜无耻,不得不仗义执言。” “你说谁厚颜无耻?”关从宗怒道。 “毁婚另娶他人,还将一切的罪过都推到一个已死之人的身上,难道还不厚颜无耻?”也不知为何,尤不休看这男人横看竖看就是看不顺眼,因此出言也丝毫不留情面。 关从宗恶狠狠地剜他一眼,担心钱来宝听信了他的话,连忙道:“来宝,这人是存心想污蔑我,你可不能信了他的话,我方才所说全是实话,没有一句虚言,当初真是我娘让我娶她,我对你的心意,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当年他确确实实与钱来宝曾情投意合,只是后来被长得比她更美艳的蔡凤给勾走了魂,直到那贱人把他的钱财都卷走,逃得不见踪影后,他也曾动过想回头找钱来宝的念头。 他早听说她议婚多次但都还未出嫁的事,于是两年前他找上门,想与她复合。 然而他连凤林武馆的门都没能踏进一步,就遇上她大哥和三哥,得知他的来意,她大哥痛斥他一顿。 “我小妹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咱们养着她一辈子就是,绝不会让她嫁给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然后,她三哥带着一脸微笑,表示有话要与他说,他以为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跟着他到了一处暗巷里。 一到那暗巷,她三哥二话不说,就将他痛打了一顿。 打完后,又警告他不准再踏进重风县城一步,否则他们凤林武馆的人见他一次打一次。 因此他才不得不息了与她重续前缘的念头。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他顿时再生起了念头。 钱家只有她这个女儿,钱永时夫妻和她三个兄长都十分疼爱她,只要能让她点头答应与他复合,即使钱家其他人再不愿意,也不会阻擦他们。 以前是他一时糊涂,被蔡凤那贱人给迷得蒙了心,才会舍弃钱来宝而娶她,还好老天再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定会好好把握住这机会,挽回她的心。 他深情款款的望着她,提起一件往事,意图唤回昔日两人的情谊。 “来宝,你还记得你十五岁生辰,我花了三天,雕了一个木雕送你吗?为了雕那木雕,我把手都割伤了。” 钱来宝垂下眼,那木雕已被她扔了,在得知他另娶了别人为妻后。 “还有一年夏天,天气太热,武馆地窖的存冰都用完了,我见你热得汗流浃背,便跑得老远,替你买来一块冰砖,好让你消暑。” 钱来宝记得那块冰砖在他带回来时,融得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没多久就化成一滩水,当时她特地找了只瓶子把那融化的水装起来,舍不得拿去倒了,每天瞧见那瓶子里的水,心里就甜滋滋的。 然而过了那年的夏天,他接到母丧的消息,赶回家乡,而她在武馆守着承诺,等着他来迎娶,最后等来的却是他另娶别人为妻的消息。 尤不休见这男子不时重提以前的事,妄想借此打动她,心下不豫,有种自己所属之物被人觊觎的不快,他冷言冷语道:“那些事都过去了,就像放了多年的腐肉,早就发臭生虫,没必要再提,说再多,只会让钱姑娘想起那些不痛快的事。” 说完,不再理会那男人,尤不休看向钱来宝,语气登时一变,柔声道:“劳你久等,咱们走吧。” “嗯。”钱来宝一直低着头没看向关从宗,扶着“脚伤”的尤不休上马车。 “来宝,你是不是还恨着我?”关从宗一脸痛悔的看着她。 她轻摇螓首,“我没恨你。”或许曾恨过,但此时也早就不恨了。 回答了这句,她拿鞭子轻抽马儿一下,驾着马车离开。 关从宗见她走了,也急忙跳上自己的坐骑,一路跟在马车后头,想知道她在哪里落脚。 难得能在这里遇上她,他不想放弃这与她复合的机会。 “……这套掌法若能有所成,只消用巧劲轻推,就能使人跌出丈外,重在以力借力。”清晨时分,钱来宝在客栈的后院里练完功后,接着便指点尤不休练习她所教的那套掌法。 尤不休依她所传授的吐纳法,配合着演练那十三式的掌法。 “这式是要以臂力来使劲,像这样,不能单以手腕来出掌。”她站在一旁轻按他的手臂,指点他要如何发掌。 当初想跟她练功不过只是他随口所说,可她却教得十分认真仔细,让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练,然而每当她为了纠正他打出的招式,而碰触到他的身子时,被她所碰的肌肤,即使隔着衣物,仍能感觉到她那手指细长有力的手传来的温度,令他的肌肤莫名泛起一丝丝的麻痒。 在瞅见她一脸专注的表情时,那麻痒仿佛也传到了心头,在他心里引起了一丝丝的异动。 等打完一套掌法,收功后,尤不休正想说什么,忽见关从宗过来。 “噫,表妹这是在练功吗?多年不见,想必表妹的武功定是精进不少,我来试试。”他说完,随即便朝她出了一拳。 钱来宝抬手挡下他那一拳,也向他出了一掌,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对打起来。 在一旁看着的尤不休,见她似是忘了他的存在,就这么与关从宗打了起来,他虽不谙武功,却也看得出两人只不过是在练手。 被晾在一旁,尤不休越瞧越不是滋味,他才刚学掌法,连与她过招都不配,只能干瞪眼的看着她与别的男子过招。 他们一个用拳法,一个用掌法,出手之间彼此都有分寸,点到即止。 练了十几招,钱来宝便打算收手,但关从宗却不愿,缠着她继续过招。 以往在武馆习武时,她便常陪着他练手,她自幼学武,武功比他高出不少,在她指点下,他武艺进步极快。 最后钱来宝以一记手刀横在他颈子上,迫得他不得不认输。 “表妹这些年来武艺精进不少,为兄甚是佩服。”关从宗满脸笑意道,似是真心在为她的武艺精进而高兴。 钱来宝则直言指出一点,“以往你能在我手上走五十招,如今连三十招都走不了。” 关从宗面露惭愧之色,“当年回了家乡,接管家业,俗事缠身,无法再日日勤练,荒废了不少。” 她告诫了他一句,“武学之道,不进则退。” 关从宗那张英俊的脸庞堆满笑意表示,“我明白,难得能在临川与表妹遇上,还望表妹能再指点二一。”说着,他当即便向她讨教起来,“适才那套拳法,打到最后,会觉后劲不足,不知是何故?” “那是因为你的拳法有误,譬如方才那拳”钱来宝开始为他解说起其中的问题。 尤不休在一旁听着,见自个儿竟无法插入两人的谈话中,眸底流露出一抹显色。 这关从宗竟阴魂不散追到他们下榻的客栈来了,还借着讨教武学之名光明正大的缠上她。 而她竟也不计前嫌,认真指点了起来直是个蠢丫头! “关从宗?这人是谁?”孙翔接过马群递来一张写着姓名的字条,不明所以的问。 “我也不知,四爷让咱们调查这人,你去吩咐咱们在临川的分行,让管事派几个人去打听。”马群将不久前从主子那里传来的命令转告孙翔。 他的主要责任是保护主子的安全,因此这任务自然就落在孙翔身上。 这两天他暗暗跟着自家四爷,发现四爷不与他们相认,应是为了跟在他身边那位姓钱的姑娘。 至于主子为何会为了她而不与他们相认,原由嘛……也许是想与那姑娘独处,不想他们去碍事吧。 四爷已二十五,早该娶妻生子,但他出生时,有相士为他批过命,说他不宜在二十五岁以前成亲,否则日后将会妻离子散。 老爷和夫人信了那相士的话,因此一直没为四爷议亲。 过了今年,四爷明年就可以成亲了,说不得这趟回繁城就有好消息了。 交代完孙翔后,马群悄悄再重回尤不休身边。 尤不休正眯着一双眼,站在客栈二楼一间厢房的窗前。 察觉到主子似是十分不悦,马群走过去瞥了一眼,见到那钱姑娘正在底下的一处花园里与一名男子谈话,而那男子正好就是主子让他们调查的关从宗。 “马群,你打得过那关从宗吗?”关从宗曾在凤林武馆习过武,尤不休不知他身手如何,因此见到马群过来后如此问道。 马群仔细看了关从宗几眼,答道:“未与他交过手,不敢确定。”他心里有八成把握,但没把话说满。 尤不休吩咐,“你找个机会蒙着脸,别让他瞧见你,去试试他,若是打得过他,给我痛揍他一顿,记得冲着他那张脸打。”他要打得他鼻青脸肿,不敢再来纠缠钱来宝。 马群若有所思地瞟了底下的关从宗一眼,应了声,“是。” 他是在尤家出生的家生子,与四爷一块长大。见他有习武的天分,老爷送他去习武,他习成归来后,成为尤府护卫。 他跟随四爷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四爷让他蒙面去揍人,还要专打那人的脸。 看来对那纠缠钱姑娘不放的男人,四爷心里很恼啊,这约莫是打翻了醋坛子吧,怪不得他一直闻到四爷身上飘来一股子酸味。 “啧,酸!”马群不经意低喃了声。 尤不休没听清楚他的话,“你说什么?” 马群一本正经道:“我今早不小心错喝了口醋,嘴里到现在还在酸。” “你是怎么搞的,连醋都会喝错?” 马群没答腔,在心里暗笑,有人捧醋干饮,还有脸说他。 这晚,马群便过来复命,“属下不负四爷所托,将他打了一顿。” “做得很好!”尤不休神色一喜,称赞道。 原以为关从宗挨了揍,近日定不会再来纠缠钱来宝,不想此人竟无耻的使出苦肉计。 “表哥怎么伤成这般?”见到鼻青脸肿的关从宗,钱来宝有些诳异。 “我知表妹爱吃红豆,听人说这莲心铺做的红豆糕滋味极好,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一大早便想去买来给表妹尝尝。那红豆糕每天只做一百个,卖完就没有了,我手上这些是最后五个,付完钱准备要带来给表妹,哪里知道突然有个人窜了出来,硬是想抢我手上的红豆糕。这是要给表妹吃的,我哪肯给他,他顿时疯了似的,扑上来就打人,我见他似乎有些疯癫,神智不清,不愿出重手,这才被他伤成这般。” 说完,关从宗讨好的将手里拿着的那包吃食递过去给她。“这红豆糕味道极好,表妹快尝尝,若是喜欢,往后我每天买来给你吃。” 尤不休站在二楼厢房窗子前,瞪着站在底下的关从宗,一口银牙咬得快崩了。 见他竟把被马群打伤的事,说成是为了替她去买红豆糕而遭了无妄之灾,无耻、无耻,真是太无耻了! 在骂关议的同时,他心里一边暗暗记下,原来钱来馨欢吃簦。 钱来宝看了关从宗一眼后说:“表哥用不着这样,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不像以前那么爱吃红豆了。” “是吗?”听她这么一说,关从宗神色微微一僵,旋即若无其事的将那包红豆糕塞到她手上,“这红豆糕是我为你买来的,看在我这般辛苦的分上,你就勉为其难赏脸收下吧,你也知我不嗜甜,我留着也没用。” 钱来宝犹豫了下,才收下了那包红豆糕,“以后别再买了。” 关从宗点点头,接着热络的说道:“表妹难得来临川一趟,不如我带你四处走走。” 钱来宝没答应,“我不想出去,没事的话,我先回房去了。”说完,她没再理会他,转身走上二楼,要回她住的厢房。 尤不休佯作刚走出厢房的模样,在廊道上与她巧遇。 “你表哥又来找你?”他状似随口问了句。 “嗯。” 见她没多说的意思,他接着再问:“他找你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叙叙旧。”表哥不时在她面前提起以前的事,若说她之前不明白,这会儿也多少感觉得出他似是有意想与她重修旧好。 当年她情窦初开,倾心于他,在他毁婚另娶之后,曾伤心难过许久,可如今事过境迁,再遇上他,当年的那种春心萌动的感觉早已不复存在。 无恨故也无爱了。 担心她心软,遭关从宗蒙骗,尤不休肃声警告她,“你别被他骗了,此人当年毁婚背弃了你,不值得再信。” “那婚事确实是他娘生前做主促成的,这点他没骗我。”这事大哥他们查证过,他母亲生前确实曾替他订下一门亲事,也是因为如此,她娘才没找上门,打断他的腿。 见她竟还替关从宗说话,尤不休冷着脸批评道:“可他与你也有婚约在身,最后他选择的却是他母亲为他订下的那女子,由此可见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你,如今不过是因他妻子跟人跑了,他一时愤恨,才想与你重修旧好。” 当年她与表哥两情相悦,她能感觉到表哥多少还是有些喜欢她的,不像他说的那般。 因此钱来宝再为关从宗辩解了句,“母命难违,他这才不得不迎娶那姑娘为妻。” 见她一再维护关从宗,尤不休脸色越来越冷,“这些都只是借口,他若真对你一心一意,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弃你另娶。” 他这话让钱来宝无法再替关从宗开月兑,她心里也明白,倘若当年他对她真是死也塌地,就绝不会弃她另娶,可明白归明白,被他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口,她有些难堪,低垂螓首,不再作声,转身朝自己住的厢房走去。 见她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尤不休有些恼了,说了重话,“你别傻乎乎的被他给骗了,你之前都被人骗了八次,难道还没学到教训吗,还要再被骗第九次!” 她脚步顿了顿,他的话仿佛锋利的刀刃,一句句都插在她脆弱的心上,她紧蹙眉心,背对着他回了一句,“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分辨得出来。” 就像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在笑,还是假笑一样;别人是真心实意,或是虚情假意,她多少也能察觉得到。 其实她也早看出来他的脚伤已经好了,可她没戳破他,当作不知道,应他的要求留了下来。 或许她该回去了,她都出来这么多天,爹娘他们一定很担心她。 回到房里,她随即收拾了几件衣物,她出来时一件衣裳都没带,这几件衣物都是他买给她的,有男装也有女装,质料都是上好的。 收拾完衣物,她楞楞的坐在床榻上,想到这一走,以后也许再不能见到他,她心头忍不住有些失落。 心忖要不等明天再走吧,再多留一天,明天再跟他辞行。 凤林武馆后院。 钱永时抓下一只飞来的信鸽,解下绑在它脚上的一只竹管,将信鸽放进鸟笼里,让它吃些饲料和饮水,这才取出竹管里头的字条。 甫看完,就见自家妻子走了过来。 “可是老三来信了?他信里说了什么?”孟海菁问着,等不及丈夫回答,便迫不及待的从他手里抢过字条自己看,看完后,她破口大骂。 “关从宗那混蛋,竟然还有脸再纠缠咱们来宝!他要是敢坏了咱们来宝和尤不休的好事,我非打死他不可!” 钱永时与妻子看法不同,先安抚了她一句,“你先别气,他出现也不算是坏事。” “不算坏事,难道还是好事不成?他当年背弃了来宝,我没打断他狗腿已是手下留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让他再跟咱们来宝在一起!”提起当年的事,孟海菁翻起了旧帐。 “我说的不是这事,我的意思是,你没瞧见老三信里所说的事,这尤不休自关袭出现之后,便一再隐来宝别受他所骗,看来对咱们女儿十分关心。”钱永时指出儿子信里最重要的一点。 经他一说,孟海菁双眼噌地一亮,“你的意思是说,尤不休对咱们来宝动了心?” “这事还不确定,再等等老三那边的消息。” “要不我亲自过去一趟吧。”孟海菁接不住性子,不想留在武馆里干等。 钱永时温声哄劝自家娘子,“武馆这里我走不开,要不我就陪你一块过去了。自咱们成亲以来从未分开过,你不在身旁,我时时刻刻恼记着你,怕也无心指点弟子们武功。” 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想让妻子离开,但他这话说得软,让孟海菁听了十分受用。 她娇嗔了句,“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粘人。”嘴里虽这么念叨,但她脸上带着甜笑,当即打消了亲自去找女儿的念头。 三言两语劝服了自家妻子,钱永时温言浅笑的将自家娘子楼进怀里,“自打那年你在我仇家手上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不粘着你还能粘谁。”对他来说,妻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起儿女们都还重要。 孟海菁娇笑的依偎在他怀里,她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当年一时心善救了他,才能得来这桩好姻缘。 如今她只希望女儿也能有她这般好运,也得到一个好丈夫。
第5章
一条黑影在深夜时分悄悄窜进钱来宝的厢房里,他无声的屏住气息,模到床榻旁,扬手朝熟睡中的她洒了些粉末,再神不知鬼不觉的退了出去。 睡梦中的钱来宝浑然不觉,翌日醒来,忽觉得浑身虚弱,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钱姑娘,你醒了吗?” 察觉她迟迟未起身,尤不休有些担心,钱来宝是习武之人,平日里都早早就起了,不曾这么晚过,这会儿都已时还不见她起来,他放心不下,遂来到她房门外,抬手敲着门板问。 “醒了。”她踩着有些虚浮的脚步,上前开门。 见她脸色有些憔悴,尤不休面露关心的问:“钱姑娘怎么了?” “我也不知,一早醒来,觉得身子虚弱乏力,脑子有些昏沉。” “莫不是病了,我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多谢,劳烦尤大哥了。”她自幼练武,身子一直很好,鲜少生病,这回忽然全身绵软无力,也觉得自个儿约莫是病了,只是这病来得有些突然,她本打算今日要向他辞行,回武馆去,眼子这种情况,暂时也走不了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先歇着,我这就让小二去请大夫过来。”尤不休扶她上了床榻,细心替她掖了被角后,很快出门,叫来小二,吩咐他去请来大夫。 小二很快带着一位大夫回来。 那大夫下颚蓄了一把大胡子,遮住大半张嘴,左额上有道疤一直延伸到山根印堂之处,右眼下方还有颗硕大的黑痣。 尤不休瞅见这小二带回来的大夫,忍不住狐疑的问:“这位真是大夫?”不是什么山贼土匪? 小二心下也没个准,他先前刚要出门去请大夫,这位就上前来自荐,说自个儿是大夫,他图方便,就直接把人领过来了那大夫见尤不休对他似是有所怀疑,面露不悦之色,“老夫云游四方,行医数十年,救人无数,这位公子可是见老夫人模样不善,所以怀疑老夫的医术?哼,以貌取人可不是智者所为。”赶在尤不休开口前,他再说:“待会老夫诊断若不准,分文不取。” 闻言,尤不休解释道:“尤某不是怀疑先生的医术,只是心中奇怪,小二才刚出门,怎么这么快就把大夫请回来了。” 那大夫闻言脸色缓了缓,“因为我刚好在客栈里用早饭。” 那小二也连忙附和,“是呀是呀,我见客官赶着要请大夫,知道这位客官是大夫,便就近请他过来。” 听了两人的话,尤不休暂时打消疑虑,抬手道:“有劳大夫,里边请。” 那大夫走到床榻旁的圆凳上坐下,抬指按住钱来宝手腕寸口处。 钱来宝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忍不住啾着他多看了几眼。 诊完脉,那大夫用着沙哑的嗓音问她,“姑娘是否觉得全身虚弱,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身子绵软无力?” “没错。” “你这是染了风寒,我开帖药方给你,你再按药方去抓药。” 说完,见钱来宝直勾勾的瞅着他瞧,他咳了一声,露出不愠的表情,“姑娘可是在怀疑老夫的诊断?” “不是,我只是觉得大夫有些面善,似是在哪见过。” 那大夫闻言,抚了抚下颔的胡子,“老夫在外行医济世,你约莫是在哪里曾见过老夫一面吧。”说完,他起身坐到桌前开药方。 开完药方,递给尤不休时,他随口问了句,“公子与那姑娘可是夫妻?” “不是。”尤不休否认,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话一出口,竟隐约觉得大夫的眼神似是透出一抹寒芒。 “那你俩是什么关系?”那大夫再追问。 “朋友。”尤不休回了句,觉得这大夫古古怪怪的,管得也未免太多了。 “既然你与她不是夫妻,还是不要随便进姑娘的房里,免得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那大夫板起脸孔训斥了句。 尤不休解释道:“她病了,我才过来看看。”他一边说着掏了银子,付了诊金。 收下银子,那大夫边往外走边念叨着,“真是世风日下,现下的年轻人轻浮又随便,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还不负责任。” 尤不休额头青筋微跳,这大夫究竟打哪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在送走那古里古怪的大夫后,尤不休将药方交给马群时,有些不放心的交代他,让他拿着药方先去别的医馆问问有没有问题,若没问题再抓药。 吩咐完后,他回来守在钱来宝的床榻边。 钱来宝身手不凡,这段时间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样,此刻瞧见她这般柔弱的躺在床榻上,他看着有些心疼。 她半阖着眼,有些昏昏欲睡,觑见他坐在床榻前,一时也没多想,说道:“我原本想今天跟你辞行,却没想到会突然病了。” “你要走?”他俊眉顿时拧蹙起来。 “你的脚伤已痊愈,那套掌法我也全都教给你了,我出来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没想到她已知道他的脚伤好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拿什么借口再挽留她。 下一瞬想起昨天的事,她突然要走,说不得与他昨天说的那些话有关,他连忙解释,“昨天我是担心你受关从宗的蒙骗,话才会说得有些重,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那话太锋利了,让她有些难堪。 “关从宗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人。”尤不休一时忍不住月兑口而出。 “更好的人?那人在哪里?”她抬眸看向他,眼里有丝迷茫,不知是不是因为病了的缘故,看着他,她心里竟生起一丝委屈。 她与他已拜了堂,可这人却不要她,而她还傻傻的一路护送着他来到临川。 她议了八次亲,都未曾拜堂,婚事便告吹。 唯一一次拜了堂,却是在母亲的强迫下完成,两人被送进她寝房时,她曾萌生过一个念头,要是这人肯要她,那她就如了母亲的愿,当他的妻子吧。 可他不愿与她做夫妻,所以她帮他逃但不久前表哥出现,有意与她重修旧好,这人却一再阻挠、批评他,这又是为什么? 既然对她无意,又何必要多管她的事尤不休被她一问,有一瞬间要月兑口说自己,但他及时回了神,咽回到嘴边的话,“这人……总会出现的。”不知为何,想到她日后可能嫁给别人为妻,他就有些不快。 想起他曾说过,他在家乡有个未婚妻的事,钱来宝心里无端有些难受,“你出去吧,用不着在这里照顾我。” “我脚伤时蒙你照顾多日,此时你病了,照顾你也是应当的。”尤不休温言道。 “我想睡了,你还是出去吧,你在这里我不习惯。” 他想留下,但她都这么说了,他不得不起身,“那好吧,我先出去,待药煎好后,我再帮你送过来。” 他刚走出房门,就见关从宗过来。 “你怎么会从来宝房里出来?”关从宗神色不悦的质问他。 看见此人,尤不休冷下脸,还来不及出声,就听见房里传来钱来宝的声音,“我病了,尤大哥过来看我。”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闻言,关从宗挤开站在房门口的尤不休,直接进了房里。 他走到床榻前,神色关切的问道:“可请大夫来瞧过了?” “大夫已来过。” “那大夫怎么说?” “他说是染了风寒。” “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定是这阵子跟着姓尤的东奔西跑,才累出病来,等你这病好了,我便送你回去。”关从宗一脸担忧的念叨着。 他之前问过钱来宝,怎么会与姓尤的在一块,她只简单说是应他所托,护送他来临川。 他担心这孤男寡女在一块会生出事来,尤其这姓尤的还一味阻止他亲近钱来宝,更让他暗恨在心头,巴不得尽快分开两人,才有机会好好修复与钱来宝之间的情谊。 见他进去,尤不休也不走了,转身又进了房里,听他暗指是他连累了钱来宝,才让她染了病,他驳道:“钱姑娘的事不劳关公子费心,既是我把她从凤林武馆带出来,我自会送她回去。” 关从宗被他一再破坏好事,对他早有诸多不满,毫不客气的质问,“你不过是见我表妹武功高强,人又心善,才利用她送你来临川,甚至把她当奴仆般使唤,让她替你驾车,这也就罢了,既然人都已到了临川,你还纠缠着她做什么?” “钱姑娘仁义,见我受伤,才会护送我前来临川,尤某感激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将她当奴仆使唤。为感谢她千里相送,尤某早已备妥谢礼要答谢她。” 他这番话是对着钱来宝说的,说完,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只先前就准备好的锦盒,打开来,里头盛放一只通体莹润的玉镯,一看就是上品。 他递过去给她,“若送黄白之物未免俗气,也怕钱姑娘不肯收,这玉镯是用上等的玉料所雕,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钱姑娘收下。” 钱来宝没接过,婉拒道:“是我们钱家对不住你在先,我送你来临川也是应该的。” “那天的事只是误会,因为这事能结识钱姑娘,对尤某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这谢礼还请钱姑娘收下,莫要再推辞。”他拉过她的手,将那玉镯塞进她手里。 这阵子因为有她在身边,让他避开了一切倒霉的事,他对她娘当初强押他与她拜堂的怨气,早已消解得差不多。 钱来宝想把玉镯退还给他,但她的手被他握住,她怔怔地看向他。 尤不休俊美的脸上露出温朗一笑,一脸诚恳的表示,“这只是我一点小心意,钱姑娘就收下吧,否则我心难安。” 见尤不休竟握住钱来宝的手,关从宗上前啪地一声拍开两人的手,出声怒斥,“你个登徒子,意敢当着我的面轻薄来宝!” 尤不休缩回被他拍疼的手,神色从容的瞥他一眼,“尤某对钱姑娘不敢有任何轻薄之意,不过是希望钱姑娘能收下在下的谢礼,一时情急逾矩了。” “我瞧你分明是对我表妹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关从宗叱骂了他一句,接着看向钱来宝。 “表妹,我瞧此人言行轻浮,举止不端,不是可信之人,你莫再理会此人!” 尤不休冷哼了声,“有趣,做贼的竟反倒喊抓贼!” 听他这般讽刺,关从宗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姓尤的,你一再污蔑我,当我是好欺的吗?你再敢口出恶言,可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钱来宝出声道:“表哥,放开他,他不懂武功。” 关从宗不愿在钱来宝面前动粗,放开手,为自己辩解道:“这小子屡屡出言羞辱我,我实在是忍无可忍。” 钱来宝静默一瞬,而后启口道:“表哥,你先走吧,我有话与他说。” “我不放心你……”关从宗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 “表哥,我有话想同他说,你先出去。”她再说了句。 关从宗这才不甘愿的离开,但临走前,他再表达了一番自个儿对她的关怀之意。 “我不会走远,就在外头,有什么事你就叫我一声,我会即刻进来。” 尤不休在他离开后,上前将房门掩上,再走回床榻边,想听她要同他说些什么垂眸望了眼被他塞在自己手上的那枚玉镯,钱来宝缓缓启口,“你别老是那样说我表哥。” 见她竟是要替关从宗说话,尤不休心头顿感不豫,质问她,“你是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 “我没有。”她否认。 “既然如此,就别再给他机会亲近你。”他恼她的不争气,明明被别人辜负了,却一点都不记恨对方。 “他虽负了我,但我与他没什么生死大仇,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表哥除了背着她另娶他人为妻的事之外,在此之前待她一直很好,也因此在那事过了那么多年之后,再见到他,她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他。 “他毁婚另娶,这还不算大仇吗?” 他不知道她脑袋瓜是怎么长的,竟不觉得这是深仇大恨,换作是他被人这般辜负,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对方。 她摇头,她当年虽曾伤心,却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 男女之情勉强不得,或许表哥更中意他娘为他订下的那门亲事,所以才会弃她而娶了对方。 良禽能择木而栖,人自然也能择心之所喜而娶。 “我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宽宏大量?”他被她给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我爹说量大的人才有福。”而她娘则是睚眦必报的人,得罪了她的人,她一向不轻饶。她接着说道:“总之,请你别再为难我表哥。” “你若想作践自个儿,我也无话好说!”见她自始至终都在维护着关从宗,尤不休气恼的拂袖离开。 出来见到关从宗,两人相见,犹如仇敌般,各甩了对方一个冷脸。 而房里的钱来宝,在尤不休出去后,垂下眼,抬手捂着心口的位置。 她不是想替表哥说话,而是不想让自己越来越在意尤不休。 他说她蠢,她确实不聪明,她很害怕自己会像当年倾心于表哥那样,又再爱慕上另一个人。 虽然当年的感情已事过境迁,不复存在,可是那在得知表哥另娶之后的伤心,她至今仍记得。 她不想再伤心一次,尤其在知道他已有了未婚妻,她更不该让自个儿萌生不该有的念头。 恼怒的回了房里,瞧见马群在他房里,尤不休有些烦躁的抱怨。 “你说那丫头怎么会那么蠢,被骗一次还不够,还要被骗第二次。”她虽不承认,但从她一再维护关从宗,就可看出她分明对那人还余情未了。 “四爷怎么知道那关从宗对钱姑娘不是真心真意?”马群虽不明白适才发生了何事,但近来能让四爷这般气恼的,就只有一件事。 “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 马群瞥了眼自家四爷脸上那显而易见的不忿之色,四爷的性子素来从容沉稳,对事情鲜少这般武断,也很少那般为难一个人,可以说从他第一眼见到关从宗,就不喜此人,而原因嘛,自然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尤不休接着想起一件事,“我让你们调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属下也正要禀告四爷这事,这关从宗是山拢县人,关家在山拢县薄有资产,是当地望族,其母是凤林武馆的馆主钱永时一位表姨的三女儿。关从宗在七年前迎娶蔡氏为妻,三年多前,蔡氏救了一个外地来的男子,收留在关府里头,不想蔡氏竟与其暗生情愫,就在两年前,卷走了关家不少钱财,与其私奔。关从宗是在上个月接到有人在临川见到他妻子与那奸夫的消息,这才赶来临川想抓他们。” 听完,尤不休问:“他抓到他妻子了吗?” “似乎尚未找到。” “派人暗中帮他找找。”尤不休交代了声,接着再说:“还有,再派人给他递几个他妻子下落的消息。” 马群不解的说:“可咱们并不知道他妻子的下落……” “不知道就随便编造几个。”他就是要让他忙着追查他妻子与那奸夫的下落,而没空再去纠缠钱来宝。 马群顿时意会过来,“四爷为了钱姑娘,费了这么多心思,咱们这趟办完事回繁城,可要带钱姑娘一块回去见老爷和夫人?”他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位钱姑娘有没有可能成为尤家下一任主母。 尤不休此时心情烦乱,想也没多想的回了句,“带她回去见我爹娘做什么?” 闻言,马群有些意外,“四爷不带她回去?” 尤不休忽然醒悟马群问他这话的意思,他沉默了会儿,神色有些复杂难辨的启口说:“你可有发现,我近来都没再遇上什么倒霉之事?” 马群仔细回想了下,“经四爷这么一提,似乎是这样没错。”四爷霉星高照,一日里总要发生几件倒霉事,最近平静得有些离奇。 “打从遇到她,那些倒霉的事就鲜少再发生,她就像张护身符一样,让那些霉事离我离得远远的。” “竟有这事!那四爷打算怎么做?” 既然她有这样的用处,更该把她带回去才对…… 尤不休有些茫然的摇摇头,他心绪有些紊乱,厘不清此时心中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只是因为钱来宝能助他让霉运退散,他心头似是隐隐还纠缠着另一种陌生的情感。 马群见到素来行事果断的主子此时竟露出如此纠结之色,不知在心烦什么,在他看来这件事很简单,有个方法可以一举两得。 “不如四爷娶了她,如此一来,四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钱姑娘了。” “娶她?”尤不休有些错愕。 “没错。钱姑娘还未嫁人,四爷也未成亲,我瞧四爷似乎不讨厌钱姑娘,不如就娶了她,如此正好一举两得。”只怕四爷自个儿都没发觉,他不只不讨厌钱姑娘,还十分在意她,之所以处处针对关从宗,不就是担心钱姑娘被他给抢走吗? 闻言,尤不休拢起眉心。 他不会因为那种原因就随便娶妻,他若要娶妻,一定是因为他倾心于对方,就像爹娘一样,彼此有情,才能结为此生伴侣。 他没把他当初被迫与钱来宝拜堂的事告诉马群,在他心中,那次他完全是被逼的,因此他不认,可适才听了马群那番话,仿佛沸油入锅,在他心头炸起了一阵激荡。 有什么从他心底被翻卷了出来,逼得他无法再回避,不得不正视。 他想到被强掳到钱家那晚,她义无反顾的助他逃走,而后一路护送他来到临在客栈大火那夜,她冲进他房里,抱着他逃出去,她手臂明明那么纤痩,却一把就抱起比她还高壮的他。 当她又再冲进起火的其他厢房里去救人时,他焦急得想将她抓回来绑在身边,不让她再以身犯险。 终于找着她时,她的脸都被熏脏了,可他一见到她,就恨不得将她拽进怀里,好抚平自己担惊受怕的心。 明明事有打算琶临川就让她回去,可真到了临川,他为了她连马群和孙翔都不愿相认,只想有个理由能留下她。 从一见到关从宗就让他心生厌恶,是因为那人曾负过她,在发觉那人竟有意想与她重修旧好时,简直让他无法容忍。 这一切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在他一层一层剥落了他的自尊之后,露出了藏在心底的情愫。 倘若她与他最初的邂逅,不是在那种被胁迫的情况下,也许…… 午后时分,察觉到身子逐渐恢复了一丝力气,钱来宝惊讶的坐起身,她盘坐在床榻上运转内息,半个时辰后,内力已恢复几分,身子不再虚软无力。 发现这点,她自然也心知她压根就不是染了什么风寒,而是被人下了软筋散之类的迷药。 她虽知晓这药,但因未曾被下过这种药,加上经验不足之故,因此先前才会一时没有想到这点。 问题是谁、又在何时对她下了药?她竟浑然不察。 还有那个大夫……他竟看不出她是被人下了药,除非他是庸医,可他当时诊了她脉象,明确的指出她身体的情况。 看来这个大夫八成有问题,且她一直觉得自个儿定是在哪里见过他。 她仔细回想着他那张蓄着大胡子的脸,还有那道从左额延伸到印堂的伤疤,以及眼下那颗黑痣,这么醒目的一张脸,若是她曾见过,定是不会忘的。 但她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回想起他那双眼眸时,渐渐与她记忆中的某个人对上,钱来宝蓦然一讶,难道是三哥?! 可好端端的,三哥做啥扮成大夫的模样,且若真是三哥,他没道理看不出她不是染了风寒,而是中了软筋散啊,三哥常在江湖上行走,不可能连这点都瞧不出来那他为何要骗她? 还是她想错了,那大夫不是三哥? 可她越想那双眼眸那眼神,越觉得像是自家三哥。 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她只好先将心中的疑惑暂时搁下,起身下榻。 想起尤大哥先前临走时对她所说的那句话—— “你若想作践自个儿,我也无话好说”她咽下心头的苦涩,将昨日收拾的包袱拿出来,取来笔墨,提笔留下一封辞别信,而后悄然离开。 一直藏在暗处留意自家妹子的钱镇,见她提着包揪离开厢房,似是打算要走,嘟囔了句,“这丫头怎么走了,亏我先前为了阻止她离开,悄悄给她下了软筋散,不让她走,没想到竟然只多留了她半天。” 这段时日为了自家妹子日后的幸福,他可是煞费苦心,想撮合她与尤不休。 如今事情都还没成,小妹这一走,她与尤不休的缘分可就到头了,钱镇一时之间犹豫着是要再想办法留下自家妹子,抑或是去通知尤不休。 略一沉吟,钱镇想起尤不休身边有个武功不错的人在暗中保护他,于是在自家小妹离开后,他在她房里弄了些动静,想引人过来。 马群听见隔壁钱来宝住的厢房传来异响,想起先前听主子提过她身子不适的事,见自家四爷正微阖着眼,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事,他没惊动他,先过去查看。 来到钱来宝的厢房前,发现房门竟是开着的,他讶异的往里头望去,一个人影都不见,本该在房里休息的钱来宝不知所踪,他连忙走进屋里查看,只发现搁在桌上的一封书信和一只玉镯。
第6章
看完她的辞别信,尤不休心急如焚的追了出去。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他已经管不了之前所想的那些事,他只想把她追回来,想让她能一直一直留在他身边。 钱来宝一路步行离开临川城,那辆马车不是她的,她没动,不过她自小习武,脚程快,很快就出了城。 来到城门外,她有些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喃喃的说了声,“今日一别,后会无期,保重。” 说完,她提步正要离去,有一人骑马来到她面前。 “噫,表妹,你这是要去哪?”关从宗驾着马儿来到她面前,翻身下马,见她拿着包楸似要离开,讶道。 先前有人来报,说是在城外瞧见那对奸夫婬妇,他出城去找,但找了半响也没找着,只好先回来,没想到会在城门外遇上钱来宝。 “我要回去了。”钱来宝神色平静的回了句。 “你要回去?可你不是身子不适吗,为何要急着走?”他面露关心的问。 “我身子已好多了,没什么大碍。” “要不等我……” 关从宗心中盘算着想先留下她,等找到那对奸夫婬妇,再送她回去,但他话尚未说完,驾着马车急急追来的尤不休,见到钱来宝竟与关从宗在一块,误以为她是要跟着关从宗回去,顿时又惊又怒。 “你不辞而别,竟是要跟他走!” “我与表哥是……”巧遇,但她这话只说到一半,便被关从宗打断。 看出尤不休误会了,但关从宗不仅不想让钱来宝解释清楚,还刻意扬声对尤不休表示,“我与表妹要回凤林武馆,劝你莫再横加拦阻。” 他这话无疑沸水入油锅,把尤不休胸腔里那把熊熊怒焰烧得更烈,瞪着钱来宝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你想清楚了,真要跟他走?!” 钱来宝只说了个字,“我……” 关从宗便再截住她的话,不让她有解释的机会,“没错,我与表妹要一块回凤林武馆,把我们的事情禀告她爹娘。” 他们的事?!她竟真的要跟他重修旧好! 尤不休再也无法冷静下来,看着她,暴怒得口不择言的出声骂道:“你是瞎了狗眼吗?被他辜负一次不够,还要再相信他,你就这么怕自己嫁不出去,宁愿滥竽充数吗?” “姓尤的,你可以羞辱我,但不能羞辱我表妹!”关从宗一副无法忍受表妹受辱的表情,怒而朝他出拳,准备要趁此机会狠狠教训他一顿。 陪尤不休一块追来的马群及时出手,替他挡下那拳。 关从宗惊愕的看着他手背上的那道疤,一眼认出此人正是那天蒙着脸,不由分说劈头袭击他,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人。 当时那个蒙面人一拳拳猛朝他脸上挥,那手背上的疤痕就与眼前这人完全一致,他两眼喷火,怒声喝问:“你就是那天袭击我的那个见不得人的鼠辈?!” 糟,露馅了。不过马群脸上仍一派镇定,一脸无辜,露出似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关从宗不让他装傻充楞,怒诘,“你别想否认,我认得你手背上那道疤,当天打我脸的就是你那只手!”见他与尤不休在一块,关从宗立即醒悟,“是不是这姓尤的唆使你来偷袭我?” 钱来宝瞅见关从宗怒气腾腾的模样,不解的觑了眼尤不休身边的那名陌生男子,心中奇怪,表哥那天不是说他脸上那些伤,是为了买红豆糕,而被一个疯汉给打的,怎么又变成是被此人偷袭? 尤不休见机朝马群使了个眼神,让他先缠住关从宗。 马群不像孙翔,他自幼与尤不休一块长大,主子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他的意思,登时看向关从宗,出言挑衅,“没错,当天打你的人是我,不过这与四爷无关,是我看不惯你的为人,才出手教训你。凭你那身手,我不用三十招就能收拾你,哪还需要偷袭。”他很义气的替自家四爷扛下这事。 关从宗被他这轻蔑的话给激怒,“你这卑鄙小人,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吃我一剑!”他抽出腰上的佩剑,凌厉的朝他刺去,要报当日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之仇。 马群往旁一跃,将他给引走。 见碍事的人走了,尤不休沉下脸瞪住钱来宝,亲口再问一次,“你当真要跟他走?” 钱来宝轻摇螓首,“我要回武馆,与表哥无关。” 她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生气,纵使她真要跟表哥走,也与他无关不是吗?刚才竟不顾情面,说出那般伤人的话。 “既如此,那你为何会与他在一块?”他质问。 “我们在这儿巧遇。” “只是巧遇?”他面露怀疑之色。 “信不信随你,我要走了,告辞。” 冷淡的说了声,她径自往前走。她只是性子木讷了点,不是没有脾气的泥人。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他拦在她面前不让她走。 她被逼得动了怒,双眼瞋瞪着他,“我都已送你来到临川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话不多,性子也憨直温和,第一次见她这般发脾气,尤不休一时之间有些意外,“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骗了,那关从宗不是什么好人,你别信他,你若真想嫁人,绝不能嫁给他!” “我要嫁给谁是我自个儿的事,与你无关,你让开!”她冷着脸道。 见她执意要走,尤不休一时情急,月兑口而出,“怎么会与我无关,咱们已经拜过堂。” 听他提起这件事,钱来宝心中更加生气,“你不是不想认吗?现在又拿这件事来说嘴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见她发怒,一向辩才无碍的他突然窒了窒,“不,我是说……” 她不想再听他说下去,直接抬手拨开挡路的他,往前走去。 表哥当年抛弃她,就连跟她拜过堂的他也不要她,想起这些年来议亲失败一次又一次的事,她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和委屈。 她接着安慰自己,没人要她就没人要,纵使一辈子嫁不出去又怎么样,只要爹娘和大哥他们不嫌弃她,她就永远留在武馆,帮大哥、二哥和三哥他们带小孩,指点弟子们武功,度过余生。 看着她越走越远,尤不休的心越来越慌,他情不自禁的追了上去。 “来宝,你等等。”他不再唤她钱姑娘,月兑口直呼她的闺名,抬手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 她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他再大步上前攥住她的手,“我叫你等等,你没听见吗?” 她再次甩开他,“没听见,你走吧,别再来缠着我,我已经送你到临川,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他都订过亲了,还要她留下来做什么? 看着他徒惹心伤吗? “我认了!”尤不休索性停下脚步,朝着她大声说道:“我说我认了!” 她不明所以的回头瞥他一眼,他要认什么? 他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将她搂进怀里,在她挣扎时,他在她耳边说—— “我认了与你拜堂之事。” 说完这句话,他神情整个舒展开来,当初被强押着拜堂的不甘和怨气,全都随着这句话而消散一空。 “你一一”她惊讶的瞠大眼,下一瞬找回了自己声音,“可你不是已经订亲了吗?” “那事是我骗你的,当初被迫与你拜堂,我一时气不过,才会这么骗你,事实上我并未订过亲。”对她坦白了这件事后,尤不休心头不知为何轻松起来。 “那是你骗我的?”她一直以为他订亲了,没想到竟是谎言。 “没错。”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怔楞的呆呆望着他。 “你这傻瓜,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于你,想娶你为妻,你这笨丫头!嫁给我不比嫁给关从宗强上百倍吗?以后你别再理会他。”表明心迹的他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 然而听了他这番话,她没有如他料想那般面露惊喜之色,而是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见她沉默着不发一语,尤不休心忖她莫不是太惊喜了,才会一时傻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温笑着径自再说道:“等我办完这里的事,就带你回去见我爹娘。” 见她还是没答腔,他这才发觉不对劲,看向她,“来宝,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没有。”她难得任性的别开脸,不踩他。 “你在生什么气?”尤不休不明白他都向她吐露了心意,她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难道只准你撒谎骗人,就不许我生气?”她板着那张秀美的脸庞道。 鲜少见到她这般娇嗔的模样,尤不休纵着她笑道:“许,我没说不许。当初撒谎骗你是我不对,那么你打算气我多久,半天还是一天?”吐露了心迹之后,此时他看她的眼神又柔又宠。 “半天。”她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的选了一个,选完后才发现自个儿怎么那么傻呢,竟被他牵着鼻子走。 “好,那就半天,咱们回去吧,你染了风寒,得多休息才成。” “我没事了,我之前不是染了风寒,而是中了软筋散,才会全身虚软无力。”她将这事告诉他。 “中了软筋散,是谁对你下的药?” 尤不休诧道。 她摇头表示不知。 “该不会是他下的药吧?”尤不休怀疑的觑向仍在与马群缠斗的关从宗。 “不会是表哥,可能是……” 此时在城外没什么遮蔽之物,她抬目看向了马车的方向,适才她隐约瞟见有一人藏身在马车后头。 “可能是谁?” 她没说,直接朝着尤不休驾来的那辆马车走去。 马车后传来一声轻笑声。 钱镇嘴角噙着一抹笑从马车后头现身,大方地与妹妹相见。 钱家三兄弟模样都生得不错,老大、老二长得肖似钱永时,相貌英挺,老三钱镇则各像父母一部分,面容俊逸。 见自个儿猜测得没错,钱来宝面露喜色,喊了声,“三哥,果然是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钱镇笑骂了声,“我千里迢迢跑到这儿,还不全都是因为你这丫头,糊里糊涂就被人给拐走了。”说着,他眼神不善的睨了眼跟着妹妹过来的尤不休。 尤不休一派温雅的朝他颔首,也唤了他一声,“三哥。” 钱镇揶揄了他一声,“哟,现在认我这个三哥了。”说实话,那日母亲强行掳他回来与小妹拜堂之事,他本也不赞同,奈何母命难违。 而后从妻子那里得知他的身分,接着又发现他想把小妹给拐走后,他突发其想,与其阻止,不如静观其变,看看这事是否能有转圜的余地,因此在禀告母亲之后,便悄悄一路跟着他们。 他跟来一方面也是为了暗中保护小妹,倘若这尤不休存心不良,想暗害妹妹,他也能及时出手。 所幸这一路上,尤不休虽不时使唤小妹替他做事,倒也没亏待她,吃的住的都同他一样,连为她买的衣袍,都是用最上等的布料所裁制。 尤不休模模鼻子,讪笑地为自己解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与来宝算是情投意合,与当日的情况自是不同。之前无媒无聘的迎娶来宝太委屈了她,而且小时家中曾请相士为我相命,说我得满二十五,也就是过了今年才能成亲,为了慎重起见,我将会正式请媒婆上门说亲,盛大的将来宝娶回家。” 钱镇听了满意的点点头。 钱来宝却是在旁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脸红的岔开话题,问起三哥一件事,“三哥,今早那大夫可是你假扮的?” 钱镇有些意外的噫了声,“你竟能认得出来,是早就发现我的行踪?还是我的乔装有什么破绽?”鲜少有人能识破他的易容术,小妹是除了爹娘之外,第三个认出来的人。 “三哥的易容没什么破绽,我是从三哥的眼神认出三哥来的。”三哥的武功比她高,她丝毫没察觉到三哥一路跟着她,直到今早瞧见那大夫,才起了疑窦。 “眼神?我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之处?”钱镇纳闷的问。 钱来宝解释,“我自小与三哥一块长大,对三哥的眼神自然很熟稔。” 闻言,钱镇模着下颚忖思着,下回不如试试自家娘子,瞧她能不能认出他的眼神来。 站在一旁的尤不休想起一件事,钱镇既然假扮大夫,定也知道她中了软筋散之事,却没说出来,还胡乱说她是染了风寒,这其中定有问题,钱镇是来宝的兄长,应不会害她,因此他推断出一件事,“那软筋散莫非是三哥对来宝下的?” 闻言,钱来宝也疑惑不解的接腔问:“三哥为何要对我下药?” “我这么做还不全是为了你这丫头。”他没直接说出原由,觑见马群与关从宗那边也快打完了,说了声,“走吧,回客栈再说。” 马群身手不错,武功约莫与钱来宝在伯仲之间,关从宗虽曾在凤林武馆学武多年,可早已荒废,自是远远及不上马群,落败是必然的。 因此最后马群以一记开山拳将他击倒,迫上了尤不休三人。 关从宗揩掉唇边的血沫,看着往回走的几人,紧攥拳头恨恨的捶向地上,无比懊悔的想着,倘若他这些年来没有疏懒懈怠,今天也不会受这羞辱。 既然表白了心迹,尤不休也将他真实的姓名告诉钱来宝。 听了之后,钱来宝瞪住他,“你叫尤不休?原来你连名字都是骗我的。” 尤不休连忙解释,“我虽没告诉你真名,但因我在家行四,所以外头的人都称我一声四爷,我告诉你我叫尤四,原也不算骗你。” “你这是狡辩。”先骗她他订亲了,接着连名字都是假的,钱来宝怀疑的看着他,“你说你还有什么事情骗了我,不如都一并说了吧。” “除了我订亲的事和名字之外,没有其他瞒骗你的事了。”他这话才刚说完,房门口传来一道欣喜热络的声音—— “四爷,我听马群说咱们不用再躲着,可以过来服侍您了!”孙翔一时高兴忘了敲门,直接闯了进来。 钱来宝望向孙翔,很快就认出他是那天在尤不休跟前摔了一跤的人。 她瞥了眼一脸兴高釆烈的孙翔,再觑向尤不休,“你那天不是说他认错人了?” “呃……”尤不休没好气地横了孙翔一眼,心中暗自决定回繁城后,就换掉这胆小又没眼色,只会坏事的小厮。 “四爷?”孙翔不明所以的望着自家主子,丝毫不知因为自个儿的出现,拆了主子的台。 尤不休赏他一记冷眼,抬手撵他,“你先出去。” “是小的做错了什么事吗?”孙翔一脸无辜。 “你……”瞥见跟在孙翔身后的马群,尤不休懒得与他多说,索性让马群把这不长眼的家伙给拎走。 被马群拎出去的孙翔可怜兮兮的问他,“马哥,四爷为什么要赶我走?” 马群没有半点同情心的回他一句,“因为你蠢。”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尤不休看向钱来宝,试图解释,“当时我不想你走,所以才没与孙翔和马群相认。我那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一心想留下你,不希望你离开。” 钱来宝姑且接受了他的解释,接着认真再问:“你老实说,你还有没有其他骗我的事?” 不希望被她当成了骗徒,尤不休这回仔细回想,须臾后摇头道:“没了,真的没有了。” “以后不可以再骗我。”她要求道。 既然两人日后要生活在一块,就不能再有欺骗的事。 他握住她的手承诺,“这次骗你也是不得已,以后咱们就是夫妻,夫妻本该坦承相对,自是绝不会再有欺瞒你的事。” 说完他的事,换他要求她,“你以后别再与关从宗纠缠不清。” 她申明,“我没与他纠缠不清。”都是他来纠缠她。 “他若再来找你,你不许再理会他。”尤不休叮嘱。既然他已认定她,自是无法容许她与别的男人再有所牵扯。 钱来宝有些顾虑,“他到底是我表哥,对他置之不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与关从宗虽做不成夫妻,可她也不觉得有必要撕破脸。 “他当年都弃你另娶,你还理他做什么,难不成你对他还有情分在?”尤不休有些不悦的质疑。 他认为她就是太心软,才会让关从宗厚颜无耻的一再对她纠缠不休,对付这种人,就该狠下心直接撵走,不该给他任何机会。 “我与他的事都已过去,如今对他早已没有任何情分,只拿他当一般亲戚看待。”钱来宝澄清。 对于在他之前,她曾倾心过他人的事,尤不休有些不是滋味,他恼恨那负了她的关从宗,但转念一想,当年关从宗若不负她,他与她也没有机会相识,说来倒该感谢关从宗,才能让他和她有今天。 这么一想,他对关从宗的憎恶倒是消减了一分,尤其在想起他背弃钱来宝另娶的那名妻子背着他偷人,还卷走了他不少钱财与那奸夫私奔,这也算是关从宗辜负了钱来宝的报应吧。 接着思及自有她在身边后,那纠缠自己多年的霉运终于退散,他可说是捡了个宝,此时看着这宝贝,他怎么瞧怎么喜爱。 他一时情动,捧住她的脸,朝她的粉唇落下一吻。 “来宝,你真是我的幸运护身符。” 她秀美的脸庞泛起一抹嫣红,觉得也该向他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也捧着他的脸回亲了下。 见她这般,他眼里染满了怜爱和笑意,按着她的后脑杓,加深了这个吻。 她羞羞怯怯承接着他的吻,胸口甜甜暖暖的,荡漾着一腔的柔情。她好想将此时的欢喜之情告诉母亲,让她也能分享她此时的喜悦。 娘不用再为她担忧了,有人要她了,而这人还是她自个儿也喜欢的。 心有所属,两情相悦的滋味,美好得教她沉醉。 半晌,她呢喃的望着他问:“尤大哥,你真的要娶我吗?”不是骗她的? 他看见她眸底的那抹忧虑,知她此前议亲八次都没成,怕是因此才会这么担心,他无比认真的告诉她,“当然是真的,等我这边办完事,我送你回去,再跟你爹娘商讨我们的婚事。那日拜堂太草率了,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光明正大的迎你进我尤家的大门。你放心,这次绝不会再有任何变故,你等着做我尤家的少夫人。” 他在心里发誓,往后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一丝委屈和伤害。 她的心在他这番话的抚慰下暖烫了起来,不再有任何疑虑,靠在他怀中微笑道:“要是我娘知道这事一定会很高兴,你不知道我娘为了我的婚事,都要愁白了头。” 一想到要去见她那泼辣霸道的娘,尤不休不禁有些头疼,不过他行商多年,即使面对皇亲国戚也无所惧怕,她娘不过是爱女心切,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一件事,他从怀里取出那枚先前送她,又被她连同辞别信一块留下来的玉镯,亲手替她套在手腕上。 “这玉镯子是用最上等的羊脂玉所雕成,是我送你的订情信物,不许再拿下来。” “嗯。”钱来宝注视着他的双眼熠熠发亮,满腔柔情几乎要涌了出来。 她作梦都没有想到,当初她随手扔出去的包子,竟真的被她砸来了一个夫君,老天爷没有亏待她,最终赐给了她一桩好姻缘。 凤林武馆偏厅。 “你说武家想求娶咱们如云?”低头啜着茶的孟海菁在听了媒人婆的话后,掀起眼皮顾了她一眼。 被武家请托登门提亲的媒人婆瞅见她这表情,心里有些没底,那张擦着厚粉的脸堆着笑表示,“这武家二郎年纪轻轻,今年才二十,已在军中立下大功,被擢升为校尉,前途不可限量。武校尉心仪如云姑娘,因此有意想与如云姑娘结这秦晋之好。” 这武家也是重风县人,凤林武馆是重风县四大武馆之一,在武二郎从军前与钱家子弟也有往来,因此与钱如云见过几面孟海菁哼了声,搁下手里的茶盏,挑剔道:“他一个校尉长年得待在军中,咱们如云若嫁过去,一年能见到他几次?这岂不是要她守活寡。”她女儿的亲事都还岌岌可危,这媒婆就上门来替人求娶她大孙女,简直是不长眼。 长幼有序,如云要嫁也得等她姑姑真正稳妥地嫁了再来议亲,否则要是中途生变,侄女先出阁,身为姑姑的来宝却还小姑独处,这岂不是要叫人给笑话了。 为了促成这门婚事,媒婆连忙道:“话不是这么说,那武校尉在军中十分受器重,一旦日后成为将军,那如云姑娘就是将军夫人——” 孟海菁不客气的打断媒人的话,“咱们不稀罕什么将军夫人,要的是能同咱们如云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与其嫁给一个一年里见不到一次的将军,还不如嫁给一个寻常人家,起码冷了热了还有个人在身边嘘寒问暖。” 她话刚说完,老大钱进的媳妇,同时也是钱如云的母亲杨君兰走了进来,悄悄在婆婆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孟海菁听了,神色顿时一变,惊喜道:“当真?” 杨君兰温婉的轻点螓首,“这是三叔寄来的信,公公让我拿来给您看。”她说着把一张纸条递过去给她。 接过纸条,孟海菁迫不及待的低头就看,看完后眉开眼笑,“我就说咱们来宝不是个没福气的,呵呵,最后等着她的果然是最好的。”在女儿多次议亲的对象里,这尤不休不论是身家抑或是相貌,都是里面最出挑的。 老三的来信里写着,尤不休与来宝情投意合,待临川的事办完,便要带着来宝一块回来,商量正式迎娶她的事。 这好消息让她那秀媚的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的宝贝闺女终于要嫁出去了! 她此刻心情大好,再看向替武家来求亲的媒人婆时,也不再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诸多挑剔了。 她笑盈盈出声道:“这武家二郎我也见过他几次,人长得端正,看那品倒也不错,年纪轻轻就成了校尉,确实是个能干的。” 媒人婆被她这话说得一楞一愣的,不明白方才还将人狠狠嫌弃了一顿的钱夫人,怎么眨眼间就仿佛变了个人,说起武二郎的好处来了,不过她心思转得极快,见机赶紧说道:“可不是,这二郎的人品家世都不错,足以配得上如云姑娘。” “好吧,这事我再考虑考虑,也得问问如云那孩子的意思。” 孟海菁打发走媒人婆,再将手里老三的飞鸽传书看了遍,喜笑颜开的对着老大媳妇说道:“来宝这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等她出阁后,也该安排如云的婚事了。依你看,那武家二郎如何?”如云是老大的女儿,因此她征询媳妇的意见。 杨君兰性子素来温顺,且心里也觉得武二郎确实不错,因此柔顺的表示,“我看的人没婆婆多,若婆婆觉得好,那他定是好的。” 她明白婆婆这么高兴,是因为三叔传来了好消息,方才她得知这消息时也很欣喜,因她知道若小姑亲事一天不稳,女儿也不可能赶在小姑前出嫁,如今小姑的婚事总算有了着落,终于可以开始安排女儿的婚事了。 繁城尤府。 瞧见丈夫进来,俞心萝欲开口说话,胸口忽地一时气息涌动,喘咳起来,“咳咳咳咳……” 尤康平连忙快步走到床榻边,推开一旁伺候着的婢女,轻抚着她的胸口。 稍顷,喘咳稍止,俞心萝轻摇螓首表示,“没事了。老爷,你先坐下,我有事想问你。” 尤康平依言在床榻前坐下,儒雅的脸庞神色温柔的望着妻子。 “我听说老爷想让咱们儿子娶何家的千金为妻,可有此事?” 心知这事瞒不了妻子太久,尤康平坦承道:“是有这事,你这两日又犯病了,所以我才想等你好点再跟你说。不休过了今年,明天二十六就可以娶妻了,也该给他订下一门亲事。” 俞心萝明白自个儿体虚多病,丈夫不想她操心,许多事情不告诉她,其他的事她倒也不在意,但这事她不得不过问。 “不休的婚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他回来再跟他商量吧。”她秀眉轻颦,问出心中的疑惑,“且不说其他的,这何家的家风不怎么好,何家两个少爷都不学无术,老爷怎么会想与何家结亲呢?” 尤康平不急不缓的表示,“那何家千家我瞧过,品貌端正,人又聪慧伶俐,足以匹配咱们不休。” 听了丈夫的话,俞心萝仍是有些顾虑,“可何家……” 尤康平握着妻子的手,温言安抚她,“那都是些不实的传闻,听信不得。你别瞎担心,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我不会马虎的,你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休向来有自个儿的主意,你突然替他订下这门亲事,等他回来,若是不中意呢?” “他不娶也得娶。”这事没得商量,为了守住那个秘密,他无论如何都会让儿子迎娶何胜宏的女儿为妻。 见丈夫的语气罕见的流露出一抹强硬,俞心萝诧讶的看着他,“老爷?” 丈夫子素来宽和,平日里也十分尊重儿子的意见,府里但凡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会征询儿子的看法,这婚姻大事何等重要,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这事独断专行,也不事先与她和儿子商量便决定。 结亲的对象还是素来家风不甚好的何家,令她不得不心存疑窦。 尤康平缓下语气,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解释道:“我拿了那何家千金的八字给相士批,说她的八字与不休乃是天作之合,能兴家旺宅,再适合不过。”
第7章
丝毫不知道远在繁城的父亲已为他订下一门亲事的尤不休,这几日过得十分舒心快活。 人逢喜事精神爽,在与钱来宝坦承了彼此的心意之后,尤不休再也没有烦心的事,事事顺遂,每日一早都是笑着醒来。 晨起后,先跟着钱来宝练完一套掌法,接着便带着她游山玩水,逍遥似神仙。 钱镇在见到两人已情投意合后,便先一步回了凤林武馆。 至于那关从宗,尤不休让人透露了几个关于他妻子与那奸夫的下落给他,他疲于奔波迫查,这几日压根没空再来纠缠钱来宝。 这日午后,尤不休带着钱来宝坐在一艘画舫里,一边游船赏景,一边尝着茶果甜点。 “来宝,这芙蓉糕味道不错,你也尝尝。”他拈了一块芙蓉糕,亲昵的喂到她嘴边。 她张嘴吃下,觉得也该回敬他才是,拿了块自个儿觉得好吃的莲蓉饼喂他。 他含笑吃下,两人就这般,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无心赏景,专心投喂着对方。 此时再美的景,在他们眼里都比不上对方,两人眼里只有彼此。 钱来宝从来没被人这般宠过,虽然爹娘和几位兄长都很疼她,但那种疼爱与尤不休对她的这种呵宠是不同的。 她整个人仿佛泡在蜜里,里里外外都透着抹浓得诱人的甜蜜。 一直到日落时分,两人才离开画舫,尤不休接着提议,“晚上咱们去观星台,我听人说在观星台许愿,能让人心想事成。” 观星台是位于临川城东边的一处高台,那里视野辽阔,夜里能望见满天的繁星,不知从何时起传出说,在那里对着星辰许愿,能让人达成心愿。 “好。”钱来宝温顺的应道,不管他想去哪里,她都会陪他去。 跟在后头的孙翔,看着两人那股子化不开的浓情密意忍不住心生羡慕,打算回去后,也让娘给他找个媳妇来。 在去观星台前,他们先去祭五脏庙,准备找家酒楼用晚饭。 正来到酒楼不远处,突然传来咒骂声“……给我站住,总算让我找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非砍死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不可!” 随着骂声落下,钱来宝接着便瞧见一对男女神色仓惶地在前头逃着,而关从宗满脸恚怒的在后头紧追。 一旁的尤不休自也见到了,有些意外,“看来似乎真让关从宗找到他妻子和那奸夫了。”难不成他让人编造的那几个消息,竟这么刚巧就让他给蒙到,把人给找着了。 “看表哥那神色,好像真的想杀了他们。”钱来宝脸上微露一丝担忧。 “这也怪不得他,换作我,若遇上这种事,怕也无法轻饶。”没有男人能忍受妻子与人相奸,还私奔的事。 钱来宝忽地看向他,郑重表示,“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闻言,尤不休轻笑了声,他的来宝怎么这么可爱,“嗯,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他的来宝不是那种水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 钱来宝还想再说什么,听见一声惨叫传来,“啊——”她回头看过去,见关从宗已追上那对男女,将他们给踹倒在地。 他暴怒的殴打着两人,即使对着妻子下手也丝毫不留情,打得那女人惨叫连连。 那女人抱着他的腿出声求饶,“别打了、别再打了,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她那张艳美的脸庞此刻涕泗纵横,狼狈不堪。 关从宗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上提起,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来,要我饶了你?!” 蔡凤疼得眼泪鼻涕直流,恐惧之下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不是我,是他、是他,都是他的错,是他唆使我离开你,我也不想的。” 闻言,关从宗发狠的朝那男人胸口重重踹去一脚,将他踹得吐了口血出来。 那男人模样长得十分斯文俊秀,他什么都没辩解,看了蔡凤一眼,一肩扛下所有的罪,“没错,是我强迫她跟我走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杀全冲着我来就是,别再打她。” 听他认下所有的罪,蔡凤楞了愣,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好,你有种,我就打死你这奸夫!”关从宗泄愤似的,下手毫不留情,一拳一拳的落在那男人身上。 这里闹出的动静不小,路旁有不少人围观,原本有人想要出声阻止他的暴行,但在听见他们所说的话,得知原委后,吞回要劝解的话,看热闹似的看着关从宗暴打那奸夫,还有人在旁吆喝着。 “打,用力打,这种不要脸的奸夫淫妇,就该活活打死才是。” 那男人毫不还手的挨打,被打得吐血不止,奄奄一息,蔡凤见状心口一痛,再也看不去,扑到情郎的身上,不让关从宗再打他,哭求道:“别再打了,别再打了,你会打死他的!” 当年她嫁给关从宗后,一开始夫妻俩确实也恩爱过一阵子,可是直到遇到情郎后,她才真正明白情爱的滋味,那让人完全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她日日夜夜的思念着他。 最后熬不住满腔的情思,她向他表露了心迹,没想到他对她也一样……一开始他们是瞒着关从宗暗地里私通,后来他受不了与她这般见不得人的日子,决定要离开。 可她舍不得他走,在留不住他的情况下,她最后决定与他一块私奔,逃离关家,到外地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两人一路来到临川,在附近的一处村子里住下,以为日子能一直就这样过下去,没想到关从宗竟会千里适迢找来。 见她护着那奸夫,关从宗恨声骂道:“滚开,否则我连你一块打!” 蔡凤抱着被打得满脸是血的情郎不放手,豁出去的说:“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当初是我先勾引他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关从宗气狠了,两眼发红,“好,我就成全你,打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他出手要朝蔡凤狠狠打去,那一拳在半途被人给拦下。 “是谁敢多管闲事?!”他怒道,抬起眼,瞥见那拦阻他的人竟是钱来宝,他微微一怔,“表妹,你怎么在这儿?” “别打了,再打下去真会闹出人命。”钱来宝劝了句。 “他们两人死有余辜!” 钱来宝适才在旁看了一会儿,看出他妻子与那奸夫彼此有情,男的一肩扛下所有的错,女的也护着他,两人虽然做出对不起表哥的事,但情有可原,她不忍见他们被表哥给打死,也不想表哥因此背上人命,因此再劝解了句,“打死人是要偿命的,表哥觉得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值得吗?” “……”关从宗看着紧紧抱着那奸夫的妻子,脸色铁青。 见有人出面替他们说话,蔡凤啜泣的出声求道:“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我与他是真心相爱,你成全我们吧,我把当初带走的那些银子全都还给你,只求你放我们一马。” 听见妻子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关从宗紧攥着拳头,恨得快咬碎一口银牙。 在蔡凤背着他与奸夫私奔后,他对蔡凤除了恨,早已没有夫妻之情,可她当着奸夫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不啻是在羞辱他跟着钱来宝一块过来的尤不休,慢条斯理地出声,“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他们两人真心实意相爱,关兄何不高抬贵手成全他们?也算是一件美事。” 这话听在关从宗耳里无异是风凉话,一把火从他胸口烧了上来,“姓尤的,你说得出这种话来,真换作是你,你能做得到吗?” 尤不休从容温雅的回答,“当然,夫妻既然已离了心,再强求也无用,我会成全对方,让她离开。”不过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眼神温柔的睇向钱来宝,他相信她不会这么对他。 一旁围观的众人在听了钱来宝和尤不休的话后,有几人也出言相劝—— “是呀,你打也打了,气也出够了,让他们走吧。” “瞧他们两人也算真心真意,你就成全他们吧。” “兄台,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女人既然心都不在你这儿了,你留着她何用,打死他们还要偿命,这可划不来。” “兄台一表人才,再找个妻子不难,不如休了她再找个更好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关从宗。 暴打了他们一顿,关从宗已没先前那般愤怒,他抬首望了眼围观的众人,最后觑向站在一旁的钱来宝,出声问她,“表妹,你也要我饶了他们吗?” 她想了想,对他说了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表哥若肯原谅他的妻子,也等于是饶过他自己,紧揪着他们不放,对他没什么好处。 蔡凤见有这么多人替他们求情,扶着情郎跪坐在地上,噤声不语,唯恐一出声又惹来关从宗的怒恨,只能惊惶的等着他的决定。 关从宗脸色变幻不定,回想起当年初见蔡凤时的惊艳,为了娶她为妻,他背弃了与表妹的婚约。 婚后,他与蔡凤恩爱的度过几年,而后当那奸夫出现,勾走了她的心,也带走了她的人,令他蒙受莫大的羞辱…… 他再抬眸瞥向钱来宝,当年他为蔡凤毁婚辜负了她,对她造成的伤害绝不亚于蔡凤背叛他之事,可再重逢后,她对他无恨也无怨…… 垂眸看着被他打得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两人,半晌后,他走进一旁的酒楼,借来纸笔,提笔写下几行字。 外头的蔡凤和情郎不敢离去,待关从宗出来之后,他将手上那封休书丢到她脸上,冷漠的开口。 “这是休书,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我关家的媳妇,滚吧,有多远走多远,别让我再瞧见你们。” 蔡凤捡起休书,喜极而泣,向他磕了个头,迭声道谢。 “谢谢!谢谢!” 她接着看向最先为他们求情的钱来宝,朝她鞠了个躬,然后再朝尤不休和其他人欠身道谢,这才扶着受伤的情郎,步履蹒跚的离开。 休离了妻子,关从宗纠结在心里两年多的恨意也随之消解大半。 翌日,他将自己收拾妥,将下颚的胡碴子刮干净,穿了袭水蓝色的长袍,来找钱来宝,打算全心全意挽回与她的旧日之情。 “表妹,经过蔡凤的事后,我才明白你的好,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他不再委婉,直接了当的表明心意。 尤不休两手横胸,站在二楼厢房的窗前看着底下的两人。 在屋里头沏茶的孙翔忽觉得一冷,疑惑的瞅向窗子,他记得今早外头还是秋阳高照啊,该不是要变天了吧。 不过自家主子就杵在窗子前,让他没能瞧清外头的天色。 倒是一旁的马群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前,配着隐隐飘来的醋酸味,一脸悠哉的饮着茶。 底下,听见关从宗的话,钱来宝一脸正色的回答他。 “表哥无须补偿我什么,当年的事都已过去,不要再提了。如今我与尤大哥已互诉了心意,等尤大哥办完事,就会与我一块回武馆,正式向我爹娘提亲。” 站在二楼窗前的尤不休听见她坦白的将他们两人的事告诉关从宗,原本不悦的俊脸,登时笑得春暖花开,而不明所以的孙翔突地感受到屋里一下子又回温了。 关从宗闻言,脸色愀变。 钱来宝似是没瞧见,接着诚心诚意再说道:“希望表哥也能早日觅得好姻缘,从此夫妻恩爱,不再相离。” 关从宗不甘的问:“你真要跟了那姓尤的?”他满心期待过来见她,以为能遂了心愿,与她再重修旧好,却听她亲口说她要与别的男人成亲了,仿佛挨了记重拳,令他又痛又难堪。 “嗯。”她微笑的颔首,眸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甜蜜之色。 “那姓尤的处处利用你,你别被他给骗了!”关从宗妒恨道。 “他是曾骗过我,但他答应我,以后不会再骗我了。” 拍额,这丫头怎么连这种事都说了出来,他忍不住了,决定下楼去。 “他欺骗过你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别相信他!我对你才是真心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待你!”说着,关从宗情急的拽住钱来宝的手,想要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不等钱来宝挣脱他的手,飞快下楼来的尤不休走过去,用她教他的那套掌法的其中一式,狠狠朝关从宗的手拍去,迫使关从宗放开了钱来宝的手,他接着将钱来宝扯到自己身后,抬眉睨瞪关从宗。 “要说欺骗,你这背叛过来宝的人,才不值得再相信。我与来宝已指天为誓,要厮守终生,劝你莫再来纠缠。” 关从宗沉下脸怒声质问他,“你除了使唤利用表妹,还能给她什么?” “我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能让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能纵着她宠着她护着她,但凡她想要的东西,我都能捧到她跟前给她。”这番话尤不休是看着钱来宝说的,那嗓音里的宠溺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关从宗毫不客气的质疑他,“她想要的你都能给她?你有那能耐吗?” “凭我繁城尤家,我所说的每一件事,我都有能耐办得到。”尤不休傲然道。 闻言,关从宗一楞,“繁城尤家?” 他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尤不休,想起传说中的一个人,“莫非你是尤家四爷?”繁城尤家乃历代积善之家,大名鼎鼎,大运王朝几乎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没错。”尤不休神色从容的颔首。 关家虽也薄有资产,但比起尤家之富,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看着眼前的尤不休,再觑了眼被他护在身后的钱来宝,看得出她一颗心已在尤不休身上,他已无力再挽回什么,沉默须臾后,关从宗自嘲一笑。 “输给你,我心服,但望你日后能好好对待我表妹。” “我自是会如珠如宝的宠着她。”这话用不着他说,他也会做到。 离开前,关从宗再看了钱来宝一眼,神色失落的道:“当年我不知珍惜,是我没福分与你结为夫妻,盼你日后能一生幸福。” 钱来宝怔怔的目送他离去,想起表哥在武馆学武时,两人曾度过一段开心的日子,而后在等待他来迎娶她,他另娶别人为妻时,她曾伤心又愤怒,如今再回忆这段过往,已云淡风轻,没在心上留下什么痕迹。 知道关从宗这是死心了,赶跑了情敌,尤不休神清气爽的牵握着她的手,“走吧,陪我去作坊验收那批玉雕,等办完这事,我们就回重风县拜见你爹娘。”他迫不及待的想将她娶回去。 亲自验看,确认这批要送进宫中的玉器无误后,尤不休接着与临川分行的管事商讨将玉器运送进京的事。 那分行管事禀道:“太后生辰在十一月二十三,若顺利的话,这批玉器在十月中句前应就能抵达京城,赶在太后生辰前送进宫中。” “我此番委托了凤林武馆帮咱们护送这批玉器进京,他们的人约莫这两日便会到了,届时你与他们会合后,再押送这批货进京,交给京城分行的陶管事。” 在钱镇离开前,尤不休便已将这护送玉器的差事委托给了凤林武馆,肥水不落外人田,照顾岳父家的生意这是肯定要的重风县的武馆,平时除了传授来习武的弟子武功之外,也会接些护镖的活儿,凤林武馆也不例外。 “咦,这批玉器不让信扬镖局押送吗?”尤家旗下产业众多,所属货品常需南来北送,尤家护卫的人力不够,因此固定聘雇几家镖局押镖护送贵重的货品,而临川城这边的货,向来是由信扬镖局押送,突听自家四爷说改了别家,这分行管事有些意外。 尤不休没向他透露他与钱来宝的关系,找了个理由解释道:“这批玉器是宫里特地为太后生辰所订制,不能出任何意外,因此我才找来凤林武馆的武师帮忙护送” 虽然分行管事私下与信扬镖局有几分交情,但他看得出这事主子已决定,也没敢反对,便附和道:“凤林武馆我也听说过,是重风县四大武馆之一,据说钱家父子几人武功十分了得,朝廷里有几位将军就是出自凤林武馆。四爷能请来凤林武馆帮忙护送,这批玉器定能安全送到京城。” 尤不休接着吩咐,“凤林武馆钱三爷会亲自带人过来,届时要怎么运送这批玉器,你再与他商量。” 他要送来宝先回钱家,待谈妥正式迎娶事宜后,再回繁城尤家。 谈完玉器的事,那分行管事想起一件事,“对了,四爷,老爷差人送来了封信要给您。”他连忙掏出一封信交给他。 尤不休接过信,看完后有些讶异,信里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催促他若办完事,让他速归。 他在外办事,父亲从未这般来信催促他,他心忖莫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略一沉吟后,私下与钱来宝商量。 “我爹催我回去,要不你先同我回尤家,等见过我爹娘,我将咱们的婚事禀告他们后,咱们再一块回武馆,我好向你爹娘请罪,你看可好?”繁城与重风县在不同的方向,若要到重风县再回繁城,便会耽搁些时日。 钱来宝颂首,“好。”出来这么久,她虽有些想念爹娘,心下却也想与他再多待一些时日。 两日后,钱镇与钱安一块领着几个武馆的武师过来。 在得知尤不休打算要先回繁城一趟,钱家两兄弟觉得,小妹初次到尤家见公婆,还是有兄长相陪较妥当,因此商量后,决定由钱安带着武师押送玉器进京,而钱镇则陪着小妹一块与尤不休回繁城。 一路上,钱镇骑马跟在马群所驾的马车旁,偶而便会伺机向马群打探一些尤家的事。 对于即将与公婆见面,钱来宝也有些紧张。 尤不休安抚她,“你放心,我爹娘都是很和善的人,他们见了你,定会如同我这般喜爱你。” 为让她更加了解尤家,他将尤家的一些事告诉她。 尤家的先祖信奉“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句话,因此立下家训,要求尤家子孙每赚得十分银子,就要拿出其中一分银子来行善。 除此之外,尤家先祖还留下两句话,告诫后代子孙—— 多妻多妾多祸事,多子多孙多败家。 妻妾多,后宅为争宠便不得安宁;而子孙多,为争夺家产,便会勾心斗角,偌大的家产也会给败光。 “……因此代代以来的尤家子孙,都没有人纳妾。” 听完他所说的话,钱来宝心下十分钦佩尤家祖先的睿智,对于要去拜见公婆也不禁生起了一抹期待。 尤不休想起一件事问她,“我娘身子骨一向不好,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简单一点的功法,让她也能练练,强身健体。” 钱来宝想起一套功法,点点头说:“有一套如意功,很适合体虚身弱的人练,不过要日日勤练才能见其成效。” “那以后娘就交给你来督促她练这如意功。”尤不休欣喜的道。 钱来宝也毫无二话就一口答应,“好”尤不休接着握住她的手,佯作不经意的提起,“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这几天他一直在找机会想告诉她这件事,他若不说,等回了繁城之后,她定也会从其他人那儿得知他自幼霉星高照之事,与其让她从别人那里知晓,倒不如他亲自告诉她。 “什么事?”她抬眸看向他。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这人打小就被霉神给缠上,每天总会发生几件倒霉的事。” “咦,有吗?”这阵子与他在一块,她没发现他有遭遇过什么倒霉事啊。 他一一细数给她听,“先前咱们来临川的路上半路遇到强盗,多亏你,才将那些强盗抓了起来,还有一个杆妇拿着菜刀追砍丈夫,她绊了一跤,手里的菜刀朝我飞来,要不是你出手打落,那刀只怕就砍在我身上了……还有一次,在客栈里,有个小二端着热汤过来,突然滑了跤,眼看那碗热汤朝我飞过来,你将手里的竹筷掷出去,打偏那碗热汤,我才没被泼着……” 经他这么一提,她才发现真如他所说。 说完,尤不休笑道:“自与你相遇后,这些倒霉的事都被你化解了,这几天更是鲜少再发生什么霉事。”这阵子一切顺顺当当,让他更加确信,她真是他的护身符,能克制那霉神。 她怔怔的望着他,“你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娶我?” “不是。”不想她误会,尤不休连忙解释,“我先前同你说过,尤家祖训不得纳妾,所以我这一生只会娶一个妻子,我不会为了这样的原因,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子为妻,我若娶,只娶能让我心悦钟情的女子。” 说到这里,他爱宠的在她额心落下一吻,“你议亲八次都嫁不出去,直到遇到了我;而我自小霉星高照,直到遇到了你,霉运才退散,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天作之合,注定要结为夫妻,谁离了谁都不成。” 他的笑容里带着暖意和爱意,她抬起手轻轻滑过他的嘴角,也牵起唇瓣漾开一抹笑,回应道:“嗯,我们是天生一对,是老天爷给我们做的媒。”所以当初那枚包子谁不砸偏砸到了他。
第8章
先一步得到通知的尤府李管事,领着一干下人在大门处恭候自家四爷归来。 一见到马群驾着马车抵达,李管事殷勤的来到马车边,等着迎接小主子。 看见走下踏板的尤不休,李管事启口唤了声“四爷……”接着就见他亲昵的回头扶着一位陌生的姑娘下来。 “来宝,到了。” 钱来宝下了马车,抬眸望着尤家,尤家不像寻常的富贵人家,大门漆成朱红色,尤家的大门是深棕色,门庭看起来十分朴素,没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奢华大气,丝毫不像是繁城首富之家。 “四爷,这位姑娘是……”一旁的李管事不解的出声询问。 尤不休温声为他介绍,“李伯,这位是钱姑娘,闺名叫来宝,是我在临川城订下的未婚妻,我带她回来拜见爹娘。”他也没落下钱镇,接着说道:“这位是钱三爷,是钱姑娘的三哥。” 李管事是尤家的老人,在尤家待了一辈子,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尤不休对这位看着他长大的管事,言谈间也透着一抹亲近。 闻言,李管事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惊讶的一怔,但很快恢复如常,朝钱来宝恭敬的喊了声,“见过钱姑娘、钱三爷。” 钱来宝先前已听尤不休提过这位老管事,便和三哥一块朝他回了个礼,“李伯你好。” 李管事接着朝尤不休请示道:“四爷,老爷已在大厅里等您,您看小的先吩咐下人带钱姑娘和钱三爷去休息可好?” “我顺道带来宝和三哥去见爹,你吩咐下人把南院的清合居整理整理。”他想趁这机会,把他与来宝的婚事跟爹一并说了。 李管事连忙委婉再道:“四爷,您这趟回来,老爷可能有事要与您商量,您看要不要先让钱姑娘和钱三爷去歇会儿,晚点再安排他们去见老爷?” 隐约瞧出李伯脸上的异样,尤不休略一沉吟,朝钱来宝和钱镇改口道:“是我思虑不周,一路赶回繁城,你们应当也累了,我先让人带你们下去休息。” 对他这安排,身为客人的钱来宝与钱镇自是没有意见。 李管事指派了几个丫头,领他们两人往南院清合居去,再随着尤不休前往大厅。 途中,尤不休向他询问母亲的身体,“李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娘的身子可还好?” “夫人前阵子又犯病了,不过四爷放心,这两天已好多了。” 听见母亲已无恙,他点点头,“那府里可有其他的事?” 李管事略一犹豫了下,答道:“是有一事,不过这事让老爷告诉您吧。” 尤不休没漏看李管事的表情,从他有些凝重的神情看来,他心忖莫非府里真出了什么大事,连李管事都不敢说,这么一想,他不禁加快脚步,来到大厅。 尤康平已在大厅里等着儿子,瞧见儿子进来,他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儒雅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回来啦,这趟到临川辛苦你了,我听说你们在半路上,因为拉车的马儿被雷声给吓到,突然狂奔起来,马车摔进河里,你与马群、孙翔因此失散。” “是有这事,不过倒是因祸得福,这趟回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禀告爹和娘。” “这么巧,我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喜事,是什么喜事?”尤家人丁单薄,府里的主子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尤不休很讶异,不知这喜从何来,总不会是娘又有身孕了吧。 “我替你订下了一门亲事——”尤康平话未说完,就见儿子出声反对。 “爹,把这门亲事退了!”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这婚事我已给你订下,岂能说退就退。” “爹,孩儿在临川城已定了亲。”尤不休这才明白先前李伯那欲言又止的神色是怎么回事,他没想到父亲竟不先与他商量,便替他订下婚事。 闻言,尤康平一脸错愕,“你说什么?!” “我已订亲了,这趟回来,我把她一块带回来,要拜见爹娘。” 尤康平脸色一沉,语气强硬的命令,“你不能娶她,你只能娶何家的女儿。” “孩儿已承诺要娶来宝为妻,不能娶何家的女儿。”尤不休鲜少顶撞父亲,但这次他不得不违拗父亲的意思。 而且父亲向来是个明理之人,此番异于往常的态度,让他心中起疑,他不明白为何父亲非要他迎娶那何家的女儿。 一向温文儒雅的尤康平见儿子竟不肯听他的话,动了怒,“我说了你不能娶她,你只能给我娶何家的女儿为妻。” “我与来宝已有白首之约,除了她我不会娶任何人。”郑重表明心意后,尤不休接着软语说道:“孩儿活了二十五年,从没求过您什么事,求您成全我与她,退了这门亲。您若为难不好开口,孩子愿亲自前去退婚。” 对于父亲的异样,尤不休思忖或许是因为父亲向来重诺,才会不肯退亲,可婚姻乃终身大事,他不能为了父亲的守诺,背弃来宝去娶别人为妻。 尤康平怎么也没料想到儿子这回出门,会带回自个儿中意之人,但即便如此,他仍不得不棒打鸳鸯,拆散他们俩。 “何家的亲事绝对不能退,就当那姑娘与你无缘,是咱们尤家对不起她,她若要怨,就让她怨为父吧。” “爹,您这是要我当个薄幸的负心人,辜负来宝吗?我幼时您就曾告诉过我,咱们尤家子孙不能纳妾,所以娶的妻子必要是自个儿所钟爱之人,如今我找到了自己情之所钟的人,您为什么不肯成全我,非要逼我娶那何家的女儿?” 看着儿子,尤康平眼底藏着一抹沉痛和歉疚,他无法告诉儿子他的苦衷,为了那个秘密,他不得不狠心拆散他们两人。 “爹让你娶何家千金自有爹的道理,你就当是爹对不起你吧,这门亲事咱们绝不能退。” “发生了什么事,爹究竟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非逼我娶何家的千金?”他不相信何胜宏有能耐能胁迫爹订下这门亲事,何家祖上曾是朝廷大员,但这几代以来,早已家道中落,家中子弟不成材,如今甚至连秀才都没能考取一个。 可他又想不出有什么原由,让父亲在明知他心有所属的情况之下,还坚持要他娶何家的女儿。 尤康平忍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只道:“没有什么理由,只因那何家小姐的八字与你相合,能兴宅旺家,她是最适合你的良配。” “说起良配,来宝与我才是天作之合的良配。”尤不休接着将自从遇到她后所发生的事一一告诉父亲,“……所以来宝她可说是我的幸运符。” 听完儿子所说的话,尤康平攥紧缩在衣袖中的手,无法再硬起心肠,逼迫自个儿的儿子,不发一语的沉默离开。 尤不休若有所思的注视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父亲一向宽和,这次如此强硬的要他娶何家的千金,委实太不寻常,定是出了什么事。 见过父亲之后,尤不休随即来向母亲请安,叙了几句话后,他试探的询问母亲,“孩儿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一切可安好?” “很好,没什么事,对了,你爹替你订了门亲事。” “这事适才爹与我说了,不过孩儿这趟出门,结识了一位姑娘,并与她订下了亲事。”他接着将如何认识钱来宝,并进而与她情投意合的经过告诉母亲。 听见儿子已心有所属,俞心萝十分高兴,她并未把何家的亲事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儿子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想必丈夫也是这么认为,因此没有多想,关切的迫问儿子关于准媳妇的事。 尤不休一一告诉她。 见儿子说起心上人来,那眉眼间的神色温柔得不得了,俞心萝知道儿子是真心喜爱着这姑娘,她也爱屋及乌的道:“娘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她了。” “晚点我就带她过来见娘,对了,她自幼习武,身手不输给马群,她有一套功法能让体弱之人也能强身健体,她答应了要教娘练,希望娘练了之后,身子能好些。” “娘都一把年纪了哪还能学武。”俞心萝摇头笑道,见到好一阵子没见的儿子,她的心情极好,就连气色也红润了几分。 为了母亲的身子,尤不休哄着她,“来宝说学武不分年纪,只要有心就能学,这套功法不难,娘定能很快就学会,每天只要练上半个时辰就够了。” 母子俩许久未见,尤其在得知儿子有钟情之人后,俞心萝兴致高昂的与儿子讨论起他大婚之事。 见母亲这般高兴,尤不休没让她知道,适才在厅里,他与父亲为了迎娶钱来宝之事所起的争执。 这晚尤康平回寝房,俞心萝兴高采烈的与他谈起儿子的婚事。 “既然不休有了属意的姑娘,那何家的亲事就退了吧,这么退婚虽说对何家有些过意不去,咱们想办法补偿他们一些就是,不管怎么样,儿子的幸福可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见丈夫沉默着没答腔,她不解的拽着丈夫的手,唤了他一声,“老爷怎么不说话?” 尤康平轻拍着妻子的手,应了句,“这事我再同何家商量看看。” “十万两银子?你当咱们何家贪图的是那点银子吗?”何胜宏脸庞原就有些臃肿,此时横眉怒目的表情令他的神情看起来多了分净狩之色。 “何兄究竟怎么样才肯答应退亲?” 尤康平沉住气问。 何胜宏毫不退让的表示,“若做不成亲家,我也没必要再替你守着那秘密,这事尤兄自个儿看着办吧。” 何家早已家道中落,如今只靠着祖上留下的一些家产在硬撑着,他两个儿子又不成材,早晚有一天坐吃山空,不过老天爷到底眷顾他们何家,竟让他无意中得知了那个秘密。 原本他打算用这秘密向尤康平勒索一笔银子,不过继而一想,他那两个儿子挥霍成性,再多的银子他们也留不住。 还不如替他们找个会下金蛋的靠山,让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 因此他没向尤康平索要一分银子,而是用那秘密要胁尤康平与何家联姻,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尤家退了这门亲事。 “并非我想毁婚,而是不休已降外头自个儿订下一门亲事,这趟回来连人都一块带回来了,他娘也很中意那姑娘。”为了退掉这门亲事,尤康平再加码道:“倘若十万两不够,我愿再多加五万两,当作是退婚的补偿。”十五万两银子都足够买下十个何家还绰掉有余。 何胜宏心动了下,但想起尤家那偌大的家业便忍住了,坚持不肯退亲。 “尤兄,我早说了我可不是贪图你们尤家的银子,而是诚心诚意想与你结这门亲。嫂夫人和不休没见过咱们家淑宛,他们若是见到淑宛,就会知道淑宛才是最适合当尤家媳妇的人。” 他两个儿子虽不成材,但他却生了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儿,他对自家女儿很有信心,因此接着再道:“要不这样吧,就让淑宛过去住几天,陪陪嫂夫人说说话、解解闷,她就会知道淑宛有多好了。” 这尤康平的弱点就在他妻子身上,他们夫妻俩鹣鲽情深,十分恩爱,只要女儿能入得了他妻子的眼,这桩婚事就不成问题了。 顺道也能借此让女儿亲近尤不休,收服他的心。 “这如意功招式很简单,只有三式,刚开始先练上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等熟练后再慢慢增加。”钱来宝昨日已见过俞心萝,今日晌午时分便过来传授她如意功的练法。 尤不休有意让钱来宝与他母亲多熟稔些,因此没有跟在一旁,而是带着准小舅子钱镇出去遛遛。 钱来宝教完她三个招式之后,看着她演练一遍,在一旁纠正她的姿势,这三个招式都很和缓,重在调息与锻炼筋骨。 练了几回后,俞心萝额上微微泌出了层薄汗,气息也有些急促,待她收功后,钱来宝称赞道:“夫人练得很好,以后日日照着这样练,身子骨定会慢慢强健起来。” 接过婆子递过来的帕子,俞心萝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般练了几回,她觉得精神好了几分,笑看着钱来宝,“怎么还叫我夫人呢。” 钱来宝楞了楞,“不叫夫人要叫什么” 一旁伺候的婆子笑着提点她,“姑娘都与咱们四爷订亲了,自然是要随着四爷叫啦。” 闻言,钱来宝有些羞涩的看向俞心萝,轻声唤了声,“娘。” 俞心萝满意的牵起她的手,让婆子拿出她事先准备的见面礼,一支镶着碧玺的发簪,亲自为她插到头发上,“瞧,这支簪子果然很适合你。” “多谢夫人……娘。”钱来宝连忙改口。 她这位准婆婆模样生得十分柔美,性子也温柔,与她母亲截然不同,与她说话,她也不禁随之放轻嗓音。 俞心萝正想让钱来宝陪她到花园里走走,却见丈夫领了个面生的姑娘过来。 “淑宛拜见夫人。”何淑宛一见到俞心萝,恭敬的欠身行了个礼。 尤康平温言为妻子介绍,“她是何家小姐,何家父子几人近日有事要出远门,因她娘早就不在了,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留在府里头,何兄便请托我照顾她几天。”为了让何淑宛能名正言顺的暂时住到尤家,他不得不编造出这理由来。 俞心萝心中有些讶异,何家父子纵使不放心何淑宛,也该请托自家亲戚代为照顾才是,怎么会请托到他们尤家这儿来? 何况这何胜宏除了已过世的妻子外,还纳了好几房的姬妾,他两个儿子也都娶了不少妻妾,难道何家那些妻妾也都一块出门了吗? 心头虽疑惑,但俞心萝也没当面询问丈夫这事。 何淑宛在尤康平说完后,也柔声启口道:“这几日过来叨扰,麻烦夫人了。” 俞心萝看向这位端庄有礼,五官明黯的何家千金,微笑的颔首道:“既然来了,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吧,不用多礼。” “多谢夫人。”她福了个身,抬眸看了一眼钱来宝,盈盈浅笑的问了句,“不知这位姊姊是……” 俞心萝已从儿子那里得知钱来宝的年纪,这何淑宛看着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模样,因此她为两人介绍道:“这是来宝,你唤一声钱姊姊就是。” 钱来宝朝何淑宛点了点头,她隐隐觉得这位何姑娘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那像在评估着什么。 这日午后,尤不休接到了一个消息,从临川要送往宫中的那批玉器,在半途遇上山洪暴发,玉器和分行的人与钱安带去的几名武师如今下落不明,他回来匆匆交代了声,便赶着与钱镇过去一趟。 得知自家兄长和武馆的人出了事,钱来宝原本也想跟着一块过去,她会武功,去了也许能帮得上忙。 却被尤康平以那边的情况不明,去太多人也无济于事,且她正在教俞心萝那套如意功,如今俞心萝还没练熟,让她留下来教她。 尤不休在瞅见何淑宛竟住进他们家,担心父亲仍不死心,想让他娶何家小姐,因此在离开前特别叮嘱钱来宝。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多陪陪我娘,还有记得防着那姓何的姑娘,别让她同娘太亲近。”他担忧万一何淑宛哄得娘高兴,会让他们俩的婚事生变。 得了他的嘱咐,在送走三哥与尤不休后,钱来宝来到俞心萝住的院子,见到何淑宛正陪着她闲聊书画的事。 俞心萝出身书香世家,年轻时便有才女之称,她能诗善画,何淑宛性情聪慧,幼时也跟着教席先生读过几年书,书读得比两位兄长还好,何胜宏曾感叹过,女儿为何不是男儿身,否则以女儿的才华,去投考科举,定能榜上有名,重振何家在来尤家之前,何淑宛已约略从父亲那里得知这位尤夫人的事,因此投其所好,陪着她聊诗画。 钱来宝搭不上话,她自幼习武,虽不至于不通文墨,但读的书不多,因此她们所谈的话题她聊不上,只能安静的坐在一旁倾听。 接下来两天,何淑宛天天都来俞心萝住的跨院,话题从书画到女红到厨艺她无所不知,且她口才伶俐,往往能将一件事说得有趣,常把俞心萝逗笑。 此时俞心萝接过她送的一条丝绢,赞道:“你这孩子的绣工真好,这丝绢上的这对蝶儿绣得栩栩如生,宛如真的在比翼双飞。” 何淑宛温言细语的轻笑,“夫人谬赞了。淑宛先前听说夫人与尤老爷鹣鲽情深,恩深爱重,这几日有幸能亲眼得见,心中甚是羡慕,不敢盼着有夫人这般的福分,只希望日后所嫁的丈夫,能有尤老爷一半那就够了。” 俞心萝轻轻拍拍她的手,“会的,你这孩子品貌双全,才华过人,日后定能嫁个好丈夫。” 她先前已从丈夫那里得知,何家不愿退亲,在得知儿子另订一门亲事后,何家希望能争上一争,遂让她过来暂住,想让儿子改变心意。 她瞅了眼静静坐在一旁的钱来宝,钱来宝性子木讷,不像何淑宛这般蕙质兰心,会讨她欢心,可钱来宝是儿子属意的姑娘,她纵使再欣赏何淑宛,也不可能让她当她的儿媳妇。 何淑宛柔声浅笑,“承夫人吉言,但愿淑宛真能有这一天。” 再叙了几句话,见俞心萝似是累了,她与钱来宝一块告退离开。 两人并肩走在一块,何淑宛微笑的问钱来宝,“钱姊姊每天都来教夫人练那套如意功,几日下来,我瞧夫人的脸色好了些,我瞧那功法不难,不知我能不能也练练?” 钱来宝没有多想的颔首道:“你若想练,自然可以。” “多谢钱姊姊,那明日一早,我就过来同夫人一块学那套如意功可好?” “嗯。”钱来宝点头答应。 何淑宛轻笑说了句,“钱姊姊真是个好人。” 相处几天下来,她已看出这钱来宝没有太多心眼,即使见她与尤夫人越来越亲近,既不曾试图阻止,也不会争宠,每天只是陪着坐在一旁。 即使她们冷落了她,她脸上也毫无愠色。 她不知该说她傻,还是说她太自信了,相信自个儿一定能嫁进尤家。 不管如何,尤家最后娶的媳妇一定是自己,因为爹手里握着尤老爷那个秘密,让她过来不过是探探钱来宝的底,同时让她亲近亲近尤夫人,为日后嫁进尤家做准备。 她并不讨厌钱来宝,倘若可以,她也不想与她争这尤家媳妇的位置,但爹的命令她不能不从,只能对不起她了。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钱来宝看了她一眼,她心中一直谨记着尤不休离开前,嘱咐她防着何淑宛的事。 可何淑宛与他娘所说的话题都是她不熟稔的,书画她不通、女红她不擅长、厨艺她也不会,全都搭不上话。 且这几天下来,她没在何淑宛身上感觉到她对她的敌意。 反而偶而会从她神情里感觉到一种无奈,那是被人强迫做着自个儿不喜欢做的事的一种无奈。 她心中奇怪,也不知是谁强迫了她做什么不愿意做的事。 翌日一早,钱来宝过来俞心萝的院子何淑宛已等在里头,正与俞心萝说笑着。 “……从前有个人去向一位老太太祝寿,他一开口就说道,‘这位老太太不是人。’他这话一出,可就惹得那家子的人都生气了,可他接着再说,‘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这话让老太太一听乐了。而后他接着说,‘儿孙个个都是贼。’一句话可又把一干子孙都骂了,不过他最后再说了句话,让大伙都笑开了。” 俞心萝听得兴起,追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偷得蟠桃献娘亲’,您说有趣不有趣?” “妙,真是妙啊。”俞心萝迭声笑叹。 说完,见钱来宝过来了,何淑宛柔笑着说道:“夫人,钱姊姊来了。” “来宝来啦。”俞心萝含笑看向她。 “是。”钱来宝应了声。 “淑宛说也想同咱们一块练那如意功,所以一早就过来了。” “嗯,她昨日与我提过了。” “那咱们就开始练吧,这几日练着你教的这套功法,我夜里好睡多了,白日里精神也好些。”俞心萝起身说着,与她们两人一块来到院子前的小园子里。 俞心萝已学会那套如意功,便径自练了起来,而何淑宛不曾练过,故而钱来宝在一旁教她。 须臾,俞心萝忽地惊叫一声,“啊——”整个人仰面摔了一跤。 一旁的婆子和婢女连忙上前扶起她。 伺候她的婆子急切问道:“夫人可有伤到哪里?” 钱来宝也赶紧过来查看。 俞心萝轻蹙着眉,面露一抹疼痛的按着自己的后腰,“我这腰好像扭了。” 一听她这话,那婆子赶紧吩咐一个丫鬟,“快,去请大夫过来。”接着她便同几个婆子、丫鬟将俞心萝送进寝房的床榻上。 钱来宝想上前看看,但那几个婆子和丫鬟围在床榻边,让她一时无法挤上前去没多久,得了消息的尤康平赶了过来,那些婆子和丫鬟见到他,这才让开床榻旁的位置。 “心萝,你伤到哪儿了?”他面色焦急的询问妻子。 瞧见丈夫担忧的脸色,俞心萝连忙摆着手表示,“没事,只是适才练功时,不小心滑了跤,扭了腰而已。”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宝不是在一旁看着你练吗?怎么还让你摔了。”他这话透着抹对钱来宝的责备之意。 俞心萝替她解释道:“这事不怪来宝,她正好在教淑宛,才会没站在旁边看着我练。” 闻言,尤康平神色难辨的回头看了眼站在后头的钱来宝与何淑宛一眼。 不久大夫来了,查看后,说俞心萝只是有些扭伤,休养几日便没事。 尤康平这才放下心,离开前,他将钱来宝也一块叫走。
第9章
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钱来宝将信收进信封里,把信搁在桌上后,她默默起身,拿着已收拾好的包揪,走向房门。 房门外,李伯等在那里,见到她出来,朝她欠了个身,说道:“马车已备好,请钱姑娘随我来。” “劳烦李伯了。”她低声说了句。 李伯无声轻叹了口气,他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默默的领着她往大门而去,在她登上马车要离开前,这才说了句,“钱姑娘一路保重。” 钱来宝朝他颔首,坐上马车,离开尤府,返回重风县钱家。 原本尤不休与她说好,待送她回去时,要一并上门向她爹娘提亲,可此时只有她只身一人回凤林武馆。 在她随着尤不休前来尤府时,她以为这次定能顺利出嫁,没想到又再横生枝节,她嫁不成了。 她抬手捂着嘴,阻止自个儿哭出声。 她满月复酸涩委屈,但却无法怨恨尤家人,因为是她自愿离开尤家,并不是尤不休辜负了她。 当时尤康平将她领进书房里,私下对她说道—— “钱姑娘,你可知道那何淑宛为何会住进我们尤家?” “不是说她爹和兄长都不在,所以她才暂时住进来吗?”这话是她先前亲耳听他所说的。 “这只是借口,她之所以住进来,是因为我在这之前,已替不休与何家订下亲事,没想到不休竟会带你回来。不休想让我退了何家的亲事,但何家不愿,这才要求让她住进来,想与你争上一争。” 听了他所说的话,她这才明白,尤不休离开前为何会让她防着何淑宛。 “您先前不说,此时告诉我这事,是为什么?”她虽不够聪明,却也明白,他在这时将这事坦白告诉她,定是另有目的。 “我想请你离开尤家,离开不休。” “这是……他的意思吗?”她不敢置信,他不要她了吗?她又要再被辜负一次?! “不,这是我的意思,不休并不知情。”尤康平神色凝重的接着道:“我明白这么做很对不住你,但就当是我求你,你不能嫁给不休,不休必须娶何淑宛为妻。” “为什么?” 观察了她几天,尤康平看得出她是个品性敦厚的姑娘,为了让她离开尤家,他将那守了二十几年的秘密告诉她。 “……所以为了他娘,他不得不娶何家的女儿。” 而知晓了秘密的她,为了尤不休,最后选择离开尤家。 虽然娘为她议了那么多次的亲,但她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这么、这么的想嫁人,她想嫁给尤不休,想成为他的妻子,想与他白首偕老、恩爱一生。 可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被她亲手斩断了! 她眼里的泪沿着指缝无声的滑落。 而另一边,在送走她后,李管事回去向主子复命。 “老爷,钱姑娘走了。” 尤康平沉默须臾,脸色沉重的说了句,“我这么做,不休日后定会怨恨我吧。” “您这么做也是为了夫人和四爷好。”回答了这句,李管事接着说道:“若是当年老爷能够狠得下心的话,这个秘密就不会被泄露出去了。”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且她当时已亲口答应,绝不会把那事泄露出去。”祖上留下的家训,要后代子孙行善积德,他岂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人性命。 “但她却不知感恩,还是把这事泄露了出去,以致如今老爷进退两难,不得不受何家的要胁。”李管事觉得主子太仁慈了,才会留下如今的祸端。 尤康平叹息一声,“事情既然都已成定局,她也死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只盼不休回来,别恨我这个做爹的狠心。” 这两日何胜宏又再拿那事来逼迫他,威胁他若再不赶走钱来宝,他就将那件事传得满城皆知。 为了妻子,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凤林武馆。 得知女儿回来了,孟海菁满脸笑容的出来见她,眉开眼笑的迎上前去。 “来宝你总算回来啦,可想死娘了。”她抱了抱女儿,接着朝她身后瞅了瞅,疑惑的出声询问,“咦,人呢?” “娘在找谁?” “还能找谁,这尤不休呢,先前你三哥来信,说他送你回来时,要一并提亲,要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去,这人呢,怎么没瞧见他,上哪去了?” “他先前接到消息,说二哥他们护送往京城的玉器,在半途遇到山洪暴发,所有人都失踪了,他和三哥赶过去找人。” 听见老二失踪,孟海菁关切的急问:“什么,那你二哥他们呢,可找到人了。” “在我从尤家回来前一天有传回来消息说,二哥他们赶在山洪暴发前绕道而行,因此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玉器也没事。”尤不休和三哥已与二哥见过面,很快就会回来,可她等不到他们回来,先一步回了武馆。 得知老二无事,孟海菁放下心,“那就好,你怎么不等他和你三哥回尤家,再一块回来呢?” “他不会来咱们家提亲了。”钱来宝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孟海菁一怔后,这才发觉女儿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以为尤不休想毁婚,登时勃然大怒。 “当初是他亲口对老三说要来咱们家提亲,如今他敢反悔不娶你,他拿你当什么,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吗,我这就去打断他的狗腿!”骂着,她撸着衣袖就要往外走,想替女儿去教训那负心汉一顿。 钱来宝及时拦住母亲,“娘,不是他不娶我。” 这阵子孟海菁一直在家里等着尤家来提亲,如今这期待落了空,气得都要冒火了,见女儿还拦着她,月兑口骂道:“不是他不娶你,难道还是你不想嫁给他不成?” “没错,是女儿不想嫁给他。” 孟海菁楞了楞,怀疑自个儿听错了,“你再说一次。” “娘,您别去为难他,是我不想嫁给他,不是他不想娶我。” 孟海菁不敢置信的瞪着女儿,“你说是你不想嫁给他?!” 钱来宝默然点头。 见状,孟海菁忍不住骂道:“你傻了吗?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不想嫁给他?” “因为、因为我不喜欢他。”她垂下眼,望着自个儿的鞋尖说道。 “你不喜欢他?”孟海菁狐疑的瞅着女儿,抬起她垂下的脸,“你老实告诉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三哥来信,明明说你同尤不休是情投意合,所以你才会同他一块去尤家不是吗,这会儿怎么会说不喜欢他了?”她性子泼辣却不笨,看出女儿另有隐情。 “我……不喜欢他爹,也不喜欢他娘,所以不想嫁进尤家了。”钱来宝从小到大没向母亲撒过谎,说完她转过身子,哀求道:“娘,您就别问了,总之我不想嫁给他了。”她答应过尤老爷,不将那个秘密泄露出去,因此连娘都不能说。 孟海菁见女儿说完,便跑向她住的小院,心里更加肯定,必是在尤家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女儿说出不嫁给尤不休的话来她一时犹豫着,是要亲自到尤家去问个清楚,还是等老三回来再问他。 刚好见到丈夫过来,她将这件事告诉丈夫,并询问丈夫的意思。 钱永时向妻子表示,“咱们也不知她在尤家发生什么事,贸然上尤家未免唐突,不如还是等老三回来再问问他。” 一路上尤不休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前赶回尤家,钱镇在与钱安会合后,两兄弟决定一块护送玉器上京,因此这趟钱镇没与他一块回来。 回到尤家,尤不休最想见的是阔别数日的心上人,不过还是按规矩,暂时按下相思之情,先去爹娘住的跨院拜见他们,但他丝毫没有料想到,会从母亲那里听见—— “这来宝也不知怎么回事,前天突然留下一封信给你就不告而别了。” “她不告而别?!”尤不休惊愕的站起身。 “是呀,那信还是李伯在她房里发现的。”俞心萝对于钱来宝突然不告而别一事也很纳闷,吩咐婆子将那封信拿来递给儿子。 “这信封了起来是要给你的,所以娘也没打开来看,你瞧瞧她信里写了什么,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呢?” 尤不休接过信,心急的拆开来看,信里只写了简单的几句话—— 尤大哥如晤:我仔细思量,深觉我不适合尤家,也不是尤大哥的良配,我们的婚约就此做罢,望尤大哥珍重。 一眼看完,尤不休又惊又怒,“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信!” 下一瞬,他抬眼望住一直未曾开口的父亲,想起在他离开前,父亲突然让何淑宛住进尤府的事,出声质问,“爹,是你趁我不在,逼走她的吗?” 不待丈夫开口,俞心萝轻斥道:“不休,你怎么同你爹这般说话!来宝信里说了些什么?” 他阴沉着脸将那封信递给母亲看。 看完,俞心萝也满脸讶色,不明所以,想了想说道:“莫非是这几日我冷落了她,她生闷气,这才会离开?”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来宝性子静,所以娘便常与淑宛说话,兴许是因此忽略了她,让她觉得受了委屈,这才闹脾气走了。”俞心萝将这几日的事简单告诉儿子。 “来宝不是会闹脾气的人,断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告而别。”尤不休明白她的性子,不相信她会因为这原因而离开。 “娘,她离开那天可有发生什么事?” 俞心萝回忆起那天的事说道:“那天早上淑宛也过来想同娘一块练如意功,来宝在教她,娘自个儿就在一旁练,不慎滑了一跤,扭伤了腰,大夫来瞧过后,娘睡了会儿,醒来后,就听说她走了。” “那天何淑宛也在?” “她见娘练了那如意功气色有好些,所以也想一块练。” 尤不休看向父亲,来宝之所以离开定是与何淑宛有关,他不愿当着母亲的面说什么,没再多留,离开了跨院。 问了下人何淑宛所住的厢房,他寻过去,吩咐婢女将她叫到一旁花园的亭子里。 花园四周挂了数盏红灯笼,亭子里也点了一盏,何淑宛徐徐走进亭子里,瞧见立站着的尤不休,柔声启口,“不知四爷这么晚找我来这儿有什么事?” “是你把来宝逼走的?!”他一开口便指责道。 何淑宛那张明艳的脸庞一脸莫名,“四爷何出此言,钱姊姊突然离开,我也很意外,这段时日我与钱姊姊相处和睦,我也不知她为何会忽然离去。” 想起他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想见之人却已不在,尤不休神色冷峻的对何淑宛道:“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赶走来宝,但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娶你为妻,你别白费心机,以为讨好了我娘,就能嫁进尤家!” 闻言,何淑宛静默了下,羽睫低垂,面露一丝委屈之色,“四爷误解我了,钱姊姊离开真的与我无关,我没有使任何手段逼走她,而我与夫人一见投缘,因此才会时常前去陪伴夫人说话,并不像四爷所指责那般,是为了嫁进尤家而有意讨好她。” 她这番话听在尤不休耳里,无异是狡辩之辞,他语气冷沉道:“你若不想嫁进尤家,明天一早就离开,我会去迫回来宝,等我回来后,不希望再见到你还在尤家。” “四爷误会了,我并未说我不想嫁进尤家,我适才所说,是我不会为了嫁进尤家便刻意去讨好夫人。夫人待我极好,我是真心拿她当自个儿的母亲般孝敬,并非虚情假意的奉承她。”她幽幽解释。 “拿我娘当你自个儿的母亲孝敬?你来尤府才几日,这种话亏你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我真是低估了你厚颜无耻的程度!”他毫不留情面的嘲讽她。 被他这般讽刺,何淑宛淡然一笑,“我明白四爷不想娶我,可我真没骗四爷,我确实敬夫人如自个儿的长辈,再说这桩亲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一切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她有些羡慕钱来宝,能遇上一个对她如此钟情的男子。 听她将事情全都推给她父亲,尤不休不再与她多言,决定去找父亲,要与他把话说清楚。 “爹,我以为您在见了来宝后,已经停了要我娶何家小姐的心思,我没想到您竟然趁我不在,将来宝赶走。” 在他看来,来宝会走,除了何淑宛,爹必定也从中做了什么,才会让她毅然决然的离开尤家。 “她留给你的信你也看了,是她自个儿走的,并非是我赶她。”坐在书房里,看着儿子脸上流露的那抹不忿之色,尤康平神色冷静的表示。 即使看了她所写的信,尤不休也丝毫不信她信上所写的那几句话。 “我离开前,她分明答应要等我回来,再一块回钱家,向她爹娘提亲,又怎么会突然改变心意呢,来宝这人心眼直,一旦认定一件事,便不会轻易改变,她不可能是自个儿离开的。” “不论你信不信,总之爹没有逼她,确实是她自个儿走的。” “为什么您就见不得我与她好,非要拆散我与她不可呢?儿子一辈子的幸福,难道比不上您一个承诺吗?若我真如爹的愿娶了何淑宛为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快活,这就是爹想见到的吗?”尤不休沉痛道。 “爹何尝愿意这样,若不是、若不是……”尤康平差点月兑口而出,最后他及时打住了话。 他早就怀疑父亲的异常定有原因,尤不休紧咬着他的话不放。 “若不是什么?爹究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连孩儿都不能说吗?孩儿不信爹您会狠心置儿子的幸福不顾,强逼我娶一个我不爱的女子为妻,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尤康平几度启口欲言,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 为了逼出父亲的话,尤不休再道:“爹,咱们是父子,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管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咱们父子一块想办法,总能解决的,您告诉我吧,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您非逼着我娶何家小姐不可?” “没办法,这事没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尤康平摇着头,紧皱着眉喃喃道。 “您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没办法呢?您说吧,不管发生何事,孩儿都会与您一块承担,因为咱们是父子啊!” 望着站在眼前,一脸关切的望着他的儿子,尤康平沉默良久。 为了让父亲说出他的苦衷,尤不休缓了神色,温声再劝,“爹,不管什么事,一定有办法能解决,您就告诉我吧,别再一个人藏在心里,我是您的儿子,本就该为您分忧解劳,我相信天大的事,只要咱们父子俩同心,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尤康平在儿子殷殷的劝说下,犹豫半晌后,终于卸下心防,徐徐向他说起二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 “二十几年前,一日,我贪杯多饮了几杯酒,回了房里,恰好那日你娘她回娘家去,我一时忘了这事,见有个婢女身形很像你娘,于是糊里糊涂便与她发生了肌肤之亲。而后我清醒过来,怕你娘得知这事,将那婢女送到别庄去。” 那丫头原本不肯走,在他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后才肯离开。 去了别庄后,她却当自个儿是主子,仗着他的名义,在那里颐指气使的使唤别庄的其他下人。 他何尝不知,当日是那丫头蓄意趁着他酒醉引诱他,他才会一时情不自禁,错把她当成妻子,而与她发生了关系,可都已做下那事,再迫究也无用。 妻子身子骨素来不好,尤其在一连生下三个孩子,都一出生不久便夭折,更让她的身心备受打击。 在第三个孩子也夭折后,她抑郁寡欢,因此他更不愿让她知道他做下的错事,担忧她会胡思乱想,因此才隐瞒下来。 不想两个多月后,被送到别庄的丫头传回消息,说她怀了他的孩子,就在这时,妻子也被大夫诊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为免妻子的心情受影响,他极力瞒下那丫头怀孕之事。 而后妻子生产时,生下了个死胎,那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气息。 当时她生产后便昏迷了好几天,他担忧妻子醒来会伤心,正想着该怎么做才能安慰她,同时得知那丫头产下一子的消息,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丫头生下孩子便因血崩而死。 当时,那丫头身边有个婢女将孩子送来府里,见两个孩子是在同一天出生,他索性便把那孩子充当妻子所生的儿子。 在妻子醒来后,他将孩子抱给她看。 说完这段多年前的秘辛,尤康平叹口气,“这些年来,你娘一直不知情,把那孩子当成亲生儿子扶养长大。” 听完,尤不休一脸震惊,“那孩子就是我?!”他从未想到,他竟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而他的生母只是母亲身边的一个婢女。 “没错。” 尤不休很快从自己的身世中回过神,明白了所有的事,他问道:“何家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尤康平颔首,“当年那个将你抱来的婢女,后来不知怎地嫁给了何家老二为妾,还在她死前把这秘密告诉了他。” 当时为了封住那婢女的嘴,他给了那婢女一大笔银子,她发誓会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得知了原由,尤不休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是不是拿这事威胁爹,要我娶何淑宛为妻,否则就要将这秘密告诉娘?”爹与娘恩爱多年,娘身子骨又一向虚弱,爹定是不想让这桩他隐瞒了多年的秘密被娘知晓。 为了娘,所以爹才非逼着他迎娶何淑宛为妻不可。 “你现在明白爹为何要你娶何家小姐的原因了,还会怨爹吗?”尤康平望着儿子,冀望能得到儿子的谅解。 “来宝……究竟为何会离开?”尤不休抬眸问。 见他执意要迫问这事,尤康平坦白告诉他,“我把这秘密告诉她了。” “所以她是为了替爹守住这秘密而离开的?!” 尤康平自责的颔首。“她是个好姑娘。” 来宝是为了他而选择离开尤家,她不想让他爹为难,也不想让他娘伤心,才会决定牺牲自己,默默离去。 想到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尤不休胸口便一阵阵的揪疼,神色阴鸷月兑口道:“何家如此无耻,竟拿这事来要胁您,只要他们都不在了,就没人再能……” 见儿子竟动了杀念,尤康平喝道:“住口!先祖留下的家训,要行善积德,尤其不能造杀孽,你都忘了吗?” 尤不休不平的反驳,“何家都欺到咱们头上来了,咱们还不能还击吗?先祖们可没要求让咱们受人欺负不能还手。” “予以还击自是可以,但这事要有分寸,不能伤人性命。”不想儿子因为此事起了杀心,让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尤康平神色严肃的告诫道:“你要知道咱们尤家能积累数代的富贵,这都是因为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一旦你的心滋生仇恨,心偏了,便会在不自觉中走上邪路。” 沉默须臾后,尤不休恢复冷静,“何家欺人太甚,孩儿只是一时气不过才会一时偏激了。爹放心,孩儿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事。” “若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何胜宏近日一再逼迫我,要我将你与何小姐的婚事尽快定下来,我怕无法再拖下去。” “爹先与他们虚与委蛇,假意答应稳住他们再说,孩儿会想办法解决。”他绝不会任由何家拿捏他的婚事,胆敢觊觎他们尤家,他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自家闺女回来后,原本就木讷的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镇日里不是练武,就是指点武馆弟子武功,不少弟子都被她给打得唉唉叫,现在见了她就躲。 看着女儿这样,可让孟海菁愁死了,却又撬不开她那张嘴,问清她在尤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好让孙女和几个儿媳轮流去陪着女儿,同时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这日钱如熏和钱涛一块来练功房找她,她正练着一套拳法,看见她一拳一拳打在木桩上,那劲道让钱涛脸上那对细长的眉眼都跟着皱起来。 钱如熏在一旁等了半晌,见自家姑姑打完一套拳,接着再打一套,似是没完没了,浑然不知累,眼睛一转,狠狠抬脚踩了堂弟一脚。 钱涛疼得顿时惨嚎了声。“啊,二姊你做什么踩我?” “我不小心的,踩疼你了吗?我瞧瞧。”她假意说着,瞥见姑姑终于停下手,她朝堂弟使了个眼神。 钱涛机伶的会意过来,朝自家姑姑跑过去,一头撞进她怀里,控诉堂姊的恶行。 “姑姑,二姊踩得我好疼,你帮我打回来。” 钱如熏没好气的瞪了堂弟一眼,这个胖子,竟敢借机唆使姑姑替他报仇,她连忙也走过去喊冤。 “姑姑,我是看你打拳看得太入迷了,才会不小心踩到涛弟。” “你分明是故意的。” “我没有。” “你是。” “我不是。”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吵起来,钱来宝抬手模了模两人的头,“好了,别吵了。” 两人顺势一人一边的挽住她的手,钱涛嘴馋的撒娇着,“姑姑,你练了一早上拳也累了,咱们出去走走吧,听说胡阳街那儿新开了间糕点铺子,里头卖的糕点可好吃了。” 钱如熏嘲笑了他一句,“你这小馋鬼,再吃都要变大胖子啦。” “哼,你敢说你不想吃吗?”钱涛抬起胖嘟嘟的脸用鼻孔瞪她。 “就去那家糕点铺吧。”钱来宝不让他们俩再吵下去,牵着他们的手往外走。 两姊弟高兴的咧着笑,也不吵了,欢呼一声,“姑姑最好啦。” 想到另一个侄女,钱来宝说道:“把如云也一块叫来吧。” 钱如熏回道:“大姊一早和红珠表姑出去了。” 提起自家姊姊,钱涛说了句,“姑姑,自你回来后,我大姊可要愁死了。” “为什么?”钱来宝不解的问。 “因为姑姑又嫁不成,她的婚事又要往后挪了。”钱涛心直口快的说道。 闻言,钱来宝垂下眼。 钱如熏没好气的捏了堂弟一下,“瞧你怎么乱说话。” 钱涛不满的回了句,“我才没乱说话,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完,瞅见姑姑的脸色,他也约莫看出多半是自个儿适才说的话让姑姑难过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如熏连忙转开话题,“对了,姑姑,三婶这两天胃口不好又常吐,女乃女乃今早请了大夫过来看,说三婶这是肚子里有了宝宝,三婶可高兴了。” “三嫂有身孕了?太好了。”听见这喜事,钱来宝低落的神色回暖了几分。 三哥与三嫂成亲四年多,一直盼着有个孩子,等三哥回来,得知这事定会很惊喜。 而在一旁安静的钱涛终于想到有件事也许能让姑姑开心,连忙说道:“要不姑姑你再丢一次包子吧,上回女乃女乃说姑姑砸到了个金龟婿,这回说不得能砸个状元郎回来。” 他这话一出口,钱来宝方才在得知三嫂有孕时,脸上微露的一丝笑容又旋即隐去,她低声说了句,“不砸了,以后我都不会再砸包子了。”她从衣袖里掏出十几文钱给两个孩子,让他们自个儿去买糕点吃。 “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你们自个儿去吧。” 钱如熏见姑姑将钱交给他们就走了,瞪了堂弟一眼,“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看你又惹姑姑伤心了,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钱涛被骂得一脸无辜,不太明白自个儿说错了什么。 回到房里,钱来宝垂眸看着戴在手腕上的那枚玉镯,这枚玉镯本该随着那封信一块留在尤家,可她舍不得,因为这是他送给她的订情信物,她想留个念想,因此没有一并归还。 算算时间,这会儿尤不休应已回到尤家,看见她留下的那封信了吧。 她不想离开他,可她若执意留下来,何家要是揭露了尤老爷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他母亲若得知真相后,将情何以堪,尤大哥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在她离开后,他将会迎娶另一个女子为妻,陪着他度过朝朝暮暮,与他一块白首偕老,她心口仿佛被谁捏住般,窒息得发疼。 这回不像当年在得知表哥另娶他人时又怒又伤心,这次她只觉得整颗心都仿佛泡在苦汁里,整个胸腔都弥漫着说不出的苦涩。 何淑宛刚离开俞心萝住的跨院,在廊下遇见尤不休,她温婉的朝他微微欠身。 “四爷。” 尤不休眼神如霜刀般冰寒,凛冽的直刺向她。 “我爹已派人向何家正式提亲,你来何家的目的已达成,怎么还赖在尤家不走,想做什么?”联姻之事虽是何淑宛父亲的意思,但恨屋及乌,连带地也让他恨上何淑宛。 他不会让何家的阴谋得逞,他会让他们高高被捧起,接着再重重摔落,之后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他们以为有那秘密就能威胁得了他吗,既然明白根源所在,只消釜底抽薪,就可让他们的计画全盘落空。 现下他在等待的只是一个时机。 对于他的冷眼对待,何淑宛明艳的面容上并未露出一丝不悦,淡淡解释,“夫人前次练功扭伤了腰,尚未完全痊愈,我放心不下,想等夫人完全复原后再回去。” “你能将虚情假意说得像真的,怪不得能讨得我娘欢心。”尤不休没再提要她走之事,留下这句嘲讽便拂袖离去。 何淑宛目送他离去的身影,脸上面无表情,微垂的羽睫掩住她眸中的思绪。 父亲终于如愿以偿让尤家与自家订下了亲事,然而她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楚,日后她若真嫁给尤不休,只怕是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因为他的心早已留在钱来宝身上。 求不得的苦,会让他永远将钱来宝铭记于心。 可父亲不会管她嫁得幸福与否,他只想替两个兄长安排尤家这样的一个靠山,让他们日后能够凭借那个秘密,向尤家需索无度的勒索。 然而尤家能成就如今这般偌大的家业,绝不会肯如此任人拿捏。 若是尤家开始还击,只怕何家的下场……
第10章
收到老三的飞鸽传书,孟海菁登时气得暴跳如雷。 “咱们来宝才刚回来没多久,这尤不休竟然与别人订亲了,来宝还一意护着他,说是她不想嫁,不是尤不休不要她,这分明就是尤不休骗了咱们来宝!” 老三的信里提到,他与老二护送玉器抵达京城,从尤家分行那里得知尤不休与何家订亲之事,他惊诧不解,却又问不出答案,故而飞书回来询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尤不休订亲的对象不是自家小妹,而是别的姑娘。 “敢欺负咱们来宝,我非去砍死这负心汉不可!”孟海菁愤怒的一拍几案而起,那几案在她一拍之下顿时裂成两半,钱永时担心妻子在盛怒之下真去砍死尤不休,急忙拽住妻子,“你别冲动,先把来宝叫来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 “还问什么,来宝这分明是在尤家受了委屈,回来还不肯说,还袒护那姓尤的,这傻丫头怎么就一点都不像我呢,吃了亏也不知道还手!”孟海菁对女儿又恼又心疼。 “来宝心眼直,却也不致于吃了亏还不肯说,这其中定有问题,还是等她来了再说。倘若真是尤不休辜负了女儿,我也饶不了他!”钱永时说着连忙吩咐个下人,去将女儿叫过来。 当初关从宗毁婚另娶之事,女儿也没替他说过一句话,倘若尤不休真辜负了女儿,女儿不可能什么都不说,钱永时觉得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孟海菁面带恚怒的等在厅里,不久瞧见女儿进来,她也不多废话,劈头就问:“来宝,你把话跟娘说清楚,你为何会独自一人从尤家回来,是不是姓尤的那小子骗了你,要娶别人为妻?” 钱来宝轻摇螓首,“不是,他没骗我,是我自个儿要回来的。” “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替他说话,你知不知道他同别人订亲了?”孟海菁怒道闻言,钱来宝微微一怔,接着沉默的点点头。 钱永时一直留意着女儿的神情,见她得知这消息后,似是丝毫不意外,“你知道这事?!” 她为尤不休解释,“是我先留书跟他退了婚,所以他才与别人订亲,他没有骗我,也没有辜负我,所以爹娘你们别怪他,这事不是他的错。” 见女儿一再为尤不休开月兑,孟海菁气坏了,“他都要娶别人了,还不是他的错,那是谁的错?” “……”钱来宝张嘴欲言,但下一瞬思及尤康平请求她为他守住那秘密的事,她吞回了话,央求的出声,“没有谁的错,是我自己不想嫁给他,爹、娘,咱们就当这件事不曾发生过,忘了他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明明受了委屈却什么都不肯说!”明知道女儿在替尤不休隐瞒着什么事,可女儿就像个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孟海菁虽气却也无可奈何。 见把母亲给气恼成这般,钱来宝歉疚的低声道歉,“对不起。” 孟海菁怒其不争的骂道:“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个儿。” 钱来宝低垂着蜂首,心中并不后悔自己所做下的决定。若她的退让,能让那个秘密永远不被揭露,尤家能一直和睦如初,那就值得了。 “四爷,何二少已迷恋上梦月楼的花魁。”马群进书房向尤不休复命。 “很好,派人把这事散播出去,让陈五爷知道。”尤不休指示。 马群颔首,“若是让陈五爷知道这事,怕会打断他的狗腿。” 这陈五爷是漕帮一个分堂的舵主,他去年看上梦月楼的花魁,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银子,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此人心狠手辣,行事蛮横,看上那花魁后,便不许旁人沾染,但凡有觊觎那花魁美色者,都被他私下里狠狠教训了一顿。 先前四爷吩咐他,想办法引诱那何二少去见那花魁。 他觑了个机会,在那花魁乘着轿子出来时,刻意派了个人过去闹事,另外再派人将何二少给引过去,让他见到了那花魁。 何家两个儿子,大少嗜赌,二少贪爱,何二少一见到那花魁的花容月貌,顿时为之着迷,为亲近佳人,近日常上梦月楼去看她。 至于何大少则在四爷的安排下,让他在青帮旗下的一处赌坊,输上了巨额的赌资。而这何大少竟让赌坊上尤家来要钱。 他有些好奇,不明白四爷为何要暗中算计何家那两位少爷,他才刚与何家小姐定了亲,这么做有何用意? 他接着想到四爷与钱来宝的事,当初钱来宝不告而别,四爷没去迫回她,竟反倒答应了老爷与何家订亲的事,但订亲后,四爷便开始暗中对付何家。 莫非当初老爷逼着四爷娶何家的千金,令四爷心中不忿,这才设计何家? 看出马群满脸都是疑惑,但此时他还不能告诉他自己做这些事的用意,只淡淡说了声,“我还有事,你若没其他的事,就下去休息吧。” 见他这么说,马群也没再多留,退了出去。 不久,孙翔被尤不休叫进书房,吩咐他一件事。 “可听清楚了?” 孙翔不明白主子为何要让他这么做,但他明白主子这么交代一定有他的原因,他没多问,拍着胸脯保证,“这事简单,小的这就去办。” “这事虽简单,但很重要,倘若有什么差池,往后你也不用再跟着我了。”尤不休嗓音虽轻,但话却说得很重。 孙翔闻言吓得急忙立誓,“小的一定誓死把四爷交代的事办好,绝不会耽误到四爷的事。” 尤不休满意的颔首,“下去吧。” “是。” 在孙翔离开之后,尤不休便命人将何淑宛请来。 他做了一连串的布置,如今重头戏要登场了。 来宝,再等等,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了。 在等着何淑宛过来时,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没等多久,何淑宛被一名婢女领进了书房,尤不休挥手让那婢女退下。 在婢女离开后,何淑宛柔声问:“不知四爷找我来有何事?” 尤不休抬指轻叩着桌案,面沉如水的看着她,却迟迟不出声。 他不答腔,何淑宛也没催促他,只是一派温婉娴静的站着。 片刻后,尤不休才开口,“你应当知道,我与来宝心意相通,早已互许婚约之事。” 听他提起这事,何淑宛一时不好回答,不论她答与不答都讨不了好,索便一语不发。 尤不休也不在意,冷着嗓再道:“你何家用了如此卑鄙的手段来逼迫我娶你为妻,日后纵使你嫁进我尤家,我也不会真心待你,你会在我尤家守一辈子的活寡。” 听见他这话,何淑宛终于回了话,“尤家祖训,规定后代子孙不能纳妾,四爷这是不打算要延续尤家香火吗?” 尤不休冷冷一笑,“我尤家先祖是不让子孙纳妾,可没说不准续弦。” 他阴冷的眼神看得她心头一寒,他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她抑住心头的骇然,望住他,冷静道:“尤家乃历代积善之家,相信四爷不会违背祖训做出恶行。” 他起身来到她面前,森然的双眼逼视着她,“狗被逼急都能跳墙,何况是人呢?”他抬手不经意一挥,桌案上一只瓷做的笔筒被他挥落地上,眶当的碎成了几片,里头的笔也散落一地。 他视若无睹,沉怒的扬声再道:“何家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来威胁我爹,要我娶你为妻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件事……我不是没有劝阻过我爹,但他执意要这么做,我做女儿的也无法违抗。” “所以你就助纣为虐,拿那桩二十五年前的秘密来胁迫我爹,拆散我和来宝,你以为你做出这种事来,在娶了你之后,我还能与你恩爱和合,真心视你为妻吗?” 见他的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厌憎之意,这番话又说得如此锐利直接,不给她留一丝余地,何淑宛难堪得只能沉默以对。 当初爹决定这么做时,她曾反对过,但在爹面前,不论她说什么都比不上两位兄长,他们径自决定了她的命运,不容她质疑。 她只能如他们的安排前来尤家,过来之后,她为了让自己日后在尤家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因此蓄意亲近尤夫人,处处迎合讨好她。 她是盘算着,只要得了尤夫人的喜爱,那么尤不休纵使瞧不上她,也不致于为难她,却没想到他会一再的拿话来羞辱她。 尤不休不容她保持沉默,紧接着再厉色指责道:“你先前曾说你真心拿我娘当自个儿的母亲看待,你就是这么孝敬她的,帮着你爹来对付我们尤家?拿着一桩下十五年前的事,来图谋我尤家的一切,来离间我们母子的心!” “我对夫人是真心的,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二十五年前那桩秘密绝不会从我口中说出来。” “若是我坚决不肯迎娶你,你敢保证你不会听从你爹的命令,将那秘密告诉我娘吗?”他逼问她。 她窒了窒,无法向他做出任何承诺。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霍地被人推开,俞心萝走了进来,看向书房里的何淑宛,沉声质问,“二十五年前那桩秘密是什么?为什么何家要拿那秘密来威胁不休迎娶你为妻?” 她不久前听下人说起,儿子不知为了何事,十分震怒的命人将何淑宛找去,她担忧儿子为难何淑宛,所以过来看看。 一过来,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儿子带着怒意的嗓音,他所说的话让她吃了一惊,倾听了会儿,越听越惊疑。 原来儿子与何家的亲事,是丈夫在何家的要胁下,不得不订下的。 她急着想知道何家究竟拿什么事来威胁丈夫和儿子,让他们不得不结下这门亲事。 尤不休脸上的怒容被惊讶取代,“娘,您怎么来了?” 见何淑宛没回答她的话,俞心萝看向儿子,“她不说你来说,你说,何家是怎么拿我来威胁你们父子,逼你迎娶淑宛?” 闻言,尤不休也没有回答她,噤声不语。 见两人都不肯开口,俞心萝有些动怒了,“二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好让何家拿来威胁你们父子的?”说完,她忽地一楞,二十五年前? 她陡然想“莫非是……”她唇瓣微颤的看向儿子,“你的身世?!” 尤不休不敢置信的望住母亲,“娘知道?” “果然是那件事。”听见儿子的话,俞心萝闭了闭眼,她没想到那年的事,竟会造成今日这样的一场风波,使得丈夫和儿子受制于何家。 尤不休惊愕不已,“娘莫非早就知道,我不是您……” 俞心萝抬手阻止他再说下去,“打从刻,我心里就已把你当成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看待。” 她这话一出,不只尤不休,就连何淑宛都满脸错愕。 她爹和兄长们意图拿来胁迫尤家父子的秘密,尤夫人竟早就知道了,如此一来,他们满肚子的算计便落空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拿来威胁尤家父子,她突然间很想笑,这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娘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尤不休心中又惊又喜,他费尽心思筹谋多日,为的就是想让娘得知这秘密,没想到原来她早就知情。 回忆起往事,俞心萝幽幽叹息,接着把当年的事告诉了他。 “当年我生完孩子曾昏迷过去,但其实有段时间,我虽睁不开眼,不过我的意识却是清醒的,我听见你爹和随我陪嫁过来的女乃娘所说的话,得知我当时生下的是个死胎,为了不想让我伤心,于是你爹决定拿你来顶替那孩子。”说到这儿,她把当年自己的心思也一并对儿子说了。 “在得知孩子是你爹在酒后与一个婢女所生下的,我一开始有些不谅解你爹,可我醒来后,你爹将你抱到我怀里时,你忽然对我露出了个笑脸来,那一瞬间,把我失去儿子的伤心全都给消融了。我知你爹并不是有心与那婢女做下那事,所以心里也原谅了他,当时我心中便暗自决定,你爹既然不想让我知道这事,那我索性就当作不知道,把你当成自个儿的儿子扶养长大。” 尤不休听完母亲所说的话,忽然觉得这几天来的一切简直像是场闹剧,他爹为了不想让娘得知这事,连他这个儿子的幸福都顾不得了,却没想到那个爹守了二十几年的秘密,对娘而言,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她早就知道了。 思及此,尤不休失笑道:“孩儿真想知道,爹若得知娘早就知晓这事,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俞心萝可没打算让儿子看父亲的笑话,“这事我自个儿再告诉他,你可不能先对他说。” “孩儿知道了,爹那儿就留给娘说吧。”尤不休朗笑着颔首答应,他接着看向何淑宛,“至于何姑娘,就交给孩儿来处理。” 俞心萝想起这些天她陪着,确实解了不少闷,心头终是有些不忍,“你别太为难淑宛,她也只是被她爹所逼。” 尤不休颔首道:“娘放心,我不会为难她,待会儿我就命人送她回何家。” 待母亲离开后,尤不休看向何淑宛,唇角勾起,面露一抹十分欢愉的笑容,嘲讽道:“真是想不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般,你们何家还打算再拿什么来威胁我尤家?” 何淑宛已从适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温婉的朝他欠了欠身,祝贺道:“我先在这里恭喜四爷与钱姊姊一声,愿两位日后能百年好合、恩爱逾恒。” 至于她自己,如今用不着再背负着爹的命令嫁给尤不休,她心中一宽。 她心忖老天这样的安排,或许对她才是最仁慈的,不用嫁给一个怨恨着她的丈夫。 尤不休没领情,“我自会与她一生一世永远恩爱,用不着你假惺惺的祝贺。” 他没再与她多说什么,差人将她送回何府。 很快,何家就会尝到他的报复手段。 翌日,尤家退了何家亲事的消息,传得繁城满城皆知。 同一天,何大少被青帮旗下的赌坊迫债,何大少还不出钱来,青帮的人将何家一家几十口全都赶了出去,拿何家大宅来抵债,还抓了何大少回青帮,逼着他签下卖身契,从此沦为仆役,来偿还他所欠下的赌债。 而何二少则在调戏梦月楼的花魁时,被漕帮的陈五爷给撞见,将他打断了腿,最后因为没银子治伤,他从此两腿成残,无法再站起来。 而何胜宏在这场变故之下,气得病倒,他期待的好日子不仅没有到来,还被不肖儿子把家产全给输光,这一病就没再起来,十天之后,两腿一伸,两眼死不瞑目的瞪得大大的。 而何淑宛在她二哥意图将她卖进青楼,换取银子来买酒喝时逃走了。 何家一家可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都是后话,第二天尤不休备妥了几大车的厚礼,带着二十几名的下人,浩浩荡荡的要前往凤林武馆提亲。 在重风县的钱家,尚未得到尤家与何家退婚的消息,因此当尤不休因为等不及,丢下那些载着礼物的随行马车,与马群率先骑马来到钱家时,被武馆的弟子们拦在外头,无法进入。 有弟子认出了他,吆喝道:“就是这小子,将咱们四姑娘给拐跑,说要娶她,后来又反悔不娶了。” 当即有人附和,“他敢这么欺负咱们四姑娘,咱们揍他一顿,给四姑娘出气。” 其他人也“共襄盛举”一块涌了过来,不由分说便一哄而上,准备狠狠痛打他一顿,以报他们最近被四姑娘以指点为名义,将他们一个个打趴的“仇”。 马群挡下不少弟子,但他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朝尤不休扑了过去。 尤不休连忙运起先前钱来宝教他的那套掌法应敌,一边扬声道:“等等,我这回是上门来求娶你们四姑娘的,快住手!” 那几个弟子一楞,假装没听到,暗中朝他踹了两脚。 尤不休那套掌法终究才学不久,压根就不是这些弟子的对手,在挨了几记拳脚后,他索性朝着武馆大门高声喊—— “来宝,我来向你爹娘求亲了,你快出来!” 被他这么一吼,那几个弟子也不好再打下去,停下手狐疑的问道:“你真的是来同四姑娘求亲的?” 他朝他们拱手,“没错,还请几位兄台帮我进去通传一声,让我见来宝一面。” 钱永时和孟海菁在听到外头闹出动静时便出来了,孟海菁是被丈夫拽着,才没亲自上前将尤不休暴打一顿,适才听见他说他是前来求亲的话,惊讶得一时之间不知是要过去揍他,还是要将他给迎进去。 “不是听说你要迎娶何家的姑娘,为何还跑来要向咱们来宝求亲?”钱永时质问道。 在他出声后,尤不休这才留意到站在一旁的钱氏夫妇,神色恭敬的朝他们行了个晚辈之礼。 “我已退了何家的亲事,当初与何家订亲实乃迫不得已,因此在退了亲之后,晚辈即刻就赶过来,想与来宝解释清楚,并向两位求娶来宝,望伯父伯母能答应这桩婚事,将来宝嫁给我。” 听了他的解释,孟海菁斜眼睨瞪他,冷哼,“哼,你以为咱们来宝是你想娶就能娶的吗?什么迫不得已才与何家结亲,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得已的?” 让她宝贝闺女伤心的一人独自跑了回来,他别以为几句话就让她原谅他。 “这事的起因家父曾亲口告诉来宝,但前不久我与家父才知晓,原来一切都是误会,如今得以解开误会,所以便退了何家的亲事。”他接着要求道:“能否让我与来宝当见面,我定会向她解释清楚这嚷的来龙去脉。” 孟海菁瞥了眼站在大门旁的女儿,在尤不休适才说话时,女儿便已到了,八成也听见了他所说的话。 尤不休顺着她的目光往旁一看,觑见阔别多日心心念念的人,他欣喜的快步上前,情不自禁的就将她搂进怀里。 “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走了,你知道这阵子我有多想你吗?”他抑制不住的向她吐露思念之情。 她怔怔的望住他,“你方才说误会,是什么意思,你不娶何小姐了吗?” 尤不休将事情的原委,简单的告诉她。 “我爹苦心隐瞒多年的秘密,其实我母亲当年早就知情,她没说出来,不过是因为我爹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便顺着他的意思,佯作不知,岂料这事竟让何家拿来威胁我们,以致于让我俩的婚事徒生波折。” 听完,钱来宝楞了楞,下一瞬,秀美的脸庞露出惊喜的笑意,“所以我们能在一起了?” “没错,以后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 “咳咳,你当咱们都是死人吗?”孟海菁在一旁也听见他适才所说的话,大概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明白归明白,她宝贝女儿在尤家受了委屈的事也是真的,她把这帐算到尤不休头上,将女儿从他怀里给拉到身边来。 “岳母。”尤不休恭恭敬敬的唤了她一声。 “谁是你岳母?”刚才还叫伯母,这才多久就改口了,这小子也太会赠鼻子上脸。 他改口改得很顺理成章,“我与来宝那日已在钱家拜过堂,自然已是夫妻,称您一声岳母也是理所当然。” “那天你这小子可一点都不想同咱们来宝拜堂,若非我点了你的穴,你早就跑了。” “所以我一直很敬佩岳母的先见之明,您当时一眼就看出我与来宝乃天作之合的良缘。”为了讨岳母欢心,娶得佳人归,尤不休不惜将羞耻心暂时搁到一旁。 孟海菁被他这话给说得耳根子都舒坦起来,看他的脸色好了几分。 “哼,算你识相,进去再说吧。”她挽着丈夫的手,那眉眼里都是笑,这回她的宝贝闺女可终于要嫁出去了。 尤不休连忙过去握住钱来宝的手,跟在他们身后进去。 他目不转睛的陈看着她,想弥补这几日来的思念。 历经了这番风波和分离,他更加确信了她是他此生想厮守一世的伴侣,有了她在身边,他的人生才得以圆满。 钱来宝也望着他,满满的相思之情全都倾注在她眸里,失而复得,能再见到他,她胸口盈满的喜悦浓烈得仿佛要满溢出来。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块,他对她说:“今生今世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好。”她轻点螓首答应。 走在前面的孟海菁回头瞥了一眼,见小俩口那般浓情蜜爱的模样,回头睇向丈夫,脸上绽开一抹欣慰的笑。 女儿终于找到属于她的幸福了。
第11章 尾声
钱来宝即将出阁的消息,可说是轰动了整个重风县城,因为她要嫁的人是繁城首富尤家的少主尤不休。 得知这消息,整个重风县的赌坊都动了起来,各个赌坊做庄,让人来押注,赌钱家四姑娘这第九回议亲,能否顺利嫁掉重风县百姓十分热络的前往各个赌坊押注,就连附近的城镇也闻风前来凑热闹一开始押注钱来宝嫁不成的人占多数,然而在见到尤家送来的聘礼,多到绵延十里看不到尽头,风向便有些转变。 如今看好她能顺利出嫁,以及再嫁不出去的五五波,各有一半的人。 那些已经押注的百姓,殷殷期盼的心不亚于钱家,都在盼着吉日当天的到来,究竟钱来宝这回能不能嫁成,就等这一天一到,便能一翻两瞪眼。 先前的那件喜服已被钱来宝剪了,孟海菁请人为女儿再绣了件嫁裳,为确保女儿这次能顺顺利利出阁,她日日焚香祈祷,祈求上苍庇佑,别再横生枝节。 虽说钱永时父子都觉得这回钱来宝的婚事,应当不会再中途生变,但是在思及前八回的事,父子四人也加入祈祷的行列里,每日早晚都向列祖列宗们祈求,希望祖宗们能保佑钱来宝顺利的嫁到尤家,就连钱如云和钱如熏以及小胖子钱涛,也一块跟着父母和祖父母天天上香祷告。 瞧见家人们这么关心她的婚事,钱来宝自也不好置身事外,日日跟着父母们上香祝祷。 而孟海菁在得知城里赌坊拿女儿的婚事开赌,不仅她自个儿下了注,还威胁武馆一干的弟子们,要他们向各个赌坊都押注,赌自家闺女这回能顺利出嫁。 在孟海菁的胁迫下,武馆弟子们被逼得押注了不少银子,要是钱来宝这回没嫁成,他们那些银子可就打了水漂,收不回来了,为了不想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落进别人的钱袋,武馆弟子也加入祈求的行列里出嫁的吉日,就在凤林武馆上下,以及重风县百姓的期盼下到来。 熬到这天,孟海菁喜得都要哭了,与丈夫早早就坐在厅里,等着新郎前来迎娶而此时在房里的钱来宝,在喜婆和几个侄女和表妹的陪伴下,穿上嫁衣,戴上首饰、凤冠,望着铜镜里那张施了薄薄脂粉的秀美脸庞,她有些怔然,呢喃的说:“我这回真的要出嫁了。” 想起姑姑先前经历的那些亲事,钱如云有些为她心疼,笑吟吟道:“是呀,姑姑这回真的要上花轿了。” 方红珠不舍的红着眼哐,微笑着接腔,“就是啊,老天爷替表姊挑了个最好的夫婿,不仅一表人才,还家财万贯,表姊可说是苦尽甘来,今后享福不尽。” 钱如熏简单一句话,表达了自己此刻的心情,“姑姑这可是人财两得。” 她这话一出口,房里的几人都笑了出声。 “如熏,你这话讲得真是……十分中肯。”钱如云难得的称赞了堂妹一句。尤不休有钱,模样又长得俊美,姑姑可不就是人财两得吗。 钱来宝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这一笑也轻松起来。 “姑姑、姑姑,花轿来了、花轿来了,你快出来,免得花轿跑了。”钱涛一路喊着跑进房里。 钱如云笑骂他一句,“花轿既然来了,新娘子还没上轿,怎么会跑呢!” 喜婆也笑呵呵说道:“就是呀,小公子,新娘还没上轿,花轿是不会走的。” 钱涛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一抹憨笑,“哎,我这不是担心又会发生什么变故吗?我这回可是把我所有的零花,都赌了姑姑能顺利出嫁呢。” “你这小子!”方红珠笑斥着模了模他的脑袋。 钱来宝听见新郎来了,薄施脂粉的脸上眉目弯弯,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 他来了,来迎娶她了! 不待喜婆扶她,她提步就想要往外走,去见她思念多日的那人。 喜婆笑着迫上她。 “哎,姑娘别这么心急,你盖头还没盖呢,新郎官也还没过来。” 方红珠几人见状都笑了出声。 钱来宝羞窘得停下脚步,曲膝让喜婆将盖头罩上凤冠,遮住她的脸。 替她盖上盖头后,房门外有人喊着新郎官到了,喜婆连忙上前应门,将新郎迎了进来。 穿着一身喜袍的尤不休,俊美的脸庞带着满脸喜色的望向他的新娘子。 “来宝,我来了。”他的嗓音透着抑不住的欢喜之情。 钱来宝欣喜的轻点螓首,被喜婆扶着朝他走过去,两人各牵着彩球的一端,徐徐走出寝房。 来到大厅,钱来宝与尤不休在喜婆的引导下拜别父母。 看着女儿和女婿,钱永时欣慰的颔首,眼眶有些泛红,脸上流露出一抹不舍,他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如今终于嫁人了。 “女儿拜别爹娘,爹娘生养的恩情女儿无以为报,望爹娘日后能好好保重身子D”钱来宝说着,朝他们跪下,与尤不休一起向他们磕了三个头。 孟海菁哭得两眼都红了,扶起女儿和女婿,泪眼婆娑的看着女婿,叮嘱他,“我把来宝交给你了,你今后可要好好对待来宝,否则我饶不了你。” “岳母放心,今后我会像岳父对待您一样,宠着她纵着她,不让来宝受一分委屈。” 听他这么说,孟海菁满意的颔首,再叙了几句话。 钱来宝离开前,紧握着母亲的手,哽咽的说道:“娘,这次女儿真的要出嫁了,娘不用再为女儿的婚事操心了。” 她接着朝兄嫂们道谢,“这些年来多谢哥哥嫂嫂们的照顾,今后我不在家,爹娘就拜托你们了。” 钱镇三兄弟和她三个嫂嫂都上前来与她叙了几句话。 临别时,孟海菁抱着女儿,依依不舍的哭了须臾,嫁了八次,这回她终于成功把女儿给嫁出去,她又欣喜又不舍。 最后才在喜婆的催促下,送女儿、女婿离开。 新郎扶着新娘上轿,轿夫们抬起花轿,锣钹炮竹喜乐的声音响彻重风县,一路浩浩荡荡的朝着繁城而去。 重风县百姓扶老携幼的跟在后头,有人还不死心的期待着,这半途会不会生变,譬如天上会不会劈个霹雷下来,劈死那新郎官,让钱来宝嫁不成。 不过一路送到城外,直到迎亲队伍再也见不到踪影,仍是风和日丽,没雨也没雷,最后众人姗姗回了城。 凤林武馆的一众弟子兴奋的上赌坊讨要他们赢到的钱。 但赌坊扣着钱不给,说是要待那花轿进了尤家的门才算。 于是众人只好等,数日后,等到好消息传来,花轿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进了尤家的大门,赌坊无法再赖帐,只得认赔了事。 凤林武馆的弟子在这回押注里,狠狠赚上一笔,个个眉开眼笑。 而此时洞房里,尤不休揭去钱来宝头上的红盖头,两人深情相望,含笑以对。 这一生他们会像他们的爹娘一样,恩爱逾恒,相伴终老。
番外
傍晚,一名约莫六、七岁的孩子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就在察觉到头顶一抹黑影掠过时,他机警的抬眼看了一眼,同时脚步迅速往旁挪了一步,避开了落下来的鸟粪,却一脚踩到一个石块,身子踉跄了下,跌了个狗吃屎。 那一掠而过的鸟儿在他头顶上发出一声唳鸣,仿佛在嘲笑他的倒霉。 一名婢女见状,连忙朝他走过来。“小少爷可有伤着?” 他清俊的小脸上一派镇定的摇摇头,自个儿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穿着的浅蓝色衣裳。 因昨日下过雨,他看着衣襟上沾到的脏污,微微拧了拧小眉头,转身回屋要换上的脏衣。 在婢女服侍下换好衣裳,他去大厅与祖父母和父母用晚膳。 母亲见他来迟,关心的问了他一句,“澄天,今天怎么晚了?” “方才出门时跌了一跤。” “可有受伤?”听见宝贝孙儿摔了跤,坐在一旁的俞心萝连忙问道。 尤澄天很乖巧的回答道:“没事,只是弄脏了衣裳,回房换了身干净的,所以才会迟了,女乃女乃不用担心。” 尤不休默默的替妻子和儿子挟了几筷子的菜到他们碗里,对于发生在儿子身上的事,他有些心虚,他的霉运似乎是遗传到了儿子的身上,儿子打小就同他以前一样,霉事不断。 身为祖父的尤康平也替孙儿挟了只鸡腿要给他,可筷子一滑,那鸡腿掉进尤澄天面前的一盅汤里,卜通一声,溅起的汤汁猝不及防的喷了尤澄天一脸。 被热烫的汤汁给溅到,不知是不是疼了,尤澄天小脸一楞之后、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没想到好心想挟只鸡腿给孙儿吃,却溅了他一脸热汤,尤康平尴尬又着急的问:“那汤是不是烫着你了?快让爷爷瞧瞧。” 尤澄天受够了这些倒霉的事,抽泣着跑到母亲身边,将小脸埋在母亲的怀里。 “爷爷不是故意的。”钱来宝抬起儿子的小脸,拿着手绢将儿子的脸给擦干净“我知道。”尤澄天委屈的一边抽噎,一边接着问:“娘,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前天踩到马鸯,方才出门摔了跤,这会儿又被热汤溅着?为什么倒霉的事都发生在我身上,不管我怎么小心都避不掉?” 钱来宝心疼的轻拍着儿子的背,无奈的看向丈夫,儿子这点与丈夫一样,打小就被霉神缠身,大大小小的霉事不断,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儿子。 坐在她旁边的尤不休模模鼻子,伸手将儿子抱过去坐在他腿上,以过来人的经验好言好语的哄着儿子。 “以前爹也同你一样,每天总会遇上几件倒霉的事,等日后你迎娶了心仪的姑娘为妻后,这些倒霉的事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那还要等多久?” “快的话等上个十一、二年,慢的话十三、四年,要看你什么时候能遇上心仪的姑娘。”尤不休替儿子估算了下时间。 听完爹的话,他羞赧的扯了扯爹的衣袖,兴奋的表示,“爹,我有心仪的姑娘了,咱们快把她娶进门吧。” 在一旁听见小孙儿的话,俞心萝好奇的问:“澄天有了心仪的姑娘,那是谁啊” “是秀薇表姊。” 他有些羞涩的答道俞秀薇是俞心萝二哥的孙女,比尤澄天年长十岁,得知他心仪的姑娘是他这位已十六岁,且许了人家,再过三个月就要出阁的表姊,尤家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告诉他这个“残忍”的消息。 钱来宝模模儿子的脑袋,决定把这“坏”消息告诉儿子,“你秀薇表姊再三个月就要嫁人了,咱们没办法把她娶回家。” 尤不休接腔道:“儿子,你秀薇表姊虽然模样生得美,不过她比你年长十岁,你们俩不相配。” 尤康平担心孙儿会闹着要娶他表姊,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澄天,你年纪还小,等十六、七岁以后再谈婚娶之事也还不迟。” “就是呀,你这会儿要娶妻,委实也太早了些。”俞心萝也哄着孙儿。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尤澄天伤心的含着两泡泪,“秀薇表姊真要嫁给别人吗?她以前说过,等我长大让我娶她的。” 瞧见孙儿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俞心萝本该心疼才是,可听着他的童言童语却想笑。 “她那话不过是逗着你玩的,真等你长大,她就老了。”她想起儿子幼时,也曾好几次委屈的哭着问她,为什么他会这么倒霉,她忘了那时她是怎么哄儿子,后来时日一久,儿子也习以为常,如今见孙儿跟儿子一样,让她不禁觉得莞尔。 钱来宝拿起手绢替儿子擦眼泪,一边正色的告诉他,“你秀薇表姊已到了该婚嫁的年纪,她没办法等你长大。她平日里很疼你,如今要嫁人了,咱们祝福她出嫁后能幸福一辈子好不好?” “……好。”尤澄天撅着嘴,他一向很听母亲的话,不怎么情愿的点了点头。 尤不休笑哄着儿子,“等你长大后,定会跟爹娘一样,遇到你命中注定的那个姑娘,届时你就会霉尽甘来。” 钱来宝望着丈夫,有感而发的说:“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你经历的所有波折和苦难,都是为了日后要遇见那个最好的人”闻言,尤不休睇向妻子,宠笑的牵握住她的手,颔首附和。 “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以后,要与那个最好的人相会。” 他相信日后儿子定也会遇到那个命定之人。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