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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仙子情缘

👤 作者:六月份的尾巴

👀 视角:第三人称

📜 篇幅:73528

🗂 分类:东方玄幻,家庭乱伦,直男文

🔖 标签:人妻,熟女,母子

🗿 肉量:21.56%(中肉)

🟢 状态:连载中

🏷 简介:

“妈妈,再爱我一次!”和终南仙子娘亲渐行渐远的阿秀心如刀绞。   “多少人混迹江湖,功成名就之后,却遗失了当年的初心?”武林第一美人小龙女望着眼前那只狗尾巴草编织的草戒,喃喃道。   “东风吹醒英雄梦,定教日月挽天倾!”不甘心神州陆沉的南方义军统帅云殊在讨蒙誓师大会上横枪立马高呼。   “襄姊姊,咱们赢啦!四路全境光复啦!”近卫军特等战斗勋章获得者李砚流着激动的泪水,抑制不住喜悦之情,抱起郭襄转起来。   “征北将军张弘范破鞑虏于此”,大胜之后雄姿英发的张弘范在江边巨石上刻石纪功,如是写道。

全文

第1章 谷中岁月

公历1247年,豫西,绝情谷谷底。   “龙姑娘,我实……实在对你不起,罪不容诛,你……你原谅了我么?”   绝情谷深谷水潭边,一位身穿白色布衣,除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清丽秀雅,亭亭玉立的绝美少妇望着眼前正在快乐玩沙的爱子,脑海里却浮现出四年前那个让自己痛苦不已的场景,那个面光白净,长眉俊目,容貌秀雅的道士尹志平替自己挡下对头金轮法王的致命一击,垂危之际恳求自己原谅他的罪孽,那时的自己对他是又是憎恨又是怜悯。   “不像他,阿秀孩儿浓眉大眼,模样端正,带着三分秀气,就像坊间流传的三国话本中的赵子龙将军一般,以后长大定然是一个威风堂堂的男子汉!”   ,她摇着头喃喃自语。   这位美妇人自然就是武林第一美人,终南仙子小龙女了,原来今年已经二十七岁的她在四年前为了让爱侣杨过活命,自己在那年的十二月初七纵身跳下绝情谷,昏昏迷迷地跌进水潭,浮起来时给水流冲进冰窖,通到了另一处幽静谷底中,这里并无禽鸟野兽,但潭中水产丰富,谷底可见天日,生有果木,水果食之不尽。   小龙女在此处住了数日后,毒性发作,全身火烧,头痛欲裂,当真支持不住,想起在古墓中洞房花烛之夕,杨过教她坐在寒玉床上逆运经脉,虽不能驱毒,却可稍减烦恶苦楚。   这里潭底结着万年玄冰,亦有透骨之寒,便用起在古墓中习过《九阴真经》的闭气法,潜回冰窖,在那边逆运经脉,竟然可以消减痛苦,她便想若有机缘脱困,就能再见着自己的爱侣,和他相伴一生,至死靡他,于是心生顽强的求生欲,断了自决于世的想法。   落入谷底后,小龙女时常还有头晕乏力、恶心呕吐、肠胃胀气等不适,她以为是毒性发作的症状之一,便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落入谷底一个月后,她的小腹便微微挺起,他起初还疑惑,难道是最近自己胃口好,吃的东西变多,吃撑着了吗?   直到后来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怀孕了。   此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是欣喜,因为对男女情爱懵懵懂懂的她听说只有男女之间做那种特别亲密的事,女子才会怀孕,她回想起以往的经历,只和尹志平和杨过两人有过亲密接触,尹志平是一年半以前玷污的她,而自己和杨过在几个月前重逢后天天亲亲抱抱,阿秀肯定是自己和杨过的爱情结晶。   想到上苍怜惜自己,让自己在这寂寞的谷底有一个和爱侣一起生的可爱的小生命陪伴自己,与自己相依相偎,相互取暖,她便觉得这是莫大的安慰。   “上天还是待我不薄啊!”   从此后小龙女便在每次驱毒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运转玉女心经,细心呵护着腹中的胎儿,避免胎儿受到影响,就算忍受莫大的苦难,自己也心甘情愿。   再后来,小龙女意外发现谷顶云雾中飞下几只玉蜂,便当即构筑蜂巢,招之安居。   后来玉蜂越来越多。   她服食蜂蜜,再加上潭中的白鱼,竟能令痛楚消减,想不到这玉蜂蜂蜜混以寒潭白鱼,正是驱毒的良剂。   如是长期服食,体内毒发的次数也渐渐减少,间歇加长。   初时每日发作一两次,到后来数日一次,进而数月一发,对自己的影响可以说微乎其微了,自己的谷底生活终于好起来了。   没有情花毒之苦后,小龙女就越来越期待腹中孩儿早日出生,虽然自己的玉女心经可以让自己做到清心寡欲,但有一个留着自己血脉的亲人相陪总是好过一个人在这与世隔绝的幽谷中孤孤单单。   于是她便怀着期盼的心情数着自己腹中的生命,终于在落入谷底的七个月后生下了一名男婴,小龙女给他起名却是花了好大一阵心思,她此时已经适应这平静,安然的谷底生活,虽然日子过得很是简朴,却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期望,苦中作乐,在她眼中周遭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看着秀美的景色,代表爱情结晶的爱子,她便以钟灵毓秀为意,给爱子起一个单名秀字,期盼孩子未来成才,像他父亲杨过一般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阿秀出生后极为乖巧,也不哭,也不闹,每天瞪着大大的眼睛,乐呵呵地盯着小龙女看,让小龙女享受到无与伦比的为人母幸福感,她天天抱着爱子一口一个小乖乖地叫,在练功之外时不时以逗弄爱子为乐,有时候甚至故意在远处叫唤,小乖乖来妈妈这里抱抱。   当阿秀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快到跟前时,小龙女却故意伸脚将他绊倒,看着爱子充满委屈又强忍着不哭的神情,自己再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细声安慰。   从袖中拿出甜果或玩具哄他开心。   阿秀也极为亲近娘亲,他最快乐的事就是被娘亲抱在怀里喂乳,寻常小孩儿未到一岁半就停止喂乳了,而阿秀却极为贪恋娘亲的乳汁,再加上谷底没有米谷可以做成浆糊给爱儿喂食,小龙女的主食是水潭中的白鱼,他担心白鱼的刺会卡着爱子的喉咙,便想着等爱子可以自己吃鱼的时候再断掉奶,没想到这奶一断就是三年。   这一年,阿秀已经三岁,她已经可以和小龙女流畅地对话,而且极为聪慧,早早具备了独立的思维能力。   就在昨天,阿秀瞪着充满求知欲的眼睛问:“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龙女心想果然每个孩子都会问自己妈妈这个问题,便温柔地摸着他的小脑袋甜甜一笑:“阿秀是从妈妈的肚子里面生的呀。”   阿秀又刨根问底地问:“那妈妈的肚子为什么会有我,而不是鱼儿、蜜蜂呢?”   这孩子挺会思考的嘛,长大后应该是个聪慧的男儿。   正当小龙女想脱口而出:“当然是你妈妈和你爹爹亲亲之后就有了你呀!”   她才猛然发现阿秀其实长得不太像杨过。   杨过的脸孔清癯俊秀,剑眉入鬓,凤眼含情,而阿秀则是浓眉大眼,模样端正,带着三分秀气,小龙女起初认为是阿秀还小,脸没有长开,以为长大就好了,会像杨过一般,也就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昨天被阿秀这么一问小龙女认真盯着阿秀的脸细看才发现他的长相和杨过差别越来越大,她顿时一阵心慌,便应付道:“阿秀是妈妈梦到天神下凡,后来就怀上你了呀!”   阿秀知道娘亲从小疼爱自己,从没想过娘亲会骗他,当即就信了乐呵呵地扑到小龙女的怀抱中,举起幼稚的手臂抱着娘亲的纤腰,蹭着她柔软的胸膛,美滋滋道,“咯咯,我可是天神下凡呢!妈妈,阿秀长大后定会报恩,守护你呢!”   “好孩子,那妈妈等你快快长大哦。”   小龙女此刻五味陈杂,勉强挤出笑脸迎合着。   今天,小龙女放弃了为了离开深谷而每日不曾断歇的练功,满怀惆怅紧锁愁眉地回忆起自己跳崖前的经过。   那些与自己有接触的人都回忆了一遍,方才她想起了尹志平,除了她开头想的长相和阿秀不太一样之外,虽然自己和尹志平曾经有过亲热,但那时候距离阿秀出生快两年了,世人都说十月怀胎,哪有两年才生出娃娃的,所以尹志平肯定不是阿秀的父亲。   “那个曾经让自己又怜又恨的人啊,他长得那般好看,学问又高,如果不是和自己有过这一段纠葛,他也会娶一个美丽的妻子,生一堆可爱的孩子吧。不对不对,他是出家人,除非还俗,他是不可能娶妻生子了,他定然会是一个传道授业,救苦救难的得道大师吧。”   想着记忆中那个对自己痴情一片的可怜人,小龙女有些难过起来。   小龙女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的女子,这类人更愿意记得别人对她的好,就如同她始终铭记过儿对她的情深意重,才对杨过一往情深,为了让杨过活命,宁愿自己跳下这绝情深谷,承受与世隔绝之苦;师姐李莫愁抢她师门心法,她却念着两人有过同门之谊,始终也没想过找她寻仇,师姐临终自焚而死,自己也挂念她请她快离从火堆中出来;她和杨过曾经因为误会怨恨过郭靖黄蓉夫妇,却还是记得他们的恩情,宁愿自己中毒而死,也没有将两人爱女郭襄拿去找裘千尺换解药。   因此,时间久了,她对尹志平当年玷污她的恨也没以前那么重了。   结束完对尹志平的回忆,小龙女转念道:“世人常念道十月怀胎,从三年前生阿秀那天往前推十个月是什么时候,七个月前,我从这绝情谷跳下去,八个月前,我和过儿在古墓成亲,九个月前,我和过儿在襄阳遇见了小襄儿,十个月前,我在绝情谷跟过儿重逢。我为什么会在绝情谷?我是被公孙止救回来的,他为什么要救我?那是因为我和过儿分开,失魂落魄,练功走火入魔昏了过去。啊!”   小龙女突然想到,自己有没有可能是在昏迷的时候被公孙止侵犯了,之前她没有怀疑公孙止的原因是,自从公孙止把她救回绝情谷后就装作一个正人君子,跟她彬彬有礼,两人从未有过肢体接触。   小龙女却没有想过自己当时在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说,阿秀很有可能是公孙止趁自己昏迷的时候侵犯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头震动,并对着眼前的阿秀唤道:“好孩子,你脸上沾着泥了,快过来,妈妈给你擦擦。”   阿秀听娘亲叫唤自己,便乐呵呵的迈着小腿,蹦蹦跳跳地过来了,像往常一般,乖巧地扑到小龙女的怀里,甜甜地唤道:“妈妈,妈妈……”   小龙女抱着阿秀的头,装作给他擦脸的样子,仔细地瞧着他的脸,心中一痛:“他果然是公孙止的孩子!”   记忆中,公孙止浓眉大眼,阔面重颜,仪表端正和阿秀有着七分相似,剩下的三分却是阿秀继承了自己一半清秀的外貌,所以阿秀虽然也是方脸,却带着三分秀气。   小龙女此刻心神极乱,胡乱给阿秀擦拭一番,便打算起身离开,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阿秀却抱着她不肯让她离开,撒娇道:“妈妈,阿秀饿饿,想吃饭饭。”   说完伸手去摸小龙女那胀鼓鼓的硕乳。   那是他想吃奶的信号。   小龙女满脑子里都是一个念想,阿秀不是她和杨过的孩子!她心中痛苦至极,此刻需要静一静,思考怎么面对这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母子关系。   于是小龙女强撑着内心的苦闷,温柔地摸着阿秀的脑袋柔声道:“好孩子,妈妈这会儿有点不舒服,想一个人休息一下,屋里桌子上有妈妈早上采的新鲜野果,你先去吃一点充饥吧。”   阿秀以为娘亲身上的情花毒又发作了,便挺起胸膛抱住小龙女的玉颈,学母亲安慰自己一般,强装着充满勇气的语调,对娘亲柔声道:“妈妈,不要怕怕,有阿秀陪着妈妈。”   说完迈着小腿跑进屋里,拿出汗巾,用水沾湿了,跑回来给小龙女脸上擦汗,上个月小龙女情毒发作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做的。   小龙女看着阿秀心疼自己,懂事的模样,心中一痛:“他虽然不是过儿的孩子,可也毕竟是我十月怀胎剩下的骨肉呀,母子十指连心。我难道还能不认他吗?”   自己在满怀期待中生下了他,他又陪伴自己安然度过了这三年中漫长的日日夜夜,母子二人相依相偎,相互取暖,没有他的陪伴,那些在被情花毒折磨的时候,自己还能那样坦然度过吗?   想到这里,她心底涌起一股暖意,美眸含泪,望着眼前的爱子,竟是痴了。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柔声道:“好孩子,妈妈好些了,不用给妈妈擦了。”   阿秀却抬起头疑惑问道:“妈妈不疼了为什么还要哭呢?”   小龙女抚摸着爱子的头,温柔道:“阿秀长大了,会心疼妈妈了,妈妈这是开心的哭呢。”   阿秀被小龙女这么一鼓励心里开心极了,便乖巧地说:“我以后也会一直心疼妈妈的!”   “阿秀真妈妈的好孩子!”小龙女将阿秀抱得更紧了。   自从小龙女知道阿秀不是杨过的孩子后,便开始害怕杨过突然找到这里。   她想着,如果有一天杨过突然出现在他们母子二人的面前,那时候她该说些什么呢?   “过儿,对不起,我生了别人的孩子,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度过了十多年,他的生父已经死了,请你不要介意好吗?”   还是说:“阿秀,妈妈其实和杨叔叔才是刻骨铭心的恋人,你长大了,应该一个人去闯荡江湖了。因为妈妈想要和杨叔叔在一起,再和他生好多孩子。”   小龙女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当年她和杨过三聚四离多半都是因为她内心敏感,顾虑太多,不是个大方爽直的性子,也不能爱人坦诚以对,最终和杨过造成太多误会,聚少离多,让人感叹不已。   人总是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自己的爱人,小龙女也不例外,她想着不让杨过知道自己有了别人的孩子,总是比让他知道强。   如果自己能和阿秀在杨过十六年年之约找到他们之前,提前离开这里,那时候再告诉阿秀他父亲的真相,让阿秀理解她的苦衷,跟她在公共场合不以母子身份相处,再让阿秀独自闯荡江湖,自己便可以和杨过厮守在一起。   这样对大家都好,自己在杨过眼中还是皑皑山上雪,皎皎云中月,自己也可以和过儿欢欢喜喜地在一起,白头到老,对阿秀也好,不用跟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继父尴尬相对,既然所有人都欢欢喜喜地,那便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了。   她的设想全是缘于阿秀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忤逆自己:“他是那样一个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一定会理解自己的苦衷并祝福妈妈吧,嗯,一定会的!”   小龙女如是安慰自己。   自从小龙女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后,便豁然开朗,她首先想到的是和阿秀应该有母子之防,如果两人一直阿秀三岁之前那般亲密无间,甚至洗澡都要在一起,那么阿秀长期习惯依赖自己,便不舍得和自己离开绝情谷,可能会产生强烈的逆反抵触心理,到时候会影响母子之间的感情。   于是小龙女在不久以后便将母乳停了,衣着更加端庄严整。   还让阿秀独自沐浴睡觉,自己则是合衣睡在吊在屋里的绳子上,错开时间和阿秀分开沐浴。   而阿秀到了五岁的时候,小龙女开始教阿秀认字、习武,好让他以后出谷后有安身立命的本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告诉他做什么便努力学习起来。   ********************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转眼间又是几年过去了,阿秀已经长成一个十一岁的翩翩少年,他今年身长已有140公分,但是还是比母亲170公分的高挑身材矮上一截。   这一日,他正水潭边用小龙女给她做的木剑练剑,只见他身形矫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对着潭水方向挽起一朵朵剑花,激起水面一阵涟漪,水中鱼儿顿时四散开来。   若是让懂剑术的武者来看的话,这套剑法却是个空架子,仅仅好看而已,中看不中用。   “这两招星沉海底和雨过河源练得不错!”小龙女看到阿秀刚才使出来的招式忍不住夸赞道。   阿秀见娘亲来到自己身后便停下动作,转头带着迷茫的表情问小龙女:“妈妈,这套义山剑法我还有提升余地吗?”   小龙女摇摇头,微笑道:“没有了,你已经完全学会,练得很不错了。”   阿秀继续问:“这套剑法孩儿已经练了六年了。可为何连一只蜜蜂一条鱼都吃不中”   小龙女走到阿秀身边,温柔的抚摸着阿秀的头,柔声道:“这套义山剑法锻炼人的体魄,对修身塑形最是合适不过,用来实战却没有多大价值。”   阿秀一脸茫然,“妈妈为何要让孩儿学这种花架子功夫?”   小龙女叹道:“阿秀,你可知道为何要学武?”   阿秀正色道:“孩儿听从妈妈的教诲,学武一是要强身健体,二是可以与人争斗时,搏击自卫。”   小龙女点点头:“很好,妈妈让你学这义山剑法也是没得法子。”   见阿秀一脸迷茫的样子,小龙女续道:“阿秀这世上大抵上可分为两类功夫,一类是外功,另一类是则是内功。外功是咱们与生俱来的本事,借助兵械,靠外力击打,造成毁伤,世间军阵行伍,兵戈相见,均是以外力伤人,妈妈教你的义山剑法便是外功,这套剑法威力不足是因为妈妈会擅长的剑法均是用内功为基础使出的,而像华山派独孤九剑那样威力强大的外功剑法妈妈以前也没机会学。”   阿秀继续问:“那这套义山剑法是怎么来的?”   小龙女一脸怅然地说:“那是妈妈在你小时候独自舞剑琢磨出来的。”   阿秀又问:“义山是什么意思?好奇怪的名字。”   小龙女带着崇敬的神情,感慨道:“义山是前朝一位才子——李商隐的字,妈妈很喜欢他作的诗,妈妈前几天让你背诵的《登乐游原》你会了吗?”   阿秀挺着胸,昂首背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小龙女欣然道:“好孩子,咱们说完外功,继续说内功,内功是一位金姓前辈首创的武学体系,不同于外功利刃伤人,需要先通过沉心静气,在自身丹田中积聚内力,再打通身体各处经脉,催动自身内力通过体内各处经脉到发力处施展出来,最后用内力伤人。”   阿秀叹道:“虽然不是很明白妈妈在讲什么,可是还是感觉妈妈说的好厉害的样子。”   小龙女续道:“内功优点是威力大,可易筋洗髓,高阶之后甚至可以延年益寿,传说吕洞宾原本凡人,他通过修习内功,已达到高阶境界,人得已长生不老。   但受丹田内海所限,内力是有限制的,因此内力使用后需要收集周遭环境的灵气精华进行恢复,每个武者天资不一样,内力恢复的快慢也不尽相同。   因此内功缺点也很明显,不适合长久作战,所以你见世间列国没有哪个让内功高手去战场搏杀的,多是刺探情报,卧底间谍之用。   咱们中原江湖中人的主流派系为阴、阳、混元三种,阴性多是女子修习,特点是阴柔连绵,妈妈修习的玉女心经和九阴真经残部就是阴性功法。阳性多是男子修习,特点是刚猛无俦,过……不,大英雄郭靖大侠修习的降龙十八掌就是阳性功法,混元则是融合两者优点,介于中间的功法,多见于道教武功,例如华山派的紫霞功,另外还有毒性内功,多需要虫蛊毒物做媒介,但会以伤害自己身体为代价,正道人士多不屑于学习,常见于南疆,中原地区不常见。”   阿秀带着疑惑继续问道:“孩儿还不是很明白,外功交战是一招一式搏杀,那两个内功高手相互过招怎么一较高下?”   小龙女续道:“自然是看谁体内的内功气劲更强劲了,当下内功武学体系中各种内功分为七个等级。由浅入深分别是一级初习、二级拔萃、三级非凡、四级大成、五级登峰、六级造极、七级化境,寻常资质的武者大多在初习、拔萃两个境界,资质不错,又勤学不辍的可到非凡、大成两个境界,天资非凡的可到登峰境界,而要到造极境界则需要机缘,至于化境境界,当今世上还没见过,只听传说长生不老的吕洞宾到了化境境界。”   阿秀带着期盼的眼神问道:“那妈妈的内功到哪个境界了?”   小龙女遗憾道:“妈妈入谷前连遭厄运,中过几次毒,身子受了影响,年岁蹉跎,现如今妈妈三十五了,只学了阴性功法玉女心经和九阴真经残部,总的阴性气劲只练到了登峰。”   阿秀赞道:“那也很厉害啦,那可是天资非凡的人才能领悟到的呢,妈妈,若是内功高手体内有几种气劲怎么分出高下呢?”   小龙女续道:“同时修习几种气劲的人很少,因为学了一个后再学别的会被体内原先的气劲排斥,进展缓慢,甚至让原先的气劲消失,所以除非得到特殊机缘,寻常武者不会学习多种心法。若是两个身具几种气劲的内功高手正面过招时,只有体内的所有的气劲等级比对方高才能造成对方伤害,伤害程度则是双方总气劲差值,伤害的气劲类别则是胜者比负者高最多的气劲类型。因为每个人丹田中气海容纳的内力是有限的,所以使出内力后自己短时间气劲等级会降低,需得通过时间可恢复原等级,每个武者恢复内劲等级的快慢有别,若是恢复慢了此时容易被人趁机所袭,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就是这个意思。阿秀,你以后可别被人乘隙占了便宜,记住了吗?”   阿秀点点头,却又迷惑地问:“孩儿记得妈妈的嘱咐,但你刚才说的我有些不太懂,但感觉又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得好好记下来,妈妈能举例说明吗?”   小龙女略微思考一番,正色道:“比如我如果体内现已有五级登峰阴性气劲,假如我有机缘获得二级拔萃混元气劲,那么我体内总气劲等级则是五加二得七级。如果阿秀体内有四级大成阳性、三级非凡混元、一级初习阴性气劲,那么你体内总气劲等级则是四加三加一得八级。咱们正面比拼内力,你的总气劲等级更高,总差值是一级,你比我高最多的是阳性气劲,那你就对我造成一级阳性伤害啦。”   阿秀连忙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孩儿永远都不会伤害妈妈,永远都不会!”   小龙女温柔一笑,“好孩子,妈妈信你,妈妈刚才只是打个比方。”   阿秀又继续问道:“妈妈的阴性功法已经到了登峰的境界,为何不教我呢?”   小龙女叹了一口气,“你生来便是纯阳之体,最适合练刚猛无俦的阳性功法,可是妈妈只会阴性功法玉女心经和九阴真经残部,不会教你阳性功法。你这体质若是学阳性功法则事半功倍,若是学其他功法则事倍功半甚至会耽误你以后的练武。阿秀你才十一,以后咱们出谷离开这里,妈妈带你去寻世间阳性内功高手,学习阳性功法就是了。”   接着心里默念,当然不能找过儿了。   阿秀此刻却急道:“我才不要出去和别人学武功,只要能和妈妈在一起,学慢了就慢了,不打紧的!”   小龙女柔声道:“好孩子,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呢,中原有秀美山河,江南有小桥流水,东海有碧海惊涛,塞北有苍茫草原,河西有荒野朔漠,各有各的美呢。   方才你背诵的《登乐游原》描写的就是原野日落之景,难道不美吗?她说着外面的世界,想起自己曾经和杨过同游江湖的过往,不觉得痴了。   阿秀继续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这些也许很美,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小龙女怜惜一笑,摇头道:“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妈妈的,你看我现在也没和我的妈妈待在一起呀,这道理等你长大以后,你就懂啦!”   阿秀此刻紧紧攥着手,流着豆大的泪珠,“那我不长大可以吗?”   小龙女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哪有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你不是一天天都在长高吗?唉,好孩子,你哭什么。”   阿秀颤声道:“呜……我想着以后要跟妈妈分开,心里好难受,呜……我好舍不得妈妈……”   小龙女一脸慈爱的神情,“乖孩子,离开妈妈后又不是永远见不着,妈妈也会隔一阵子去找你呀,就像你去林子里采集野果,妈妈见你回来得晚了,我也会去找你的,你长大以后就是采集野果的时间更长了,妈妈来找你的时间隔的更久了,懂了吗?”   阿秀点点头,两人各怀心事,阿秀便没继续练剑早早洗漱睡了。   “妈妈一定是不爱我了,才对我说这些,要我离开她。”夜里,委屈之极的阿秀流着滚滚热泪,咬紧牙关,生怕哭出声来。   没人告诉他为什么孩子长大了就要离开母亲,阿秀从小没有父亲的引导,只有母亲的照顾,当然不明白为什么孩子长大后要离开母亲,那是因为寻常父亲见不得孩子长大后还晃在爹妈面前影响两人恩爱呀,早把孩子赶出去自立门户了,孩子在外认识同龄异性,产生了情爱也就渐渐不依赖母亲了。   所以他那小脑袋只能想到肯定是小龙女不爱他了才想让他离开自己。   小龙女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秀提起自己已经有丈夫了,还和爱侣在跳崖前的一个月在古墓中拜堂成亲,但爱侣却不是阿秀的父亲这件事,毕竟她在阿秀三岁时跟阿秀说,阿秀是自己梦见天神下凡才怀上的,这些年来阿秀也一直信以为真。   倘若此刻说了真实原因,定会让母子二人过早产生间隙,还是等离开谷底再说吧,平淡恬静的日子总是好过抑郁煎熬的日子,正当她愁绪万分的时候,却听到阿秀梦中在呜咽“妈妈,你在哪里?你不要阿秀了吗?呜呜……我要妈妈……”   小龙女心中一痛,这十一年来自己从来没有和阿秀提过要离开绝情谷的事,两人相依为伴,一直过着平安知足的生活,想必他对此甘之如饴,今日她因为练功的事无意间提起要离开这里,却是让他措手不及,虽然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是在他还小的时候就让他知道,小龙女多少有些心怀愧疚,于是他跃下睡绳,来到阿秀身边,将他轻轻抱在怀里,温柔道:“好孩子,妈妈就在这里,不要怕。”   不知道是不是感到了小龙女的安慰,阿秀从噩梦中渐渐平静下来,片刻之后安然睡着。   此刻,小龙女握着阿秀的手,带着愧疚的神情,看着爱子已然有些英朗的俊脸柔声道:“好孩子,妈妈明天就教你阴性内功。”   ********************   时间又过去了两年,这两年小龙女教会了阿秀玉女心经和九阴真经残部的基础心法,他磕磕绊绊终于将阴性功法学到了初习的境界。   由于担心以后分离的时候阿秀舍不得她,她便狠下心,刻意跟阿秀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阿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只有默默的接受。   这两年,小龙女设想过无数种和阿秀分别的场景:自己和阿秀在杨过十六年之约前提前离开谷底,阿秀扑在自己怀里满眼泪水恋恋不舍地求她不要离开自己;又或者阿秀强装笑脸,口是心非地说着祝福妈妈和心上人白头偕老,独自默默离开;又或者杨过真当刻骨铭心地爱着自己,在十六年之约的十二月七日那天,从天而降,如同天神一般,踩着五彩祥云,来解救自己,小龙女再如实相告,这是她和公孙子的孩子,从此以后她和杨过心中多了一根别人种下的刺,她再对杨过说:“对不起过儿,龙儿的爱不能全部给你了,你看我有了别人的孩子了,他叫阿秀,是个善解人意,心地善良,心疼妈妈的好孩子,我得分一部分爱给他,如果咱俩以后有了新的孩子,他从我这里得到的爱只会更少啦!”   然而这些她设想过的场景一个也没发生,多年以后当她再回忆起阿秀十三岁生日这天的经历,仍让她回肠九转,五内交萦。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   刚从当年落涯处寻出谷之法而不得,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的小龙女听到了屋子里的念诗声。   李商隐的这首《碧城》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诗,为此专门琢磨出两招剑法招式,她心下好奇,便来到屋里,她看到自己给阿秀做的小木板上今日阿秀只写了《碧城》这一首七言诗,而她给阿秀布置的功课是写满两百个字,她便有些生气,以为是阿秀跟她赌气最近有些冷落他,又或者是他对功课有些懈怠了。   于是便板着一脸严容,皱眉道:“阿秀,你的功课呢?”   阿秀见母亲来到,一脸不悦的表情。   便低头认错,“妈妈,对不起,孩儿抄完《义山诗集》这一首《碧城》,想着理解其中含义,琢磨半天也没得要领,便耽搁了做功课的时间。”   小龙女耐着性子,正色道:“那你有什么疑惑说出来让我听听。”   阿秀迷茫道:“这一首诗描写的都是景物,又是天上繁星,又是大海、长河、雨水、珍珠、水晶、玉盘,这些景物都很美,可是都连在一起我却不知道义山前辈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想法。”   小龙女此时心中有气,哼道:“那是你读书少了,我平日教你背诗学字,你惫懒得很,一门心思扑在武学上,近日才知道诗中是云山雾里。”   阿秀愧道:“孩儿知错了,孩儿虽然不明白这首诗在讲什么,可是看到那句一生长对水晶盘,便觉得好生难过,什么东西才值得让人耗费一生的时间呢?”   小龙女心中一阵悲伤,他还小,当然不懂,这会儿跟他说,他也不明白。   若是他以后有一个像过儿那样刻骨铭心的爱人,他便知道了。   今日她寻出谷之法而不得,本来就有些闷闷不乐,于是她便带着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说道:“罢了,你不明白义山的诗也不打紧,他的诗本来就有些晦涩难懂,寻章典故太多,有些我也不大明白的。就是因为他的事不太直白,所以不同的人对他的诗理解差异很大,你还记得那首《登乐游原》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你来说说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阿秀皱眉回忆,片刻应道:“义山前辈在感叹乐游原上的夕阳很美丽,只是这种美丽有些短暂,转瞬即逝,黄昏过后便不见了。”   小龙女叹道:“我当初也是你这般这么理解的,以为这首诗有些伤感,韶华易逝,岁月龊龊,可是后来我听学问多的长者告诉我晚唐时“只是”二字有“就是”的意思,这么说来,这首诗却是在说,你看,这无边无际、灿烂辉煌、把大地照耀得如同黄金世界的斜阳,才是真的伟大的美,而这种美,是以将近黄昏这一时刻尤为令人惊叹和陶醉!两种解读意义天差地别,前者是感时伤怀后者却是乐观超然。”   阿秀心下大受震撼,乖巧地点头,也是赞叹不已。   小龙女续道:“这种写法在他的《锦瑟》里面也有,你会背那句诗吗?”   阿秀又是思索一番,磕磕绊绊地背出:“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小龙女带着期待的神情,问道:“你来说说,怎么理解?”   阿秀应道:“如果是以前,我会理解成,此时此景为什么要现在才追忆,只是当时的我茫茫然不懂得珍惜,重点表达悔恨,而如果是按妈妈的教诲,却是在说,这种惆怅的感情哪里是现在追忆才有,即便在当时都已经心有所失,失魂落魄了,义山前辈想说这种悲伤心情自始而终从未改变,痛苦至今。这样看来义山前辈的诗确实有些晦涩难懂。”   两人被李商隐的诗引起阵阵愁绪,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小龙女想起之前功课一事,皱眉道:“今日你的功课还做得完吗?”   阿秀低头惭愧道:“来不及了。”   小龙女厉声道:“完不成该做什么?”   阿秀将头埋得更低了,“孩儿甘心认罚。”他知道娘亲对自己严厉也是在砥砺自己,便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来,任由小龙女用木条体罚。   小龙女今日从谷底试着攀岩悬崖峭壁而上,但是那悬崖太过陡峭,自己功力虽然虽然恢复的差不多了,但却做不到在没有着力点下攀爬而上她白天里体力耗费过多,便觉得此时身体有些困乏了,心中涌起一股倦意,又想着离十六年之期越来越近,自己和阿秀还没找到方法提前出去,便觉得有些焦急烦闷,心中有些烦闷却无人可以诉苦,便闭眼道:“错了便是错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找借口,你出去面壁思过吧 我今日有些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龙女在她闭眼前最后瞧了转身出门的阿秀一眼,“没想到这两年阿秀长得挺快,都有160公分高了呢,不知道是学了阴性功法还是天天加餐吃得多的原因。”   她随意一念,没想到下一次她看到阿秀却是在两年半以后的鄂州战场了。   “娘亲一定是讨厌我了,她以前不会这般的,就算打了我也会好言相劝,告诉我错在哪里,然后自己再流着泪诚恳道歉,两人重归于好,改天我再给娘亲送去自己采摘的新鲜野果或者美丽鲜花,哄她开心。”   阿秀心里委屈极了,心里强忍着泪意,来到水潭边的巨石上,这里有一个小洞,是他自己的小天地,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便一个人来到这里,在小洞里喃喃自语,只要他将心里话讲出来,便觉得好受一些,再打起精神,换作笑脸去娘亲面前逗娘亲开心,他踩在石头上,没想到多日未来,上面已生了一些青苔,加上天色已黑,脚下的路看的不是很清楚,于是脚下一滑,从水潭上面的巨石上高处跌到了水潭中,没想到此刻巨石下面涌出一股强烈的暗流,将他卷了下去,阿秀无力挣扎,任由激流将他卷入隐蔽的水下暗道,不待他发出声响,他已完全没入水中,顿时水面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妈妈要是发现我不在了,她会不会伤心难过呢?”阿秀感到自己越来越冷,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如是想到。

第2章 南阳之行

公历1257年7月,南阳。   “畜牲,今日结果你们仨,小爷还是赚了!”   一脸血污,身上留下累累伤痕的阿秀勉强打起精神,聚起残力正要一个侧身躲开山崖旁最后一只向他袭来的猛虎,再打算趁猛虎旧力方尽,新力未接之际,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向这只猛虎,跟它一起掉落山崖,同归于尽。   此刻阿秀脑海里浮光掠影一般闪现出他这稍微有些短暂的十三年生涯,他此刻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前些年为了讨娘亲小龙女欢心,认真地学武、识字,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玩,每次去的林子里采摘野果时,都怕逗留得太晚,被娘亲责罚,就灰溜溜地早早回了家。   “那颗最高的松树我还没爬上去过……树顶成垛的松子我也没来得及去尝尝美味……水潭边的芦苇杆我还没来得及编织成小背篓……我,我……好不甘心啊!”   阿秀有些心酸起来。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阿秀被谷中水潭的地下暗流卷到山谷外的河流,最后被湍急的水流冲到岸上,渐渐苏醒后,却发现自己身处豫西群山的河谷中,早已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再也回不去待了十三年的谷底了。   只有沿着河流往下游走,因为娘亲曾给他讲过咱们汉人的城市大多都是建立在河流的交汇处,他便想城市都是下游,往下游走就能寻到人烟了,再找份安身立命的事做。   没了稳定的食物来源,自己在山谷曾经习以为常的白鱼野果也不是每天都有了,每天饥一顿饱一顿,走了两个月终于来到南阳盆地边缘。   而南阳地处宋朝和蒙古交界处,饱受战乱,经历宋金、蒙金、蒙宋多次攻防战后,人口大量减员,山中猛兽没有人的猎杀就愈发多了起来。   阿秀方才正饥肠辘辘,还没寻到食物就遇到三只猛虎,他急中生智,决定将猛虎引到山崖边,利用地形优势跟三只猛虎分别缠斗,避免被一起围攻,用随身的木棍使出玉女心经的招式,附着阴性内力击杀了第一只猛虎。   奈何自己阴性功法太低,还不及恢复阴性内力,第二只老虎就扑了上来,他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娘亲教过自己不同穴位对应不同类型功法,便孤注一掷试着开启其他气劲,没想到在自己纯阳之体的阳性内功领悟优势加持下,居然冲开了少阳穴,便接着用已折一半的断棍带着纯正的阳性气劲击杀了第二只猛虎,地上的岩石甚至都有些裂纹。   “倘若自己今日能有幸存活,便叫这自己领悟的阳性气劲为分山劲吧!”他心念道。   但没留给他恢复气力的时间,第三只猛虎就接踵而至,自己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只有跟这畜生同归于尽了……   嗖!   一只力大无比的羽箭贯穿眼前猛虎的头颅,阿秀惊喜地发现眼前这只刚才还凶恶无比的猛虎顿时没了气力,像病猫一般软绵绵地瘫软倒地,而自己终于摆脱死亡威胁,心里如释重负后便瘫痪倒地不起。   “打虎勇士可否告知姓名?”   阿秀此刻浑身乏力,勉力抬头一望,只见一位二十岁上下,长着一张国字脸,英气逼人,手握弯弓的披甲将官骑着蒙古战马来到自己跟前,带着河朔口音和自己打招呼。   “我叫阿秀。”阿秀气喘吁吁地应道。   “看勇士和我一样,长着一副汉人脸孔,怎么起一个蒙古名?”   将官喃喃道,勒马转头向一个随从问道,“小砚你说是也不是?咱们军中名里带阿字的都是蒙古人。”   “少将军,是的,昨日的邸报上还见着阿术将军的名字。”   一位随从打扮,长着和汉人不大一样的单眼皮、卧蚕眼、窄鼻骨、长脸俊朗少年骑马来到跟前,带着黄淮口音恭敬地应道。   “我名字的秀是钟灵毓秀的秀,为什么有阿,我也不大明白,我娘从小就是这般唤我的,她说我是汉人。”阿秀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秀字啊,咱们东汉的光武皇帝就叫刘秀呢。”   将官笑道,“我叫张弘范,适才我和随从李砚正在打猎,见勇士和三只猛虎搏杀,独自杀掉两只,在下好生佩服,想那坊间流传的《宣和遗事》中打虎英雄武松也只杀死一只,不知可否赏光前往敝处陪在下喝几杯薄酒,好讨教讨教武艺?”   “多谢将军相邀,方才没来得及感谢将军救命之恩,请受阿秀一拜。”阿秀发自内心地躬身拜道。   “不过是举手之劳。”   张弘范摆摆手,续道,“南阳久经战乱,百姓十不存一,多活一个百姓,我这做官的心里也好受些。”   接着又吩咐随从李砚道,“小砚,你将驮马牵来,让阿秀兄弟骑。”   “这便是骑马么,可惜我不会……”阿秀赧然道。   “那咱们同骑吧。”张弘范伸出孔武有力的手臂向阿秀诚恳相邀。   “这位将军真是平易近人,我可得好好好好答谢他。”阿秀第一次受到娘亲之外的关爱,心里顿时浮起一片暖意。   三人慢悠悠地朝张家府邸骑行,一路上三人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家世,张弘范今年十九岁,是蒙古万户汉人世侯张柔的第九子,当下在张柔军中从事,父亲和兄长均在前线,父亲嫌自己幼小,让他在南阳从事后勤。   李砚今年十二岁,家在蔡州,父亲在他还没出生时便被蒙军征发入伍,和宋军作战时战死,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半年前家乡受到流寇的劫掠,和母亲失散,自己独自向西一路逃难,因为粗懂文墨,便被张弘范收留,当作随从。   轮到阿秀自我介绍时,他才发现别人都有爹爹,自己却没有爹爹,这才明白娘亲说她梦到天神下凡后怀上自己原来是假的……   “妈妈为什么要骗我?她一定很讨厌我的生父,根本不爱他,所以才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不像张将军和李砚,提到自己的父亲都把他们当作自己崇拜的英雄一般。怪不得妈妈这些年对我越来越冷淡,我终于知道了,她定然是恨屋及乌……”阿秀想到这里,心里一酸,强忍泪意回道:“我十三岁,从小便没了父亲,娘亲也没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们娘俩本来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但两月前出了意外,我和她失散了。”   张弘范见阿秀彬彬有礼,谈吐自然,不似作伪,便当他们母子是为了躲避蒙、金、宋三国相互攻伐的战乱才去山谷避世,于是心生同情,又想着蒙军南下才是中原战乱不休的始作俑者,心中不禁浮起一丝惭愧,便想着力所能及地照顾这个打虎勇士来弥补一下歉意,再加上他今天初见阿秀打虎时就有招揽之意,彼时蒙军上下都对勇者敬服,对懦者鄙夷,于是在得知他的家世清白,不是敌国间谍后,对阿秀招揽之心越发强烈了起来。   “不知阿秀兄弟今后有何打算?”回到张家府邸后,张弘范在酒宴上问阿秀。   “我才离开山谷,对外面世道也不太了解,我娘以前告诉我可以靠武艺和学识安身立命,这两样我都会一点儿,但不精通。”阿秀谦虚道。   “我军最是敬服勇士,阿秀兄弟愿意来军中立功么?”张弘范诚恳邀请道。   阿秀心下感激张弘范的提携,但心中却浮起一丝疑虑,自己的娘亲常年隐居世外,对列国纷争并无兴致,也无出世之心,因此对本国的历史并不感兴趣也不太了解,只告诉阿秀他们是汉人从中原建立的国家,到现在已经四千年了,他们平日所写的字,说的话,吟唱的诗词歌赋都是汉人祖辈传承下来的文化成果,当今世道,汉人正统在南边的宋朝,是她的母国,但眼前跟自己同样是汉人的张弘范将军不知为何却在蒙古国下效命。   “张将军,承你的救命之情,但我心中却有诸多疑虑,请为我解惑。”阿秀拜道。   “不必多礼,我必当知无不言。”张弘范回道。   “我娘说汉人正统在南边的宋朝,将军和我一样,都是汉人,为何替蒙古人效命?”阿秀带着满脸疑惑表情问道。   “这便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咱们北方汉人与宋庭离心离德起因在前朝后晋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人,我家就是在那时候被割让出去的,自始自终没得宋庭赵家人半点恩惠;   后来宋辽之战,北方汉人被辽国南北两院分治笼络,有了佐命功臣和世豪身份,得到实在的利益,宋庭逐渐失去了北方汉人上层豪族的拥护;   宋金之战,宋庭主和派当权,执政者卑躬屈膝,全无骨气,屈服于金人的淫威,跟金国签订丧权辱国的《绍兴议和》条约,将南迁的北方汉人流民全部遣返金国,这下彻底失去北方汉人中剩下的中下层拥护,自此以后北方汉人再也不对宋庭抱希望了,以至于金国即将灭国之际,北方汉人反金义军最后大多投靠了蒙古人;   至于现在蒙宋之战,蒙古人也对北方汉人加以笼络,封之以世侯,汉人万户等世袭爵位,我家就是其中之一,而宋庭对北方汉人始终防备有加,山东红袄军就是例子,降而复叛。所以你看自宋立国起,咱们北方汉人,尤其是燕云十六州就对宋庭离心离德了。”张弘范将这段历史娓娓道来,见阿秀低头思索,便接道“阿秀兄弟,我家藏书最是丰富,你若对咱们汉人历史感兴趣,可随意取阅。”   阿秀此刻心情复杂,没想到娘亲口中的汉人正统宋庭居然出卖自己的国民给敌国,换取苟安,令人不齿,便气愤地问道:“张将军,这宋庭为何如此毫无骨气,丧权辱国?”   “那便是宋庭得国不正了,赵家人从后周柴家篡夺皇位后便担心武夫学自己黄袍加身,立国后始终采取拉拢文人打压对武夫的国策,最终军队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没有军事上的胜利,便没有外交上的胜利,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张弘范嘲笑道,又补充了句,“适才说起《绍兴议和》,金人还要求宋庭自毁长城,杀掉己方擎天之柱,战功赫赫的岳飞将军,这种荒诞无稽的要求宋庭居然还答应了,最后以莫须有之罪冤杀岳飞将军,那可是宋庭打压咱们武人的巅峰之作呢,你说我们北方汉人会放心跟宋庭同舟共济吗?”   “是了,我娘当年教我背诵岳飞将军作的《满江红》时也跟我讲过他的事迹,我当时小,还不大明白,今日听将军讲述这段历史,才明白前因后果。这般不尊重人才的国家,迟早有亡国之祸啊。”   阿秀心痛道,那个国家虽然自己自打出生起就没有跟它有任何联系,可那毕竟是娘亲心中的正统,是她的母国呀……   “是啊,宋庭不尊重人才由来已久,立国三百年来岳飞将军受屈并非迫于形势可以开脱的个例,其他受辱的经天纬地之材也是比比皆是,抗击金人南征的虞允文、京湖战场柱石的孟珙、挽救四川糜烂的余玠等国家栋梁都是受宋庭猜忌,抑郁而死。”   言毕,张弘范露出敬佩的神情,“孟珙、余玠这二位将军还是我军的死对头,但对他俩的本事全军上下那是无人不服。”   见阿秀又陷入沉思,张弘范续道:“岳飞、虞允文、孟珙、余玠这些良将受屈还能以大义为重,没有引兵作乱,这是他们是以儒家圣人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的,但天下芸芸众生,岂能个个都是儒家圣人?好多心有不甘的甚至叛逃他国,最终和宋庭反目成仇,这最著名的就是西夏国相张元了,当年他科举不第,自视才能不能伸展,便愤而投靠西夏,获得李元昊的赏识,一路做到了国相,最后在好水川之战大败宋军精锐西军,还留诗对宋庭极尽讽刺挖苦。”   阿秀听娘亲提起过岳飞、虞允文、孟珙、余玠这几位将军,当年她闯荡江湖时,民间流传颂着这几位将军的赫赫威名,她在给阿秀幼时讲故事便提过。   但他从来没有听过张元这个人,就有些好奇,问道:“他写了什么?”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   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   这夏竦和韩琦都是当年张元想结交,却又瞧他不上的宋庭高官,这首诗颇有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之感啊。”   张弘范感慨无比,又接道,“阿秀兄弟你方才说这般不尊重人才的国家,迟早有亡国之祸,我看这时间也快了。如今蒙古国力蒸蒸日上,疆域达到千秋列国巅峰,西至欧罗巴,南至大理,北至岭北,东至朝鲜,大汗搜罗天下物力、人才为己用,宋庭灭国估摸也就是一代人的时间,不知阿秀兄弟这等勇士是否愿意出力,帮助我国早日一统天下,还汉地百姓一个安宁?”   阿秀此刻心中五味陈杂,娘亲心中的母国即将有亡国之危,但眼前的张将军却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还需报答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将军,谢你今日教诲,但我娘曾说过习武乃是用以自卫,不可持强凌弱,她早年见过蒙军本性残忍,灭国屠城无数,我实在不能助纣为虐……   张弘范见他本性善良,使耐心解释道:“早些年蒙古国主体民族还是蒙古人时,南下征战确实残忍暴虐,他们蒙古人靠骑马征战天下,为了弥补后勤压力,大肆劫掠北方、四川各地,以战养战。但现下蒙古西征大获成功,他们的基本盘蒙古人已经如开枝散叶一般分布在四海各地,在汉地征战的却没有多少蒙古人了,剩下的都是高官、督战队。因此蒙古在汉地的主体民族已经是北方汉人,蒙古大汗更加依赖汉人世侯的力量,朝堂中汉人高官不计其数,军中士兵绝大多数也是北方汉人,咱们汉人以农耕立国,征战时依赖稳定的后勤,打下一块地盘便好要生建设,守护一方民众,现如今蒙军作战不再是以前那般竭泽而渔了。”   阿秀感激他的真诚,但心中依然未能说服自己,便应道:“将军,谢你耐心相告,但我想着若是加入蒙军,却要和同是汉人的宋军交战,便想着我娘教我的兄弟阋墙,我……我,好生难受。”   语毕,眼中泪光隐现。   张弘范见他宅心仁厚,不是热衷功名利禄的人,对他的品性愈加赞赏起来,于是也不勉强,只是好言宽慰:“不参军也没关系的,现下我身边尽是武夫,大字不识,文化人太少了,家师郝经常常教诲我,马上可以得天下,却不能治天下,当下汉人世侯大权集于一身,军政诸事繁杂,你便像小砚那样,替我做些文事工作如何?”   阿秀想道文事工作不在乎是整理信息,发布政令,从而治理一方土地,算得上造福于民,虽然归根结底也是帮助蒙古对付宋庭,但他就如北方汉人百姓一般,给蒙古上税,纳粮,客观上也会帮助蒙古的对付宋庭,但毕竟不是亲自拿起刀剑和南方汉人拼个你死我活,难道上千万的北方汉人百姓也要背负责难吗?   于是便没了兄弟阅墙的心理压力,加上自己在宋国一人也不认识,举目无亲,当务之急应该安身立命,再谈后事,加上想早些报答张弘范的救命之恩,便最终应了:“多谢将军相授。”   张弘范见阿秀愿意相助,虽然不是从军,但从事文事工作也算一大助力,便高兴道:“阿秀兄弟,你有情有义,我对你是一见如故,喜欢得紧,咱们以后公事以职位相称,私下以兄弟相称即可。”   接着唤来李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砚,你以后便多了一位共事的同僚了,今日是个开心的日子,府中的酒太寡淡了,走,咱们去临江阁,今晚不醉不归!”   ********************   公历 1257 年,这一年蒙古大汗蒙哥决心从京湖、四川、大理三个大的战略方向攻宋,经过数月准备后,京湖一线塔察尔统帅的蒙军依靠拥有华北腹地的优势,率先完成战争准备,在这年八月首先发起进攻,以南阳为基地出兵围攻京湖防线核心:襄阳- 樊城双子城。   中秋这天晚上,张府帐房中,李砚边吃边核实他作的台帐,叹道:“少将军对我真好,知道我喜欢临江阁糕点师傅做的沙琪玛,每次去都让我带一份回府,这么好吃的沙琪玛娘亲可做不出来呢,真想让她尝尝,哎……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语毕,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的明月,想起了娘亲教自己的《水调歌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东坡先生这首词可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正当他感时伤怀时,却透过窗缝看见府中庭院中执勤的侍卫纷纷一声不吭地倒地毙命,随后从房梁上多个方位跃下数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江湖高手,看样子他们是摸清府中侍卫的分布后,同时用飞刀袭击,得手后便分散行动了。   “完了完了,少主当下不在家中,府中侍卫大半都不在,我又不会武艺,得赶紧躲起来。”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要不是保命意识强,半年前李砚就在家乡被流寇祸害了,他当机立断躲进账房的柜子里,蹲在柜板上,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李砚从未有过如此前熬,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听见一阵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便是有人走动,寻找物件的声响,又过了一阵子,一道清脆悦耳带着荆襄口音的声音传来,“咦,这里是账房,怎么会有沙琪玛?萍姨最喜欢这个吃这个了,襄阳难得见到卖的,我得带回去一点孝敬孝敬她。”   “完了完了,黑衣人进来了,还发现我在这里吃东西,她不会杀我灭口吧。”   正当李砚疯狂琢磨怎么跪地求饶,哀求女菩萨饶命时,却发现柜门打开了,而自己此时却因为极度害怕,牙关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先前准备的腹稿一个都没用上,两眼泪汪汪地望着眼前少女,尽是哀求之意。   那名正值豆蔻年华、眉目娇美、玉雪可爱的少女见了他也是大吃一惊,当即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内心似乎在天人交战,不知道该不该对眼前这名比自己矮一截的书童模样少年动手。   “郭二姑娘,鞑子的特等邸报已经找到,咱们赶紧撤,鞑子的巡逻已经发现咱们了!”一道清澈明亮带着江南口音的青年男音从屋外传来。   “云殊哥哥,我什么都没找到,咱们走吧!”说罢,少女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砚一眼,握紧佩剑转身离开了。   “她定然是个本性善良的大好人,不愿意滥杀无辜……”见少女没为难自己,李砚长嘘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   “光明之神在上,我是如此相信圣教的仁善,此刻愿意成为您最忠实的归顺者与圣教最虔诚的信道者,我愿意将身心都献给真神,换取这位郭姊姊一辈子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片刻后,李砚眼里泛着泪光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如是默念道。   ********************   “紫儿、秦叔叔、云殊兄弟,我……我是不成了,你们快走,别管我……”一位丰神如玉、俊朗无匹的二十来岁黑衣男子倒地不起,他方才拼尽全力击杀一名来援的蒙古高手,却也中了对方的奋力一击,此刻正口吐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渊哥,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我要护着你,咱们说好的,生同衾,死同穴,你扶着我,我背着你走!”   那个叫紫儿的女子也是二十来岁年纪,披着秀美的长发,柳眉杏眼,此刻正含情脉脉地望着眼前的情郎,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用袖口给他擦拭嘴角鲜血。   “背着我,咱们两个都别想离开这里了,傻姑娘……”受伤男子痛惜道。   “大伙听我说,咱们已经惊动南阳城中的鞑子巡逻,他们的高手肯定会越来越多,现下我想到了个法子,能尽量保全大家的性命,大伙愿意听我指挥吗?”   那个被叫做云殊,长着一副俊俏白净面孔,凤眼生威的十七岁男青年赶到受伤男子身边,向聚集在他周围的黑衣同伴们恳求道。   “好孩子,只要能保全大家,不丢下一个同伴,咱们都听你的。”   此时场中辈分最高,也是云殊父亲的云万程率先应道,此番出行本应是他作为指挥,但却在此时犯了难,狠不下心丢弃同伴独自逃生,所以先前大家都有些手足无措。   见云万程表了态,随后在场的所有人都表达了赞同。   这些黑衣人今天行动的起因便是半个月前塔察尔统帅京湖一线的蒙军围攻樊城,但襄樊守军却敏锐地发现这一路蒙军人数比起历年大规模攻势的人数却有所不足,便担心这一线只是战略佯动,蒙军主力或许在其他战线。   襄樊主将担心其他防线守备不足,于是派遣江湖好手前往蒙军的大本营南阳进行情报侦查,了解蒙军的战略意图。   由于丐帮、郭靖黄蓉及徒弟们一大家还需协助守卫襄樊,无暇分身,便请才从东面赶来救援的江南武林侠士们去南阳侦查,原本打算由一名识路的荆襄武林高手随行带路,奈何知道南阳路况的荆襄武林高手此刻都身兼要职、不能脱身,而郭靖黄蓉的二女郭襄此刻却勇敢地占了出来,主动请缨,说自己对汉江周遭的地形了如指掌,自己跟爹爹妈妈学武多年,还未有机会为国解忧,请让她带路。   郭靖黄蓉虽然万般不舍,但也感动于为人父母对爱女多年的教诲没有白费,便依依不舍地同意爱女随行了。   此番行动人不在多在精,共有七人,主要是常州神鹰门、台州天机宫这两家的好手出战,在场的有神鹰门主云万程、云万程的首徒靳飞、云万程的儿子云殊、天机宫“病天王”秦伯符、天机宫宫主之子花清渊、花清渊的爱侣天山派“雪狐”韩凝紫、当然还有郭靖黄蓉的二女郭襄了。   “趁着鞑子当下赶到府上的人还不多,咱们先放火烧毁他们放邸报的书房,他们必定会优先救火,师兄你去屋里放火,我在屋外给你掩护,郭二姑娘你最能识路,请你先用疑兵之计,将敌人引走,明日天亮之时咱们在来时设定的一号埋伏点汇合,韩姑娘你背着花大哥先去二号埋伏点等待大伙集结,爹你护着韩姑娘和花大哥一同去,秦叔叔你武功最高,先去正门挡住援敌,最后再给咱们主力断后。”   云殊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挺身而出,有条不紊地将脱困计划讲述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位十七岁青年的临场应变能力佩服不已,不住点头,见大家没有异议,七人便分别行动起来。   ********************   “萧特使,请你先救火,书房里可都是要紧的文书和典籍啊!”   正陪张弘范切磋武艺的阿秀在校场看到张府火光后,赶紧快马回到府中,见到蒙哥汗特使萧冷正在和一名黑衣青年缠斗在一起,着急劝道。   “哼!要你管,这几个南蛮子我看着就不顺眼,今日我偏要擒住他们以解樊城之恨!”萧冷厉声道。   这位二十多岁年纪,长着一副高颧骨、扁额头、斜眼睛的青年便是萧冷,他是当今北方武林第一高手萧千绝的二徒弟,也是蒙古大汗蒙哥的帐下第一高手,此番专程从大汗驻地和林来到京湖前线,带来蒙哥汗的作战指示,他前几日在樊城办完公事后,发现宋方武林高手在樊城一带破袭骚扰,便没忍住跟对方交上了手,没想到对方唤来同伴,使了车轮战,自己最后败北,随后来到后方南阳养伤。   今日见看到汉人万户张柔的南阳府邸起火,便猜多半是宋人的探子作乱,赶到现场时发现还有三名宋方武林高手,便专挑面容最为英俊的云殊打了起来,因为他最喜欢的小师妹萧玉翎却不喜欢他这副胡人面孔,最喜欢对着汉地俊俏郎君花痴!   想到自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便迁怒于人,发泄不满。   阿秀见劝他不动,也不坚持,自己和云殊目光一汇,便赶紧冲进书房先去抢救要紧的物件。   萧冷与云殊均使上内功缠斗一阵,果然云殊年龄最轻,功力也最是不济,几个回合下来,已现败象,萧冷便使出师门绝学“如意幻魔手”,将“太阴真炁”度进云殊的心脉,云殊啊地惨叫一声,顿时被击倒在地。   云殊此刻如陷冰窟,疼痛难忍,浑身无半分气力,他只隐约记得靳飞在自己倒下的同时也击败了对方一名高手,赶过来背负自己,秦伯符护着两人边战边退,萧冷正要指挥蒙古高手追击三人时,一位和自己同龄,长着一张国字脸,英气逼人的蒙军汉人将官率领一众带着灭火装备的随从赶来府邸,他说了什么自己也听不见了,耳朵里尽是嗡嗡耳鸣之声,只见他挥手阻止了在场的蒙人追赶己方三人,命令他们全力以赴投入到灭火中。   “好险啊,差点就回不去了呢……”云殊在心里默默念叨后便昏迷了过去。   ********************   “云郎……云郎……”   自南阳之行受到内伤后,云殊便一直昏迷不醒,众人集结后轮番给他传功疗伤也无明显效果。   直到第二天他才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道温婉柔情却又带着坚韧的女声唤他,他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并不在荆襄之地,因为自己来时沿着汉江、白河而行,沿途都是水网密布、一马平川。   而现在自己却身处崇山峻岭,在一处断崖峭壁边。   想起来了,这里是温州雁荡山,自己曾经来过,为何自己在这里?   此时天空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伸手擦去脸上的雨水,却发现自己脸颊的触感已然不像昏迷前那样光滑白净,而是粗砺不堪,就像三四十岁的模样,甚至还有道道伤痕,难道我在另外一个世界?   他连忙收起心神,定睛一看,眼前是数十名元军、江南义军装束的死亡军士,自己怀中传来阵阵温柔暖意,比起昏迷前感受到的彻骨寒意可谓是天壤之别,他再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正靠坐在悬崖边的巨石旁,抱着一名如花似玉,柳眉中透着一股英气的三十来岁美妇,她是……   “云郞……是你……是你么?怎么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呢?本来我将孩子们都送上船了……”美妇断断续续地低吟道,显然是受了严重的伤。   “她说我们有孩子,那她便是我的妻子了,她是……她是……想起来了,她是花慕容!是陪伴这一世的我走过半生的妻子!”   云殊顿时如梦初醒,“可是我现在却开不了口说话,好奇怪……”   花慕容并不介意云殊不应她,或许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一般,自言自语起来:”但我却舍不得你……便独自回来找你……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心中惦记的都是组织义军驱逐元寇……没多的地方分给我……我都明白的……但这次咱们是真的不行啦……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受苦……怕你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是孤孤单单……所以回来陪你……你不要哭……咱们夫妻黄泉路上做伴……要走也是开开心心地走……云郞……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我知道……这些年你其实过得很辛苦……当妻子的没法替你分担烦恼……我好生过意不去……来世……来世让我再做你的妻子好不好?云郎……咱们到了那边也要……夫妻同心……风雨同舟呢……”   怀中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微不可闻,但自己的回忆却是越来越清晰了!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这一世的记忆如泉涌而出:   1255年他生在常州,一个在元宋灭国之战中因为抵抗太激烈而惨遭屠城的江南水乡城市;   1259年,蒙哥汗进攻四川战场,折戟钓鱼城,兀良合台、忽必烈从南北两个方向合力进攻京湖战场也以失败告终;   1273年,历经6 年的襄阳之战打成了添油战术,耗尽了宋庭最后的元气,之后元军势如破竹一般攻陷长江沿岸各处要地;   1276年,宋庭都城临安失陷;   1279年,崖山之战,十万宋朝军民跳海殉国;   1281年,元庭征召南人民壮、降军数十万进攻日本,全军覆没,但一举瓦解了江南义军生存的根基,日后义军生存越来越难……   终于到了今天,义军穷途末路,兵败雁荡山,他回望自己这苍凉一生,毕生追求终成泡影,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吗?   可是自己已经尽力了呀,对得起问心无愧!   看到远处隐现的元军,他在自己生命的终点之际抱着爱妻冰冷的身子发出悲愤无比的呐喊:“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轰隆!   天空中的雨滴此刻越来越大,远处传来阵阵雷鸣声,头顶的天空也突然被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不待云殊反应过来,一道银白闪电伴着震耳欲聋的惊雷从天而降,他顿时被耀眼的白光笼罩,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云叔叔,云殊哥哥醒了耶!”白河上,一艘驶向襄樊的行船里,郭襄兴奋地朝云万程唤道,众人闻声都连忙前来探看。   “爹,请你告诉孩儿,我是哪年生的?”云殊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这一世和昏迷中的世界有何关联,连忙握住父亲的手问道。   “好孩子,你是17年前的嘉熙四年(公历1240年)生的,怎么了?”   眼前的父亲一改平时严厉,此刻眼中尽是柔情,面对爱子的问题当即脱口而出,毕竟哪个父母不记得自己孩子的生辰呢?   “我姊姊呢?”云殊盘算着两世差异,继续问。   “小舅子你糊涂了吗?唉,都怪我没护好你,璇妹比你早两岁呀。”又是师兄又是姊夫的靳飞心急抢了岳父的话。   “原来姊姊这一世依然是那年生的,还是和姊夫结为伉俪,看来只有自己出生的时间变了。”云殊默念道。   云万程眼中含泪,拍了拍云殊的肩膀,柔声道:“好孩子,此番南阳之行你做得很好,为父很为你骄傲,你吃些东西好好休息吧。”   “娘亲信佛,她跟我说过,人死后便去了下一世,也就是来生,但为何我反而来到十五年前?这便叫穿越吗?是不是因为在南阳受了内伤,让另一世的记忆意外地苏醒了?现在我是融合了两世的记忆吗?”   云殊心中大是不解,“但不管如何,这一世我定要好好活上一场,不再空留遗恨!”

第3章 东风吹醒英雄梦

公历1257年10月,桐柏山脉。   “云殊哥哥,看这壁坞首领方才的言语,他似乎更想结坞自保避难,我觉得不容易争取他们的帮助啊!”   天性率真的郭襄正低声向云殊表达对此次桐柏之行的意见。   自两月前和云殊等人一起前往南阳行动后,郭襄就爱和这群来自江南水乡的武林义士混在一起。   爹妈这些年一直协助官军守御荆襄各处要地,在江湖走动不多。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加上这些来自江南的哥哥姊姊叔叔婶婶们武功又好,人又俊美,还说着好听的吴依软语,而自己爹妈的籍贯也是江南,她对这群老乡便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就央求爹妈同意自己在这次大战期间随江南义士一起行动,为国分忧。   郭靖黄蓉夫妇耐不住宝贝女儿的央求,也对云殊等人的南阳之行表现极为赞赏,便放心让她去了。   “郭二姑娘,咱们要对付鞑子,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就算争取不了这壁坞所有的人,能争取一部分人变成我们的朋友也是好的。”   云殊安慰道,此行他是领头人,他其实对此行也不太乐观,但为了带好队伍,还得勉励同伴。   口中说宽慰的话,心中却渐渐陷入沉思,对此次行动复盘起来。   从南阳获取蒙军动向的情报后,宋军确定京湖方向不是蒙军的主攻方向,愈加频繁地采用破袭战术,派遣小股部队袭击蒙军的补给线,逼迫蒙军撤军,南方武林义士也参与其中。   融合后世记忆的云殊利用经验、学识、武功在这两个月中多次率领江南义军成功执行任务,在宋方义军中逐渐崭露头角、声名鹊起,加上父亲云万程、姐夫靳飞率领神鹰门一派鼎力支持,他已隐隐成为江南抗蒙义军的施号者。   此番他从逃难到宋境的流民口中得知,还有很多流民逃难到离襄樊战区不远的桐柏山脉中,被山中汉人壁坞首领收留。   桐柏山脉是蒙宋两国二十多年的的分界线,自中原大乱一来,一直属于无政府状态。   云殊便想壁坞中多是这场战争中遭受蒙军欺辱的百姓,他们或许是在原蒙军统治区被迫承担繁重的兵役、劳役、粮食,不堪重负而逃难;而原宋军统治区的百姓遭受战火的苦难自然是不必提了,他们都对蒙军有天然的仇恨。   这些难民倘若甘心做蒙军的奴仆,就不会逃难了,他们自然是可以拉拢的对象,可以利用他们知晓地理的优势,协助义军越过桐柏山脉从后方袭扰蒙军的补给线。   云殊便带领一众江南武林好手前去桐柏山最大的尤氏壁坞寻找协助,坞主尤二倒是热情接待了众人,想必是不愿意开罪宋方武林人士,日后好相见。   但他客套一番后却说这桐柏山壁坞是尤氏宗亲构建的宗族团体,一个人做不了主,需跟其他首领商量,暂时离开了酒宴。   ********************   云殊还在低头沉思时,一阵脚步声从壁坞会客厅外传来,云殊连忙起身向迎面而来的尤二恳切地询问:“尤坞主,适才在下提出的帮助义军袭扰鞑虏,贵方其他首领都是什么意见?”   “云首领,承蒙贵军看得起,但我们兄弟众人商议,自中原大乱以来,咱们尤家只图个安稳度日、苟且存活好延续祖宗香火,实在不愿得罪蒙宋两方,望你理解小人们的求活之心。”   尤二面色沉重,带着一丝尴尬地应道。   “尤坞主,贵方有没有想过,倘若蒙军越过桐柏山脉,你们这壁坞就是蒙军的领地了,他们会允许尤家继续结坞自保吗?”   云殊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个嘛……”尤二眉头一皱,陷入沉思,不必说,蒙古以大一统王朝自居,肯定是不允许地方实质上割据的,必定要求他们作为马前卒,充当对宋军作战的炮灰。   就在尤二思索应对措辞时,他的三弟急匆匆地赶过来,一阵附耳低语。   尤二大感不妙,只得硬着头皮对云殊道:“云首领,大事不好了,蒙军派人来壁坞索要流民了,他们人多势众,还有不少武功高手……”   云殊心中也是叫苦不迭,此番桐柏之行他们以交涉为主,人数不多,进入壁坞的只有十来个武功高手,另外还有数十名义军军士在外面隐蔽处接应。   倘若此时和蒙军起冲突,己方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占,必定不能全身而退。   自己坚信不打没准备的仗,随自己前来的都是江南义军心腹,是将来反蒙的根基所在,现在没必要将大伙的性命白白折在这里,于是皱眉道:“尤坞主,咱们义军众人装作是坞主的侍从,待蒙军离开再做商议,你看如何?”   尤二也怕云殊等人与蒙军起冲突,殃及池鱼,引来双方报复,便欣然同意。   双方话音未落,一道威严的河朔口音从庭外传来:“尤坞主,今日前来贵处讨要南阳流失在籍人口,请见谅则个!”   众人一惊,只见一个威风凛凛的蒙军青年将官,带着两个文职打扮的侍从、十余名武功高手在尤家老四带领下,直接进入壁坞会客厅,仿佛这里是他家一般,毫不客气,毕竟蒙军在汉地各处战场上接连不断的胜利是他们对外交涉时的底气所在!   虽然桐柏壁坞并不在蒙军管辖之内,但尤二丝毫不敢得罪蒙军,连忙起身相迎,询问蒙军索要流民的具体条件,那将官似是不擅长民政事务,把这些户籍管理工作委托给手下两名年轻侍从后,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双方讨价还价般的交涉,就慢条斯理地打量起这壁坞起来。   当他目光扫视到会客厅的角落时,却发现这里有几名仆役正在低头清理除尘,他看着其中一名英俊的青年,总觉得有些眼熟,不禁皱眉回忆起来,片刻后,他猛然想起两个月前的中秋之夜,自家书房被焚,大量典籍遗失可是拜他所赐!   蒙军将官惊觉后,立刻对两个侍从一摆手,打断他们和尤二的对话,冷声道:“尤坞主,咱们不必谈流民之事了,我军和宋军你选哪边?”   还未等一脸惊诧的尤二回话,他又转过身面对角落的英俊的青年朗声笑道,“壮士,南阳中秋一别,近来无恙否?”   云殊见蒙军已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对方还是两月前结下仇怨的张弘范,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正色道:“劳烦张将军挂念,我这身子硬朗得很。”   话语间,运起六阶内功气劲,在己方面前形成一道气墙,将同伴们保护在内。   云殊自从两月前觉醒上一世的记忆后,连带将恩师公羊羽教授的浩然正气内功、三才归元掌、归藏剑还有自己武功大成后自行领悟的飞影神剑一并醒悟,自身武艺已达恩师的水准,只是担心同伴惊讶自己功力突飞猛进,平时刻意隐藏,今日情急,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弘范将云殊运功的情形看在眼里,大是不解,不明白两月前一个只有三阶非凡境界的未及弱冠青年怎么一下子达到了当今世上最顶尖的六阶造极境界,要知道汉地达到此等境界的武林高手不过数人,最年轻的也是年过三十的断臂神雕侠,他转头向身后随行的萧冷投去问询的眼光。   萧冷是在场蒙古高手中武功最高的,已达五阶登峰境界,平时鹤立鸡群惯了,难免有些目中无人,此刻眉头紧皱,似乎也是大是不解。   两月前他执着于捕杀宋方高手,放任张府被焚,后来张弘范也没怪罪他,对他以礼相待,他是个不愿欠人情的草原汉子,听闻张弘范此次桐柏之行,便自告奋勇前来护卫。   张弘范得他相助,也是欣然同意。   张弘范此刻心中有些不安起来,方才他看到云殊等人在壁坞,已然猜到云殊此行是来寻求尤家协助对付蒙军的,他想着不能给蒙军留下一个威胁后方的隐患,便强硬要求尤二选边,在他的对敌策略里,尤家是否加入蒙军不重要,但是确保尤家不能加入宋军非常重要。   虽然此行蒙方人数不多,只有三十余人,但是从宋方几人上次照面时均不超过五阶登峰的实力来看,还是可以保证己方有武力优势,至少能全身而退,再联系近处的蒙军前来围剿。   但没想到云殊的武艺突飞猛进,壁坞内双方综合实力势均力敌,但自己方才已然说下狠话,覆水难收,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尤二见双方剑拔弩张,知道自己定然无法置身事外,他不明白张弘范心中起伏,只当这蒙古将官盛气凌人地逼迫自己选边,骑墙是不可能了,无论他选哪一边,这尤氏壁坞始终无法在蒙宋两国之战中置身事外。   选蒙古,积攒多年的财富会被征收充当税收,族内壮丁也会被征召充当炮灰;而选择宋方,虽然短期内没有财力人力损失,但宋方一旦在两国之战败北,等待尤氏壁坞的则是蒙军残酷的报复。   尤二此刻有些理解去年亡故的长兄告诫自己的话了,乱世中切莫出头,闷声才能求存。   但自己去年受其他几个首领蛊惑,要收留些战乱中的流民,这些都是现成的劳动力,流民在壁坞是佃户身份,劳动产出绝大部分上缴壁坞,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不要白不要。   但他没意识到,壁坞规模大了,就会被蒙宋两方惦记上……。   事已至此,尤二知道已然无法守护长兄托付给自己的尤氏壁坞了,整个宗族都会被拉入蒙宋之战的泥潭。   他便对这次变故的始作俑者深深痛恨起来,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疯狂的念头浮上心来。   “张将军、云首领,尤氏壁坞实在不愿与两方为敌,草民所求不过乱世乞活而已。”   见张弘范、云殊均是不置可否的表情,尤二狠下心来续道,“烦恼二位来到敝处做客,尤家愿意将珍藏多年的宝物相赠贵客,以表诚意。”   张弘范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笑道:“什么宝物能比我军防务更重要?”   尤二恭顺道:“说来和令尊还有些关系,当年他和宋军孟珙合力攻下金人的都城蔡州,金人遗族携带搜刮百年的财宝隐匿民间,去年蔡州一带流寇作乱,这批财宝被意外发现,桐柏山脉十家壁坞得到消息后,合力从流寇手中夺到这批财宝,尤家出人出力最多,最后分得的财宝也是最多,现今放在壁坞藏宝洞中,若是贵客看得上,可随意取走。”   张弘范、云殊听闻,均是颇为惊讶,原以为这壁坞不过是积累些族人劳作产生的财物,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型宗族团体已经发展到武装兼并阶段了。   他们也明白尤二未尝没有以财宝做诱饵,引二虎相争之意,所以都谨慎起来,让尤二带他们先去看过财宝再谈后事。   于是两人留下部分武功好手在外面接应,带着另一半跟着尤二去了。   ********************   “诶,秀哥,没想到这里除了金银珠宝,还有好多书籍耶!”李砚站在藏宝洞中的宝箱面前,一脸惊讶地对阿秀唤道。   “是啊,这里除了张将军府中已有的藏书之外,还有好多没见过的书。这本《抱元参同功》,看起来是一本武学秘籍,小砚,你读书比我多,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阿秀难掩兴奋,拿着手中的武学秘籍问李砚。   “这好像是道家的修炼术语,抱元就是融合人的精气神的意思,参同则是共同参与的意思。”   李砚边说边翻阅着一本名叫《饮水词》的诗歌集,续道,“这里面的诗词歌赋我都没见过诶,有些还标注了五音,不过都没留下作者名,这首《月舞云袖》写的是离别呢……   清风徐来秋千荡,酣梦恰此时光。   掬水碎月,只贪微凉。   切莫悲离伤,折柳送别换做今宵痛饮一场。”   他回想着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幸福时光,却因战乱而母子分离,这首描述离别之痛的曲子引发了心中共鸣,他便自顾自地哼了起来。   “你们喜欢就拿去吧。”   张弘范翻着手中的《金瓶梅》,早已是血脉贲张,暗自惊叹:“西门庆居然有这么多妻妾?这李瓶儿我怎么没在《宣和遗事》中见过?潘金莲玩得这么花吗?居然在葡萄架上……”   远处一声闷响传来,众人也没在意,以为是搬动箱子的声音,继续忙着手头之事,张弘范翻到“宣盟表白,大宋国错称做大唐国;忏罪阇黎,武大郎几念武大娘。长老心忙,打鼓借拿徒弟手;沙弥情荡,罄槌敲破老僧头。”   这段,正准备对这群腐朽堕落的贼和尚大加批判时,专职放风的萧冷匆忙赶来发出警示:“张将军,咱们被尤二算计了!”   “萧特使,怎么了?”张弘范赶紧从那肉欲横流的淫靡场景中恢复过来,定神道。   “那尤二趁我们清点宝物的时机,偷偷开启门外的机关,放下巨石闸门,我试了,那闸门又硬又重,根本冲不开,贼人们是想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蒙军众人闻后赶紧放下手头宝物,来到闸门边,却见宋方众人也聚集在那里,均是一筹莫展。   而云殊却是气定神闲,若有所思地看着故作镇定的张弘范,毕竟前世里两人都是崖山之战的亲历者,亡国之恨不共戴天。   他正思索着前世里张弘范的所作所为,此人才能卓绝,为忽必烈立下汗马功劳,但却不似蒙古人一般残暴,也不似色目人一般为虎作伥,对待被征服的南人还是与北方汉人无异,甚至对待被俘的文天祥丞相也是礼遇有加。   张弘范见云殊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心里一阵发毛,强装淡定地问他:“云首领,贼人设计加害,咱们暂时放下成见,先行脱困如何?”   云殊见他敌意稍减,心中运筹帷幄一番,淡然道:“张将军,咱们势均力敌,没必要在这里分个你死我活。倘若咱们有幸出去,击败贼人,这些流民、财物咱们两家怎么分啊?”   张弘范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自然听出云殊对脱困是信心十足才会提前跟自己商量起分赃了,眼下众人脱困还得依靠他,便恭敬地回答:“倘若是两家合力脱困,自然是五五分;如果是云首领独自设法脱困,贵方七,我方三。”   “希望张将军言而有信。”   云殊微微一笑,径直走到闸门边的一处不起眼石堆旁,“我猜这个藏宝洞当初修建时定然不是专门为了将敌人关在里面,未尝不是一个避难之所,贼人自然是不可能把自己关死在里面,那闸门内外必然都有机关。”   语毕,对着石堆摆动起来。   “这石堆是简易的九宫图,用《九章算术》即可破解。”   云殊回忆起前世恩师公羊羽教授自己的三才归元之法,一番挪动石堆的阵位,片刻间闸门已然升起。   张弘范将云殊言行看在眼里,满脸铁青,眼前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武功又高,才智均是一流,以后必然是蒙军的大敌!   但自己技不如人,大方认输又有何妨,日后再在战场上赢回来!   便沉声应道:“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张将军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云殊莞尔。   ********************   “尤坞主,我和云首领商量了,只诛恶首,你们几位首领自裁吧,我保证不伤这壁坞其他尤氏宗亲的性命。”   张弘范和云殊率领众人一并走出藏宝洞,对着正和两家未进洞好手交战的尤氏一族淡然道。   已然受伤的尤二见蒙宋两家不到一刻钟就从藏宝洞脱困,悚然一惊,自己苦学二十年的《九章算术》竟然被对方轻易破解,破解之人才智何其卓绝!   己方和洞外留守人员相拼还不分上下,而对方洞中人员均是实力更强的武功高手,当下己方绝无生还之幸,便惨然道:“可笑我竟想二虎竞食……望张将军言而有信。”   又侧身对另外几位首领痛惜道,“兄弟们,都怪我没听大哥的嘱托,我先走一步了……”语毕自刎而死。   尤氏一族见坞主放弃生念,顿时群龙无首,另外十余名尤氏首领中的一半也步了后尘,还有一半不甘心拼死一搏,被萧冷、秦伯符等武功好手瞬间解决。   壁坞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尤氏老幼低声啼哭之声。   “咱们这就开始分选吧,张将军?”云殊抛下怜悯之心,上前一步向张弘范问道。   “嗯,小砚你拿着南阳户籍图册去清点流失人口,安抚他们兵役、劳役、粮食均按战乱前政策执行,不会有额外负担,非我国户籍人口则不必理会;阿秀,你去清点宝物;萧特使,你去核实下壁坞首领中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张弘范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云殊也对着身边亲信吩咐一通后,来到此次随行的荆襄好手武修文身边,指着流民聚集的地方低声道:“武二哥,传言果然不假,金人遗族确实流亡到这桐柏山壁坞了,你看他们长相都和萍嫂嫂都有些类似呢,都是长脸、单眼皮、卧蚕眼、窄鼻骨啊……”   武修文连声道谢,此番他从流亡到襄阳的流民中意外得知爱妻完颜萍的族人下落,便瞒着爱妻,想寻到她的族人带回襄阳,给她一个惊喜,免得她一个人身在异乡,老是感时伤怀。   这些年来,他们夫妻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爱妻平时也是贤良淑德、温婉可人,但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枕边人却在梦呓:“杨大哥,我的眼睛美不美,你再亲亲可好?”   想到这他就怒火攻心,耿耿于怀……   正当武修文从羞恨中清醒过来时,却发现不远处一个满脸脏污,衣着褴褛,但举止隐隐散发着一股高贵气息的妇人正抱着那个叫小砚的少年喜极而泣,两人互诉着母子离别之苦,当小砚掏出手帕擦去娘亲脸上的脏污后,武修文才发现那妇人和爱妻完颜萍居然有着七分相似,他心下狂喜,连忙上前敬道:“这位姊姊您好,冒昧打扰,只因内子和您长得很像,她曾跟我提过,当年蔡州一战,和家人骨肉分离……”   “是萍妹吗?”妇人喜道。   “是的,内子完颜萍,在下是襄阳义军武修文。”武修文心花怒放,终于可以讨爱妻欢心了。   那妇人闻后,欣喜不已,但片刻后似乎想到什么,转眼却装作不认识武修文的模样。   私下朝武修文打着眼色,示意他稍后去一静谧之处相见。   武修文心中大是不解,但也依着她行事,先行前往。   当李砚将手头事务分配妥当后,便随娘亲前往壁坞一处紧闭窗户的小屋,姨夫武修文已在此等候多时。   三人一番亲近,各自介绍了这些年的近况后,武修文告诉母亲王瑾,完颜萍很想念她,希望她们母子能随自己返回襄阳和爱妻相聚。   李砚正纠结要不要向张弘范辞行,与娘亲一家共享天伦之乐时,却听娘亲一声叹息。   “妹夫,很承你的情,但是我丈夫当年被蒙军征召,凭战功当了百夫长,最后和宋军交战而亡;砚儿这一年也在蒙军万户张柔府中效力,这些事都是瞒不住的,倘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你和萍妹一家的前途怎么办呢?”   王瑾心平气和地将自己的忧虑道来。   “她太像自己的爱妻了!居然也是这般心思细腻、体贴入微,武修文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鲁莽,你舍弃得了这些功名利禄吗?”   武修文此刻心中巨震,呆立当场……   ********************   此番桐柏之行,蒙宋两方依约对流民、宝物三七分成,江南义士们一致表示此行是共赴国难,非为求财,共同决定将壁坞中缴获的财物充公,当作江南义军的军费。   随行来的荆襄侠士则分获不少财物,但大伙都是赤胆侠义之人,只留了很少一部分,其余则赠送给江南义军,以谢他们千里奔赴京湖战场的恩情。   对于流民,则承诺愿意抗蒙的可以随义军行动,衣食无忧;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将他们安全护送至宋方境内,去留自便。   “紫儿,你受什么委屈了?”前往汉江渡口的途中暂歇处,江南义军花清渊向形容憔悴、泪流不止的爱侣韩凝紫柔声相问。   “渊哥,我看了你寻得那本《天龙八部》,想着那句:”纵使天下有千千万万个女子,也比不上一个阿朱。“我……我好生难受。”   原来花清渊途中闲来无事,也像其他义士一般,从宝箱中将话本取出来,在马车上消磨时光。   而韩凝紫则被话本中的萧朱之恋虐得死去活来,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诶,紫儿,我倒是很佩服萧峰那般怜悯苍生,反战止战,他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啊!”果然男女关注点有所不同……   一旁的郭襄见状,也忍不住前来分享读书心得:“花大哥!我手头这本《铁血天骄》也是反战之作诶,但是却是大团圆结局,说的是架空的朝代,北胡入侵虞朝,虞朝的梁晋抵抗了北胡后,因为厌战,最后和北胡的萧玲放下家国仇恨,归隐田园了。韩姊姊,你要不要拿去治愈下?”   江南义军元老方澜听后却是大为不喜,摸着白花花的胡子摇头不已:“孩儿们,读书别被作者带进去啦,这书是给青春懵懂的孩子看的,他们喜欢看这些儿女间的恩怨情仇,却不容易分清大是大非。   自古以来,战争都是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但总是可以分为侵略,反侵略,和侵略者之间狗咬狗的三类战争。   反侵略天然就是正义的,就像咱们宋人抵御鞑子一般;侵略必然是非正义的,咱们便要去抵抗侵略,若是哪一天宋人也对外侵略,那我方老儿也会反对赵家的皇帝!   写这书的作者在结尾处将侵略与反侵略之战模糊成食利者狗咬狗的战争,让梁晋厌战,真是其心可诛!请问在场的大伙,鞑子杀我同胞,抢我土地,夺我财物,咱们会厌战吗?会忍心看着同胞受难,独自归隐田园吗?”   “不会!不会!那是懦夫所为,咱们义军是钢小伙,铁姑娘!励志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在场的义士们群情激昂,纷纷响应。   云殊将众人举止看在眼里,心中大为赞叹:“方叔叔洞彻事理,言辞犀利无比,论据也是鞭辟入里,他激励人心的方法可真是厉害,以后可得好好倚重他!”   郭襄被方澜说中心思,脸红不已,低声碎碎念道:“小孩怎么啦,我就喜欢看儿女情长的话本,越虐心越好,若是将来有人将江湖传闻的神雕大侠和他妻子间的虐恋写成话本,那也一定很好看……”她想着自己从江湖豪杰们口中听闻的神雕大侠传奇故事,不由得痴了……   云殊挨她最近,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便有些好奇,他两世为人,这一世他久居江南,对荆襄一众侠士不甚了解,只从长辈口中隐隐听过他们的名号,却不知道具体事迹;而前一世更是对郭靖、黄蓉、神雕大侠等人闻所未闻。   他知道定然是穿越时空时出现了些许偏差,这是一个有些变数的新世界……   云殊便虚心向郭襄打听起郭靖、黄蓉等人的往事,郭襄自小便将爹娘当作心中的英雄,当即自豪地说起十四年前的襄阳之战,即便她那时才出生……   这聪明伶俐、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一讲故事,便瞬间吸引一众义士们过来,听得津津有味,叫好声不断。   然而,云殊却发现同是来自荆襄的同龄青年张顺和张贵两兄弟沉默不语、大为伤感,便上前询问他们为何所忧。   两位义士认可云殊的领导力,只当他是关心自己。   便说他们父亲当年就是襄阳守将派往守护郭府的专职军士,在那场大战中因为保护受伤的郭靖,被蒙古高手杀死了,死相惨烈。   郭靖内心始终无法释怀,后来千辛万苦寻到他们两位遗孤,资助他们长大,后来发现他们身具道家灵根,还专门请附近武当山中的得道高人教授他们二人混元内功。   而这些年,他们一直没忘记国仇家恨,时刻鞭策自己勤练武艺,两人均已达到三阶非凡境界。   ********************   众人歇息妥当,正待开拨赶路,云殊却灵光一现,让众人稍等,先将此行收集的书籍整理出来。   原来自从南阳之行云殊恢复前世记忆之后,两个月来他始终琢磨抗击蒙元的策略,自己在官家毫无人脉基础,现今离因都临安陷落只剩十九年,而离国运之战襄阳之战爆发还不到十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能指望通过晋升仕途、改造旧有体制来匡扶宋庭。   对自己而言,现今的办法只有像前世一般,组织义军,在合适的地方建立根据地,再联合各地的其他反蒙力量,星火燎原一般抗击蒙元的暴政。   但他在具体执行细节方面却是有些迷茫了,现如今,义军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当下脱离宋庭旧有体制直接面对蒙元,无异于以卵击石……   云殊前日在壁坞中也翻阅了不少书籍,这些书籍既有传世名作,也有从未面世的孤本,他之前随手翻了数十本,多是诗歌集、话本、武学秘籍一类对抗蒙事业没多大帮助的书籍,便当做是原物主金人的审美癖好与汉人不大一样,因此未能传世,被埋没至今。   他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专心拉拢流民加入义军去了。   他今日听众豪杰交流起许多坊间未有的话本来,突然意识到单单是金人肯定写不出来《天龙八部》那般悲天悯人、止战反战的佳作,因为他们女真人可是通过侵略战争才入主中原!   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侵略者会反思自己的侵略行径吗?   不会,他们只会写出《阿剌来》那般炫耀己方武德充沛,鄙夷敌人费拉不堪的耀武扬威之作!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书籍就不全是金人写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和自己一样,均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   想到这,云殊便惊喜交加,指挥众人将所有书籍收集起来,他逐一甄别。   终于,被他发现了两本异于寻常的书籍。   那是两本完全用日文平假名编写的书籍,先前发现这两本的同伴见全书尽是用缭乱的草书书写,一个字也不认识,全然不似这个时代字形方正的宋体汉字,便以为是金人随意妄写,因为女真字也是这般借用汉字偏旁构建的文字,随着金朝覆灭,已经没有人能认了,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云殊却是认得这些文字的!   他上一世从东征日本战败却又寻隙逃回浙江的南人士卒那里学过日文。   和女真文类似,这也是一种借用汉字偏旁,但却用草书书写的拼音文字。   他才智卓绝、毅力非凡,不到数月便轻松掌握了这门语言。   因为当他从逃卒那里知道忽必烈两征日本均是全军覆没,不免对东边这个镰仓幕府敬佩起来,想学会语言后,深入学习对方的优点用以抗击元庭!   云殊粗略一看这两本书,却是大吃一惊,一本名叫《元史》,如同本朝的欧阳修给已然衰亡的唐朝编写《唐书》一般,这说明成书时,元庭的统治已经结束了!他心下大是宽慰,多少同胞被鞑虏的铁蹄蹂躏枉死,多少仁人志士反抗暴政流尽血与泪,可最终还是完成了驱逐鞑虏的目标啊!   元庭既然可以被覆灭,那覆灭它的方法一定就写在它灭国的最后数十年中!   而另一本书则更让云殊震撼不已!   因为这本叫《天工开物》的书中扉页清楚地写道:“东虏已然入关占领京师,追亡逐北,大明危在旦夕!余深感神州陆沉、华夏颠覆之痛,不愿将此心血之作理没胡尘,愿赠与东瀛友人,切勿重蹈覆辙!”   云殊读到这里更是被当头一棒,“东虏是哪里的贼寇?后世的汉人王朝原来叫明朝,也遭受异族入侵,面临亡国之祸?”   他强压心中悲痛,继续翻到后面,书的正文却是详尽记录明朝的农业、手工业等生产技术,甚至包含了他最渴求的武器装备技术!   掌握了后世汉人王朝灭亡元庭的先进技术,这一世对抗蒙元不就拥有了天时吗?   至于地理,人和,还得好好筹划一番……   但云殊知道,这两本关系到义军前途的书绝对不能扩散出去,只能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被相关人员知晓,便装作这是两本金人用女真文写的遗作。   当下保持寻常自若的模样,指挥义军继续朝汉江渡口前行,却将自己关在马车中,潜心研究起这两本书来。   ********************   数日后,京湖战场指挥中枢已经派人来到汉江渡口,告知持续数月的樊城攻防战以塔察尔率领蒙军撤军而结束,这也意味着江南义军此番西援使命已然完成。   渡口边,郭襄正哭哭啼啼地和江南老乡们挥泪告别;武修文、张顺、张贵等荆襄侠士也在忙碌地收拾行装准备登船西行;花清渊正邀请众位好友前往台州天机宫见证自己下月的弱冠之礼……   数日未曾露面的云殊终于赶在各路人马分道扬镳之际,来到众人面前告别,原本俊朗白净的青年此刻仿佛衰老了十多岁,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双鬓也是变得斑白。   云万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却有些欣喜,因为他发现爱子已然多了些从容自信的成熟气质。   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后,云殊骑马来到码头的高台上抱拳道:“各位好友,其实大伙现在不用太难过,今日暂别,却不是永别,因为我知道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见合下众人小声议论起来,他续道:“因为两个月前咱们便知道,鞑子首领蒙哥还要继续在四川、大理方向发动攻势,不死不休!那时候各位英雄还会不会奔赴国难?”   “会!会!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众人高声应道。   “鞑子贪婪成性、暴虐无道,我这几日通读金人遗留的书籍才知,金人和蒙古人开战前总人口超5000万,北方汉人占九成。被灭国时,女真人亡种,华北只剩1000万汉人,也就是说,二十余年间,超过3000万北方汉人被屠戮,大家说北方汉人是不是我们南方汉人的同胞?”   云殊痛惜道。   “南北都是汉家血脉!靖康之变才造成的骨肉分离,他们自然是我们的同胞!”不少人被如此残酷的屠戮事实所震惊,无不悲愤不已。   “北方汉人被金人奴役,无法合力抗击鞑虏,如九公封建,最终还是一盘散沙,被各个击破,大家说咱们南方汉人该如何做!”云殊朗声道。   “咱们自然是要同舟共济,戮力抗虏!”众人齐声相应。   “好!那我有一言相赠诸位豪杰:东风吹醒英雄梦,定教日月挽天倾!。”

第4章 相逢是梦中

公历1259年6月,蔡州。   “醉卧雕龙舫,明朝千里别,今夜你还在身旁。   想说不能忘,却道何以解忧,还需玉琼浆……”   淮北北岸的一处村落中,一阵婉转悦耳的女音传来,唱歌者是一位中年美妇,虽然衣着荆钗布裙,举止间却透露着一股高贵气息。   她便是两年前逃难到桐柏山尤氏壁坞的王瑾,此刻她沉醉于这首曲子之中,满含深情地舒展歌喉,但唱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   “娘亲,为何停了?”李砚停下手中的琴音伴奏,不解地问道。   “我想起你爹了,十五年前,他的临别之语,言犹在耳,也是和这首曲子里讲得那般……”王瑾一时伤感起来。   “娘亲,我爹是个怎样的人呢?我都没见过他,他便离世了……”父亲对李砚来说,就是一个遥远而又模糊的名字。   “他呀……他是一个普通却又勇敢的男子,他当年只是你姥爷家一名普通的侍卫。蔡州城破之时,蒙宋联军杀戮甚重,你姥爷家好多佣人都四散而逃,各自保命去了。他却留了下来,寻到惊慌失措的我,护着我这个十多岁的累赘,尽力千辛万苦,终于逃出那座人间炼狱,隐姓埋名起来……”王瑾美眸含泪,望着眼前十四岁的爱子,俊朗的面容和亡夫相差无几,似乎他音容犹在一般。   “那父亲可是咱们的英雄呢……嗯,那个……娘亲,我今日的六艺功课可是做完了?孩儿有些饿了呢……”李砚怕母亲伤心难过,赶紧体贴地转移话题。   “好孩子,娘这便去做饭。”王瑾摸了摸李砚的头,柔声道。   ********************   “小墨儿,快出来,你看谁来了?”王瑾推开门,望见已在屋外等候多时却又彬彬有礼的阿秀,欣然道。小墨儿却是王瑾给爱子起的小名。   “是秀哥吗?哈!我就知道是你!”李砚连忙出门,见着几月未见的伙伴也是乐不开支,两个同窗好友顿时勾肩搭背起来。   “干娘、小砚,这段时间张将军府中事务繁多,所以隔了好久才来。这次张大哥让我多带了些沙琪玛过来,快来尝尝吧,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放久了怕坏了。”   阿秀连忙道。   王瑾吃着美食,满是慈爱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不禁想起过去种种。   他和自己的小墨儿一样,都是朴实善良、待人赤诚的好孩子,自相识起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恰巧两人都是自幼丧父,年少和母亲分离,两年前她便怜惜阿秀这个孤单稚子,认他做了义子,待他如亲子一般。   她是女真王族出身,汉化甚深,彼时金人以中原正统自居,君子六艺丝毫不逊于宋人,她便每次在阿秀来访时和李砚一并教授六艺,阿秀也是天资聪颖,一点即通,上手极快,不多时便入了门。   不多时,王瑾便从之前思念亡夫的悲痛中恢复过来,开心地道过谢,让哥俩先叙叙旧,自己便去做饭了。   “秀哥,少将军真是个好人,我流落南阳,他收留了我;寻到娘亲后,他又同意我辞别而去,没有阻拦;这两年,每次你来蔡州,他都让你捎上东西……”李砚念着张弘范的恩情,有感而发。   “那是因为张大哥待咱们如兄弟一般!其实这两年我在军中见到的各族官员,蒙古人大多飞扬跋扈,色目人为虎作伥,汉人色厉内荏,像张大哥这般表里一致、善待咱们汉人的官员还是不多……”阿秀叹息道。   “秀哥……其实,我不是汉人,我和娘亲都是女真人……”李砚尴尬道。   “啊,怪不得总觉得你的脸比我长一截呢……”阿秀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砚。   “秀哥,你……会因为我是女真人过意不去么?”李砚忐忑问道。   “小砚,虽说你们的祖先入主中原,让华北大地生灵涂炭、神州陆沉,但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出生的时候金王朝已经亡国灭种,女真遗族如干娘一般都改汉姓装作汉人,当今已然没有女真人,只有北方汉人了,俗话说人死债消,便是这个道理……”阿秀叹息道。   他这两年已经将张府中典籍阅读完了,汉家四千年历史脉络倒是梳理地很是透彻。   “我曾经在少将军府上看过不少典籍,其实我的女真祖先当年对汉人和蒙人做了很多恶,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最后落得个种族灭绝的下场……”李砚悲痛不已。   “蒙古人南下做得恶不比女真人当年少,只是听张大哥劝我,近些年随着蒙军主力渐渐变为北方汉人,蒙古人收敛了不少。但是,倘若有一天蒙古人故技重施,倒施逆行,他们定然也没有好下场!”   阿秀感慨道。   “秀哥,倘若……我是说倘若真有那一天,你会怎么做呢?”李砚恳切相问。   “那我便会坚决地反对它!”阿秀正色回应。   王瑾在饭堂看着这般兄友弟恭的场景,不觉想起自己那善良懂事的妹妹完颜萍,顿时柔情无限,慈爱地唤道:“孩子们,来吃饭啦。”   ********************   “赞颂归于光明之神,因着他对世人的爱,他怜悯着圣教信徒,并以其丰厚的恩赐养育着虔诚的跟随者,恒常如是,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   王瑾和李砚在开饭前做起了祷告。   “啊,干娘,我用做祷告吗?”阿秀顿时尴尬起来。   “不用呢,这是波斯传来的摩尼教饭前祷告,圣教讲究机缘由命,信奉自由,不可强求。”王瑾柔声相告。   “本国倒也是采用宗教宽容政策,信奉自由,咱们汉人似乎大多信仰佛、道两教,前些年蒙哥汗还召开了两次佛道两家大辩论,均是以道家落败而结束,去年的佛道大辩论中道家的执牛耳者——全真派更是惨败收场……另外,西方来的色目人几乎都是天方教徒,信奉这个摩尼教的确实不多。”   阿秀琢磨起来。   “好孩子,真理不在人多,它最重要的使命在于引导咱们怎样在这个世上活上一场,是卑躬屈膝地腐朽苟活还是绚烂多彩地绽放尽美。”   王瑾耐心劝导,见阿秀陷入沉思,她续道,“倘若不是有咱们这个村落的圣教信众相互勉励,患难与共,干娘可能在三年前就挺不过那场流寇劫难,今天也就见不着你们两个好孩子了……”王瑾一脸虔诚地做起祷告。   “腐朽,绽放……”阿秀喃喃自语,一时陷入沉思。   “好孩子,现在不明白也不打紧的,你只需明白,世上有了苦难才有林林总总的宗教,人们信奉宗教就是为了直面苦难时,寻求精神支撑而已。”   王瑾耐心劝慰。   “干娘说话的语气好像妈妈啊……”阿秀默念道,但却好奇地问道:“那干娘和小砚信奉的摩尼教又是怎样引导信众的呢?”   “秀哥,圣教认为:世界的本源是由光明和黑暗构成的,世人苦难的根源来源于自己内心不够强大,不能完全拥抱光明去驱使黑暗,只有通过真心向光明之神忏悔自己过往的罪孽,通过苦行赎罪的方式磨砺自己肉身,取得真神的谅解之后,才能获得真神的力量去战胜黑暗。”   李砚忍不住插话道,语毕望着娘亲,似是渴求她的赞扬。   “小墨儿说得不错呢!”王瑾抚摸着爱子的头以示鼓励,但却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哎呀,快吃饭吧,这腊味蒸肉凉了可不好吃呢。”   “啊……干娘今天怎么这么破费,明明是过年才吃得上的稀罕食材。”阿秀羞赧道。   “今天可是阿秀的生日呢……”王瑾慈爱地回应,一边将蒸肉夹到阿秀碗中。   “哈哈,秀哥,你虚岁十六了!再过几年就要弱冠了!”李砚打趣道。   “啊……我都忘了,干娘、小砚……你们……你们待我真好……”阿秀眼中含泪,哽咽道。自从与娘亲分别后,很久没感受到家的温暖了。   三人吃完饭,李砚带着阿秀来到书房问道:“秀哥,你可是修炼时又有不解的地方了?”   阿秀拍一拍李砚的肩,诚挚相应:“是啊,这两年多亏有你释疑,这秘籍中尽是道家术语,深涩难懂。不过我的冲脉感觉快要打通了,这混元内功练成在即。”   “那恭喜秀哥了,你体内三股气劲合力,这便是非凡之资了吧!”   “小砚,你难道不想学得一身武艺么?”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舞枪弄棒,以后就想本本分分地做一个教书先生。”   “……”   “啧啧……你那是什么表情,女真人便不懂诗书传家么?女真人也分熟女真和生女真好不好……”   “……”   “秀哥,我且问你,你还记得上次来时娘亲教咱们吟唱的那首《摸鱼儿·雁丘词》吗?”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这首词怎么样?”   “我……我喜欢极了,初读时差点落泪。该词名为咏物,实在抒情。作者借对大雁殉情的故事,寄托了对男女纯真爱情的礼赞……我听江湖中人传闻,这首词在南北汉人之间都很流行,可谓是脍炙人口呢……”   “哈,秀哥,你道写这首词的作者是谁?”   “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它也是收录于《饮水词》,嗯……就是咱们从桐柏壁坞中获取的那本诗歌集,作者都是佚名呢……”   “秀哥,你却错了,这首词的作者可是生于金朝,出世于于金朝的大才子元好问啊,他的祖上可是拓跋鲜卑,鲜卑人说来和女真人都是东胡,一样都发源于白山黑水呢……”   “啊……小砚……却是为兄孤陋寡闻了,真是贻笑大方……”   ********************   “终于练成这前半部《抱元功》了么……”得李砚提点,回到南阳的阿秀耗时近两年终于练成混元内功。   其实他身具纯阳之体,修炼阳性功法有着天然加成,但他却舍不得体内娘亲教授的阴性气劲,那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他不愿连这最后的牵挂都舍去了。   而气劲已至五阶登峰的内功高手萧冷在随塔察尔离去前曾点拨过自己,在这金氏前辈创建的内功武学体系里,想要学习任何一门新的内功气劲,新气劲等级是不能超过体内其他类别气劲等级的总和!   也就是说,自己体内已有一阶阴性气劲后,自行领悟的阳性气劲分山劲最多只能练到一阶。   如果不愿放弃体内的阴性气劲,自己的内功总境界充其量只能达到二阶拔萃。   但如果自己再学一门混元气劲的话,则可以实现两种或者三种不同气劲交替突破!   这是当今武林众所周知的规则,但实际上,不同类别的气劲在体内均会相互排斥,冒险修习者无一不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两年前他从桐柏尤氏壁坞获得这本《抱元参同功》后,粗略一读就知道这是一本混元内功秘籍,当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行参习,没想到当他琢磨清楚一大半道家术语后才明白,这本功法习得的抱元混元气劲具有协调融合体内其他气劲的功效!   因此,困扰其他武林人士的不同类别气劲相互排斥之忧便不复存在了!   要知道任何一门内功由浅入深只会愈加费时,对于一名天资不错的武林好手而言,内功等级往上一步耗费的时间往往比前序等级费时的总和还要多!   如此一来,自己要达到相同的内功境界只需要其他人的一半时间,甚至更少!   只是这门功法的缺点也很明显,要突破混元一阶初习境界太难了,秘籍均是用道教术语编写,深涩难懂,非学识过人,沉心静气者不可入门。   也亏得这两年南阳一线无战事,自己负责的又是民政工作,因此得以静下心来琢磨这本《抱元参同功》。   前半部抱元内功修炼完后便是后半部《参同功》,撰写这本秘籍的前辈特意在书中提醒,倘若修习者内功根基不牢,不达到三阶非凡境界,就轻易学习《参同功》的后果则是元气外泄,迷乱心智!   因此特意用特殊材质将后文封印起来,阿秀自然是对前辈的嘱托牢记于心,没有贸然行事。   直到今夜体内气劲总和突破三阶,他才在红烛微光之下聚起内力破开书中的封印。   “这……这是什么啊……没想到道家前辈除了炼丹成仙,还琢磨这男女双修……”   原来参同功讲述的是通过男女交合进行双修之法,书中又分为两类功法,前篇是《双修练功术》,讲述如何利用男女双修加速双方的内功突破。   这类双修之术其实并不罕见,属于道家的一类偏门技艺,世间也流传着多门双修之术,例如紫阳真人张伯端在两百年前所着的《悟真篇》就对房中术有所论述。   这类法子大多需要两个知根知底,相知相爱的道侣一并修行,这个方法在正道人士看来太过淫秽下流,实乃旁门左道。   但相比于那些邪道人士的采补之术,道家这双修之法却是对男女双方均有裨益,好上许多。   其实当今世上,不仅道教有男女双修,佛教密宗更是有无上瑜珈法,以行“乐空双运道”,密教寺院中塑有的双修欢喜佛便是明证!   相较于其他双修之法,本作《抱元参同功》对男女性事的研究可谓是颇为透彻。   书中总结了:阳性气劲影响性能力,越高则越强,但缺点是如果爱欲长时间得不到释放则会反过来削弱练功者的性能力,客观上形成负反馈,以达到稳定气息平衡,保护身体的作用,世间男子精满自溢也是这个道理。   而阴性气劲则影响性事的持久力,越高越持久,但缺点也是一样,如果爱欲长时间得不到释放则会反过来削弱练功者的欲望,成为性冷淡。   阴性内功高阶如娘亲那版,又未有性事的就是清心寡欲、心如止水。   至于普通混元气劲,则可协调融合阴阳两股气劲,克制两者缺点。   而通过抱元参同功修炼的高阶混元双修气劲甚至可以易筋洗髓、延年益寿!   缺点当然也有,那就是是难度很大,非体质绝佳的武学奇才不可驾驭!   《参同功》的后篇讲述的是第二种功法,却是世间从未听闻的双修疗伤之术,看书中描述,此种功法比世间寻常的传功疗伤之术更加高明!   阿秀好不容易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粗略翻过前后篇,书的末章居然是介绍男女双修姿势的《云雨二十四式》,这些男女交合姿势看得他真个眼花缭乱!   什么抱虎归山、观音坐莲、横枪架梁、怀中揽月、潜心向佛、首位交合、水乳交融、夜叉探海、移花接木、涌泉相报、玉带缠腰、天外飞仙……   书中每个姿势都是图文并茂,图中的男女均赤身裸体,而女子尤其画得唯妙唯俏,只见二十四名神态各异的美人在不同交合姿势间各种搔首弄姿,妩媚诱人,真个千种风情,万般旖旎……   阿秀哪受过这等刺激?   以前看过描写男女之事最甚的不过是元稹的《莺莺传》罢了,书中云雨之事都是隐晦之极,仅有“俄而红娘捧崔氏而至,则娇羞融冶,力不能运支体,曩时端庄,不复同矣。是夕,旬有八日也。斜月晶莹,幽辉半床。张生飘飘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谓从人间至矣。”   这段描写,他压根不知道这段中男女在干嘛,还以为在对月吟诗呢。   再加上娘亲教授自己的古墓派玉女心经中有“十二少、十二多”的养生之术,潜移默化中压抑了自己的情欲,自四年前修炼起,全然未动过男女情爱之念。   此时阿秀体内已有混元气劲协调融合阴阳两股气劲,再加上受《参同功》中男女之事的刺激,自己那克制了几年的男女情爱之念终于觉醒,下体那根沉睡许久的阳根终于如潜龙出渊一般傲然挺立,顶在裤子上涨得生疼,此刻他难受之极,只想好好发泄一番,便学着二十四式中的潜心向佛那般,用手上下撸动起自己那滚烫狰狞、粗长黝黑的大肉棒来。   哪知他已将体内的阴性和混元气劲相融合,持久力极强,他又是个初哥,不懂自渎的技巧,撸了半天手都酸了,却是毫无进展。   此刻他心中满是爱欲之念,多番刺激以后体内内息顿时乱作一团,惹得气血上涌,顿时昏了过去。   此刻正是万籁俱静、阒寂无声,只剩案前绛蜡自煎,一腔热泪,𦶟而长流……   ********************   “妈妈……我……我回来了……”阿秀沿着山谷溯流而上,经历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幼时和娘亲隐居的山谷!   片刻前,水潭边的巨石上,愁眉紧锁、状若西子捧心一般的终南仙子小龙女还在望着那一汪波澜不惊的湖面痴痴地发呆。   当她看到两年未见的爱子从潭水下冒出头来,颤动着娇躯走到岸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阿秀依然如幼时犯错后那般怯懦懦,小心谨慎地唤着自己,她才上前紧紧抱住爱子,喜极而泣:“小乖乖,你去哪里了?你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没有你,妈妈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乖乖这个称呼,妈妈自打断奶起都没这样叫过我了……”阿秀在心里默念着,却是挠着头羞赧道:“妈妈,我不小心去了山谷外面的世界,认识了好多好朋友,他们都对我很好很好呢……对了,孩儿还拜了一个像妈妈一样温柔体贴的干娘呢……”   “哦,那妈妈漂亮还是干娘漂亮呀?”小龙女轻轻捏着阿秀那丰神俊美的脸颊,意味深长地问。   “自然是妈妈漂亮,孩儿时常想着您,盼着您,做梦都梦着您呢,却是一次都没梦见过干娘。”阿秀羞红了脸。   “小乖乖,嘴真甜……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快跟妈妈进屋去换了,免得着凉。”   小龙女伸出柔荑,牵上爱子的手,却见爱子呆立当场,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   “妈妈,您都好久没牵过我的手了,上一次还是五岁呢……”阿秀眼含热泪,又惊又喜。   “小乖乖喜欢妈妈牵着,那妈妈以后便天天牵着好不好?”小龙女宠溺地抚摸着爱子的脑袋。   两人来到屋中,里面陈设全无变化,桌上还有阿秀离谷前抄写的《义山诗集》,墙上挂着小龙女给他做的木剑,角落里还有幼时给他做的竹马……   小龙女一阵翻箱倒柜,翻出阿秀13岁那年离开时的衣服,往他身上一阵比划,却是惊呼:“小乖乖,你!你怎么越长越矮了?!”   阿秀也是大吃一惊,接过衣服,那件衣服却是长了一大截,若是穿上,手脚都露不出来,连忙急道:“孩儿也不知道为何……人哪有往矮了长的道理啊?”   小龙女美眸含泪,心疼地将阿秀抱在怀里,柔声道:“定然是我的小乖乖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饿着了。”   阿秀被娘亲这么一抱,头被小龙女那饱满的硕乳挤压得喘不过气来,吸着娘亲那幽幽体香,喃喃道:“孩儿时常惦记着咱们谷中的白鱼、蜂蜜、野果呢,都是妈妈的味道……”   小龙女被他一夸,顿时心花怒放,宠溺道:“那小乖乖先穿妈妈的长衫吧,妈妈稍后给你把衣服改短。”   阿秀接过小龙女递过来的长衫,正待出门去换。小龙女却笑盈盈地唤住他:“小乖乖还怕什么羞吗?咱俩又不是外人。”   “难道不是小时候妈妈吩咐咱们不能面对面换衣服吗?妈妈说这叫避讳呀。”阿秀一脸诧异。   “嗯?妈妈说过吗,怎么不记得了?”小龙女微皱眉头,片刻后却又柔声道,“不妨事的,妈妈也想看看小乖乖的小身板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阿秀心下诧异,却只当娘亲体贴关爱自己,便当着小龙女的面,脱下衣裤,露出白净光洁的裸体,那带着湿漉漉水珠的身子丰神如玉,煞是好看。   但这温润白皙的身子正中间却是黝黑狰狞,极其不相协调,只见那浓密的阴毛下长着一根乌黑粗长、筋肉虬结的肉棒,再下面则是两颗鸭蛋一般硕大的睾丸沉甸甸地坠在底部,显而易见,小阿秀人小活不小!   他的性器已然发育成熟,虽然他的阳根此时暂若睡狮酣眠,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大梦初醒,然后露出森森獠牙,择人而噬呢!?   小龙女将爱子的健美身段看在眼里,手中却是拿着汗巾给他擦个不停,当她擦到阿秀的下体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柔荑一边轻触爱子的性器,一边打趣道:“啐……小乖乖的这个小东西居然长得这么大了……不知以后会便宜哪家姑娘……”   “妈妈,您说什么,孩儿不懂……”感受着娘亲的温柔侍奉,阿秀却是大为不解。   “现在不明白也不打紧的,要不了多久你便明白啦……”小龙女意味深长地逗弄道,一边将自己的长衫穿在爱子的身上。   “妈妈,您的衣服好好闻,真香……”   “小乖乖的嘴真甜,好会哄妈妈开心,快来妈妈这里讲讲你这两年经历了什么。”小龙女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阿秀坐在自己的身上。   阿秀心里乐开了花,顺从地坐在娘亲那婀娜修长的身上,将头靠在她的肩头,将自己这两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然是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照在娘亲那美得不可方物的玉颜上,更增添一份圣洁高贵,阿秀从来没有这般近距离凝望过在自己心中敬爱无比,却又曾有一点点惧怕的娘亲,他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美母,只见那漆黑修长的睫毛,暗含秋波的眼睛,挺直小巧的瑶鼻,丰润嫣红的嘴唇,玲珑剔透的耳垂仿佛巧夺天工一般长在那若秀美绝伦的瓜子脸上。   两年来日思夜想的人儿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渐渐痴了,美得说不出话来。   “小乖乖可是讲累了,咱们先休息吧。”小龙女低头亲吻了爱子的额头,便抱着他躺下,取过凉被盖在两人身上。   “妈妈您怎么不睡你的吊绳了?”阿秀突然想到了什么,诧异道。   “自然是妈妈好久没见着我的小乖乖,想亲近亲近呀……”小龙女伸过一只解衣后才露出的光洁玉臂,温柔地从后面抱住阿秀,在爱子耳边呢喃细语。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傻孩子……”   ********************   “妈妈,您在哪里?您不要阿秀了吗?呜呜……我要妈妈……”阿秀又从困扰自己多年的恶梦中醒来。   此时天已透亮,他侧身一看,身边已是空无一人,那里还有娘亲的踪影。   “呜呜……妈妈您又不在了……你在哪里呀?”阿秀心酸之极,赶忙起身,却发现床尾放着已被娘亲改短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还未待他穿,只听一道温婉柔和的声音传来:“小乖乖,妈妈在屋外,不要怕……”   阿秀连忙出门去寻娘亲,但却被眼前一幕彻底惊呆了。   从来都是在屋里闭门净身的娘亲,此刻正在潭中水及腰身的地方洗澡!   从来都是将自己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肯漏出多余一寸肌肤的娘亲此刻浑身赤裸!   “啊!妈妈,对不起!”阿秀连忙转过身去,准备回屋等娘亲结束再出来。   “小乖乖,怎地这般害羞了,你小时候都不是咱们两人一起洗澡的吗?长大了嫌弃妈妈了吗?”小龙女似嗔似笑。   “不是……妈妈……我……”阿秀止住脚步,却不敢回头。   “那小乖乖去屋里帮妈妈取下澡巾吧,妈妈适才忘记拿了。”   正当阿秀一番忙碌,低头闭眼来到潭水边,将澡巾递给娘亲时,小龙女确是不接,促狭一笑:“小乖乖,你闭着眼睛怎么给妈妈呀?”   阿秀只得睁开眼来,哪知这一看,却是让他道心失守,身躯剧颤。   娘亲那沾着水珠的美丽胴体朦胧中仿佛洛神化身、翩若惊鸿一般;定睛一看,那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修长高挑玉体又如一枝无暇的青莲,出淤泥而不染;略一抬头,那秀雅绝伦的俏脸透着丝丝红晕,怕是百花羞见;而眼前那颤颤巍巍、白皙丰满、浑圆高耸的硕乳上,两圈粉红色的乳晕正拥立着两颗粉嫩娇艳的奶头,那贲张的玉蕾犹如两朵怒放的红梅在终年不融的雪原上傲寒而立;目光下移,光滑柔软的黑森林恰到好处地遮掩着幽谷桃源,真是无一处不美妙,无一处不迷人,美母那诱人的胴体岂止是笔墨能够书其万一!?   相比于《抱元参同功》中春宫图里的众女,那些庸脂俗粉顿时被比了下去不堪一顾,他呆立当场,不由得痴了……   小龙女见阿秀迷醉痴呆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自豪感,便抬起她那纤纤玉手温柔地抚摸着爱子的俊脸,嗔道:“小乖乖,你看傻啦……”。   阿秀终于反应过来,俏脸红透,一边将澡巾递给美母,赧然道:“对不起……妈妈您美得就像……就像仙子一样,我一时失了神……”   “是吗?当年我行走江湖,那些江湖豪杰都说我是武林第一美人……他们还给妈妈起名”终南仙子“呢……只是妈妈在这谷底待了快十六年,虚岁也有四十,已到不惑之龄啦!不知道现如今我还是不是……”小龙女摇头轻笑,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妈妈,您出去了就不就知道了吗,这两年我浪迹江湖,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精彩呢……”阿秀一脸真挚。   “不……妈妈不要出去,妈妈要和我的小乖乖一辈子都待在谷底,相伴到老呢……”小龙女温柔地将爱子揽入怀抱,阿秀顿时被一片肉香乳浪淹没……   “妈妈……您不知道这两年孩儿有多想你……”阿秀用脸使劲蹭着美母那弹性十足、挺翘丰满的硕乳,恨不得伸出安禄山之爪将它们抓紧揉碎,再含在嘴里狠狠吸吮一番……   正当母子缱绻万分、难舍难离之时,咕噜一声从阿秀的肚中传来。   小龙女忙问:“小乖乖,你是不是饿了?”   “妈妈,从昨天见了您到现在,我还一直没有吃饭呢。”阿秀依依不舍地从美母的硕乳中抬起来头来,羞赧道。   “那妈妈去给小乖乖捉条鱼吃。”说罢,小龙女转过白花花、赤裸的身子潜入水中寻鱼去了,水中顿时激起阵阵涟漪……   阿秀望着美母在水中游弋之间时不时显露出的高耸硕乳、挺翘肥臀,还有那如云的秀发、纤细的腰肢、柳滑的肩臂、圆润的玉腿、小巧的玉趾……   他立时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他终于想起先秦宋玉所着:“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真是何等的恰如其分啊,造物主又是何等的巧夺天工啊……   “好奇怪,这潭里怎么一只鱼也不见……小乖乖你别急,妈妈去林子里去给你采写野果。”   一刻之后,小龙女从水中浮出,说话间披上洁白的长衫翩然去了。   “啊……鱼没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阿秀顿时陷入迷茫……   又过了好一阵子,只见小龙女秀眉微蹙,空手而归,一边呢喃着:“今日怎么这么邪门,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她沉思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起臻首唤道,“小乖乖,你过来,妈妈有别的法子了。”   阿秀乖巧地来到小龙女面前,只见美母缓缓解开自己上衣系带,那一对白皙丰满的硕乳顿时失去了束缚,如玉兔般的弹了出来,玉峰顶那两朵贲张的红梅顿时若迎风飘摇一般颤颤巍巍、娇艳欲滴、诱人至极!   小龙女托起自己的右乳递到爱子嘴边,柔声唤道:“小乖乖,来吃吧……”   “妈妈,这……这可以吗?您……您的奶水不是在孩儿三岁的时候就断……断了吗?”阿秀欣喜之情难以言表,声音因激动有些颤抖。   “那是妈妈骗你的……”看着爱子兴奋地将自己的右乳含进嘴里,贪婪地吸吮起来,小龙女顿时心满意足,却又促狭一笑。   “哼!妈妈为何诓骗孩儿?!”   阿秀左手用力抱紧小龙女那不堪一握的纤腰,右手抓起美母另外那只寂寞难耐的左乳,使出吃奶的劲揉捏起来,那胀鼓鼓的左乳顿时挤出一股淡白的乳汁,空气中渐渐乳香四溢……   但阿秀此刻却依然不肯吐出美母那留着甘甜乳汁的右乳,像是报复一般用力一咬那愈发坚挺的奶头,恶狠狠却又含糊不清地责问起来。   “啊……小坏蛋……你……你咬痛妈妈了……你先听妈妈……妈妈说……”小龙女敏感宝地此刻大受刺激,一时娇喘微微,见爱子丝毫没有停止作怪之意,只好接着呻吟道,“只因你……你三岁之后再吃妈妈……妈妈的奶水,总是……总是长不大,还……还得了一场大病,人差点没……没了,妈妈……妈妈哪敢再让你继续……继续吃,妈妈……妈妈可舍不得我的小乖乖离开妈妈,你……你若是走了,妈妈……妈妈一个人在谷底怎么过……那时只恨……只恨不是妈妈替你受苦啊……”阿秀听后动作稍缓,小龙女温柔地抚摸着他的俊脸,低头轻轻一吻,接道,“小乖乖那时候天天缠着妈妈要吃奶,不骗你妈妈没奶了,你哪肯罢休?”   “好妈妈,是孩儿错怪你了呢……”阿秀大是感动,依依不舍地吐出小龙女那因乳汁干涸而逐渐干瘪下去的右乳,望着眼前那一只留着自己深红牙印的洁白玉峰,还有那一枝经历摧残,却愈发绚烂绽放的雪岭红梅,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淋漓酣畅、傲视天下的自豪感来,那让无数武林豪杰、江湖好汉为之神魂颠倒,魂牵梦绕,甚至偷偷自渎的武林第一美人玉乳,此刻却是我阿秀唾手可得的禁脔啊!   人生在世,夫复何求!   阿秀对着小龙女刚才被狠狠蹂躏的右乳轻轻一吻,双手交替,接着用左手缓缓揉捏起来,感受着手指间滑腻的触感,他一边将美母的左乳轻轻含在口中,撒娇道:“妈妈,孩儿没吃饱呢……”   “小乖乖别急,妈妈还有……呵……呵……都十五周岁了……怎么还像三岁那样边吃边捏妈妈的胸脯呀……”小龙女一脸慈爱地抚摸着爱子的俊脸。   “孩儿小时候没吃够呢,好妈妈,今日便让孩儿吃个痛快,过足手瘾和嘴瘾吧!”   阿秀顿时又狠狠地吸吮起小龙女那胀鼓鼓、奶汁四溢的左乳,同时左手使劲,在她那嫩白丰盈、高耸如山的右乳上纵情驰骋,搓、揉、提、压、按、旋、捻、捏、碾、刮、滚,无所不用,在他肆意玩弄之下,那只弹性十足的美乳变幻出各种怪异诱人的形状……   “小坏蛋……你弄疼妈妈了……妈妈依你……都依你……啊……”小龙女娇躯微微颤栗起来,怀着对爱子的愧疚,发出梦呓般的呻吟……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秀终于依依不舍地吐出美母第二颗饱受摧残后却又愈发鲜红挺翘的蓓蕾,不由自主地发出嗝的一声,小龙女见爱子奶醉饭饱,自然也是心满意足,只是两人相面站立半天,身体也有些乏了……   正待小龙女想牵起爱子之手,坐在潭边石头之上休息一阵子时,却发现他低耷着脑袋,沮丧之极,便连忙柔声问道:“小乖乖,你怎么了?可是没吃饱吗?妈妈的奶水再过一阵子又有了,别担心吃不饱……”   但阿秀此刻却是眼中含泪,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悲恸,摇头道:“孩儿吃饱了,但是……孩儿好像如妈妈所说,吃了妈妈的奶水,立刻生病了,孩儿此刻好难受,怕是时日不多了……”语毕,终于抑制不住,豆大的泪水落下脸颊。   小龙女闻声急道:“小乖乖,你可别吓我,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呀?”   阿秀依依不舍地离开小龙女那带着无尽母爱的温暖怀抱,双手颤抖着解开长衫上的绳结,这件衣服还是娘亲昨日给自己披上的,今日都没来得及换!   刹那间一根狰狞邪恶、粗长黝黑、滚烫不已的大肉棒顿时没了衣物的束缚,在小龙女那光洁修长的玉腿间弹跳跃动,发出啪的撞击声响……   阿秀那硕大猩红的龟头此刻正感受着美母玉腿上阵阵滑腻弹性的触感,他不由得舒服地呻吟出声来,连忙又是一阵猛挺……   但与此同时,他却一本正经又沮丧无比地对着慈爱的娘亲陈述着自己的悲恸之情:“呜……孩儿……孩儿的阳根此刻又胀又痛,这东西以前从来……从来都没有如此难受过,我……我一定是得病了……”   语毕,阿秀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豆大的泪水落下脸颊。

第5章 大战前夕

“噗嗤……”小龙女嫣然一笑,接着将阿秀揽入怀中柔声道,“不是生病了,是我的阿秀长大了……”   重新偎依到娘亲温暖柔情的怀抱,脸颊感受着美母丰盈挺翘的硕乳传来的顶级触感,而眼前两颗残留着美味乳汁的傲雪寒梅更是传来阵阵甜美奶香,阿秀心情稍缓,听见美母那婉转如仙乐,悦耳似天籁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娓娓道来。   “男女之间若是有了情爱之后,便会产生情欲,在情欲的催动下,男女的性器最终会产生反应,所以小乖乖你阳根难受是因为受到情欲刺激,此刻胀痛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妈妈这阵子性器可有反应?”阿秀声若细蚊般问道,似是觉得不妥,连忙埋在美母白皙丰满的硕乳中,俊脸羞得通红。   感受着爱子脸颊传来的滚烫热度,小龙女却是大大方方承认:“妈妈的胸脯方才被小坏蛋几番刺激,此刻下体小穴中也是分泌了爱液呢……”语毕握着爱子的手刮过自己的蜜穴口,带出丝丝粘稠蜜汁。   阿秀望着自己手指上那带着美母浓馥体香、晶莹透亮的蜜汁,不由得痴了,忍不住将它含在自己口中,品味起来……   “小坏蛋,好不知羞……”小龙女见爱子胆大妄为,当即霞飞双颊,却将爱子抱得更紧了。   “妈妈,您的爱液怎么这般甘甜?”阿秀仿佛痴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妈妈经常服用蜂蜜的缘故……”小龙女羞赧道。   “可是,孩儿的阳根还是很难受,这可如何是好?”阿秀将自己那坚挺粗壮的肉棒紧贴着的美母的玉腿,不自觉间缓缓挺动,用以缓解胀痛之感。   “不碍事的,咱们古墓派的《玉女心经》中有”十二少、十二多“的养生之术,可以排解自己的情欲,你还记得么?”小龙女与爱子分开,穿好自己洁白素雅的上衣,柔声相告。   “不行……孩儿学了《抱元参同功》,体内的阴性气劲被新领悟的混元气劲融合,起不了作用……呜……好难受呀……”依言运功的阿秀片刻后便放弃了,焦急间汗如雨下。   “这是什么奇怪的功法?不过小乖乖你不要着急,其实……其实还有一个法子的。”小龙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声音细若柔丝。   “好妈妈,快告诉孩儿,孩儿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不惹您生气了!”阿秀上前一步紧握美母的柔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身处情欲之中的男女只要出精便可消解情欲,所以小乖乖你只需不断刺激自己的阳根,让它最终出精即可……”小龙女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可是……可是孩儿不会啊……”阿秀听后却是急红了脸。   “不会也不打紧的……妈妈来教小乖乖……”小龙女耐心相告,一边牵着阿秀来到潭边石头之上,让他大马金刀般坐下。   似乎是嫌阿秀身上的长衫沾着水碍事,小龙女温柔地替爱子脱去衣袍,露出他那白净健硕的躯体,再缓缓跪在爱子跟前,望着眼前那张牙舞爪,仿佛择人而噬的粗长肉棒,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爱子的右手,将它握成一圈,贴在他的阳根上,上下套弄起来……   “齁……齁……”肉棒上传来指尖套弄引发的阵阵快感,阿秀的胀痛之感顿时缓解许多,如降甘霖一般。   两人撸动好一阵子,阿秀还是射意全无,只得可怜兮兮地向娘亲求助:“妈妈,还是不行,这可如何是好……”   小龙女此刻正陷入沉思,脸色一片迷茫,似乎是在回忆起若干年前自己破瓜之夜的情景,想要将那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夺身者与眼前的爱子比较一番,看看谁更厉害……她听闻爱子的求助后,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来。   “小乖乖,你这也太持久了吧……”   “妈妈……您不管孩儿了吗?”阿秀见状,带着哭腔哀求道。   “小乖乖,你别着急……妈妈猜测你未出精可能是刺激不够……”言语间,小龙女缓缓解开自己浑身上下的衣物,比起方才喂乳时只解开胸脯前的上衣,此刻她可谓是一丝不挂,风情万千……   近距离欣赏着美母诱人的胴体,同时再次感受着她跪在面前,用纤纤玉手温柔地套弄起自己的阳根,自己那根害人精却是愈发坚挺跳动起来,阵阵热力传出,熨烫着娘亲光滑柔嫩的手心……   两人相顾无言,各行其事,一刻钟之后,小龙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坏蛋,你怎的如此耐久?这也太天赋异凛了……”   “孩儿也不知……对了,《抱元参同功》着说,阴性气劲则影响性事的持久力,越高越持久,或许是孩儿体内的阴性气劲被混元气劲融合后得到了加强的缘故……”   小龙女闻后微摇臻首,站起身来:“不行了……妈妈手臂都酸死了……”似是不忍看到爱子那痛苦哀伤却又带着期盼的神情,她轻咬红唇,经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狠下决心,“看来只有……只有通过男女交合的方式才能让小坏蛋出精了呢……”   “啊……这样可以吗?先贤们在书中不是说血亲交媾有违天伦吗?!”阿秀此刻震惊无比,颤抖着几乎不能说出话来……   “咱们在这深山幽谷,与世隔绝,做了也没人知道……更何况……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小龙女边说边躺在阿秀身边的水草之上,潭中水波恰好淹没她那形若金莲的玉足,她缓缓分开自己那双白皙修长的玉腿,将爱液四溢的蜜穴暴露在爱子火热的目光之下,闭眼羞赧道:“小坏蛋,只要……只要你将那根坏东西插进妈妈的小穴里,就能出精了……”   尤物!   不愧为武林第一的绝代尤物!   小龙女白皙光洁的玉体上此刻竟泛起一层淡淡的绯红,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到极限,将美母那艳绝人寰的胴体尽收眼底,阿秀内心的激动岂是笔墨能书其万一?   他此刻欲火焚身,难耐之极,猛地站起身来,那根坚挺粗长的肉棒顿时跳动不已,弹在自己小腹上发出啪啪声响,仿佛一只饿极的猛兽,正待择人而噬……   正当阿秀跪在美母绝世娇躯之前,伸出左手颤巍巍地分开她的玉腿,右手握着胀痛不已的肉棒准备回到自己的出生之地,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归家之旅时,却发现水潭涨水了,在水浪冲击之下,自己的阳根根本对不准娘亲的蜜穴,更别说插进去了……   “怎么可以在这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啊?!”阿秀心下大急,连忙求助:“妈妈,我的好妈妈,孩儿插不进去呀!”   小龙女见爱子猴急的模样,噗呲一笑,抬身轻轻一吻,柔声道:“小乖乖,怪不得你,水潭涨水了……咱们去屋子里面吧……”   左手牵着美母的柔荑,阿秀故意落后一拍将她的婀娜身姿尽收眼底,看着娘亲那颤颤巍巍、跳动不已的丰满硕乳,晃晃悠悠、浑圆饱满的肥美肉臀,摇摇曳曳、不堪一握的纤细柳腰,自己那根害人精又粗长一分,只得用右手边走边撸,缓解胀痛之感,真恨不得此刻就将美母推倒在地,狠狠地爱上一番……   然而当阿秀走进屋子的时候,却发现昨晚上自己躺卧过的床竟然消失了!   娘亲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娇笑道:“小乖乖,没有床,咱们便做不了啦……”   “妈妈,阿秀的好妈妈,您怎么可以半途而废!求求您好人做到底吧……”阿秀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红了眼……   “妈妈是逗我的小乖乖呢……”小龙女一边说着银铃般动听的俏皮话,一边双手抵在墙边,只见她微微趴下凹凸有致的娇躯,缓缓抬起蜜汁淋漓的下体,轻轻摆动挺翘丰满的肥臀,慢慢侧过绝世无双的容颜,媚眼如丝道,“小乖乖,其实……其实你也可以从后面插进妈妈的小穴呢……”   “还是妈妈您有办法,孩儿这便来了……”阿秀欣喜不已,左手掌着美母的柳腰,右手撸动着坚挺的肉棒,准备发起最后的总攻!   “啊……不行,妈妈您太高了,孩儿够不着,这可如何是好啊……”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阿秀140公分高的小身板相比美母170公分高的修长玉体还是太矮,自己的肉棒再长又有什么用?   就算自己拼命踮起脚尖都够不着娘亲的蜜穴啊!   小龙女侧过臻首,将爱子痴缠窘迫的模样尽收眼底,似是很享受这般逗弄,她俏皮一笑:“咯咯……够不着的话,那便等小乖乖长高再来试吧……”   “那可不成!孩儿哪里等得到那个时候啊!”阿秀双手紧握美母的纤腰,拼命踮起脚尖,用肉棒去触碰娘亲的蜜穴,却始终差上一截!   他此刻恨不得跳起来悬空趴在娘亲身上跟她交欢,却怕惹恼了她。   他折腾了好一阵子,但一点进展也无,累得趴到在美母的玉背上,小龙女也不催他,温柔地转过头,抚摸他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小乖乖别着急呢,妈妈今晚上会陪你到底的……”   阿秀闻言大是感动,闻着美母玉背肌肤上传来的阵阵体香,双手揉捏着娘亲胸前两颗浑圆高耸、形如蜜桃的硕乳,他一时振奋起来,脑海高速运转,终于让他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   “有了,有了……妈妈您稍等……”   只见阿秀取过一只30公分高的小矮凳放在美母的身后,颤巍巍地踩了上去。   “啊!小乖乖真有法子,你好棒!”小龙女微侧臻首,媚眼如丝道。   阿秀被娘亲一夸,顿时心中一荡,连带着身体微晃,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当即牢牢抓住美母那两瓣肉感十足的肥臀,美!   娘亲的蜜臀实在是太美了!   感受着美母白花花肥臀的顶级触感,他一时大脑充血,舒服地快要晕过去!   阿秀只好闭着眼睛,腰身猛地一挺!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自己的阳根终于跟美母的蜜唇亲密接触了!   “嗯……哼……小乖乖……你还差一点呢……”小龙女娇喘微微。   “呃,原来只是擦着妈妈的蜜唇啊,您的双腿实在太有弹性了……”阿秀羞赧道。   虽然没有插进娘亲的蜜穴,但自己初上战阵,还是情有可原的!   阿秀美美地感受着龟头传来的阵阵快感,那上面甚至沾染了些许娘亲粘稠润滑的蜜汁……   就在阿秀调整好姿势,手握阳根抵住美母的蜜穴,准备“故地重游”时,却没想到一时兴奋过头,气血上涌,他顿感头晕眼花,忽地从矮凳上摔了下去,小龙女顿感异样,连忙转身将他抱在怀中,柔声安慰。   脸颊埋在美母那只颤颤巍巍、挺翘弹软的硕乳里,鼻中传来阵阵甜美奶香,但阿秀却一点也不想在它身上浪费时间,他此刻只想将他那根肿胀到极点、蠢蠢欲射的阳根狠狠地插进娘亲的蜜穴,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大战”啊!   “唔……就差一点了!孩儿还要再试一次!”他连忙打起精神,准备撑起身体,再接再厉!   但却发现自己此刻一丝力气也无,老天可真是给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尝试数次也毫无效果,他只得败下阵来,心急如焚道:“呜……妈妈……孩儿此刻怎么浑身无力啊,我……我好恨啊!”   “小乖乖可是饿着了吗?”小龙女也有些担心起来,“放心……妈妈答应小乖乖的便会做到,你要不要先吃过妈妈的奶水,补充些体力再来插妈妈的小穴呀?”话语间,将爱子上半身放在自己并拢的的大腿上,用右手托着他的后脑勺,搂在自己怀中,左手温柔得分开他前额的头发,随后像幼时那般将自己的右乳递在他的嘴边喂他吃奶。   阿秀大是感动,娘亲可真是体贴!   他当即用尽残余力气伸出左手抱住美母的纤腰,右手伸出安禄山之爪抓向她的左乳,舌头同时不停舔弄吮吸着娘亲的右乳,一如三岁时那般顽皮。   但阿秀却不肯就此满足,含着美母那愈发坚挺的奶头,吸着甘美无比的乳汁,他渐渐有了一丝气力,连忙哀声求道:“孩儿现在难受得要死,阳物像是要炸裂了一般,妈妈……阿秀的好妈妈……可以用手帮孩儿套弄吗?”   “啐……小坏蛋……你鬼点子可真多!”小龙女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身体却是很诚实地替爱子套弄起来,“你惹得妈妈也想要了……这可如何是好?”   “妈妈……我的好妈妈,阿秀再吃几口就能恢复气力了……等下便用孩儿的阳根好好孝敬您……”阿秀此刻欲火焚身,情欲达到顶点,一丝理智也无。   他竟然用力咬住美母右边那颗奶香扑鼻的蓓蕾,向后猛地一扯将它拉得老长,右手也是同时发力,将美母的左乳揉捏成奇形怪状……   小龙女那堪忍受爱子这般肆意玩弄,连忙忍痛将自己的右乳拔出他的凶恶狰狞之口,嗔道:“小坏蛋……你弄疼妈妈了……”   “孩儿错了,妈妈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阿秀吧……”阿秀始终差着一股劲,使不上力够着美母的玉乳,只好故技重施,装起可怜来。   “呵呵……小坏蛋……你要吃便自己来吧……”小龙女左手停下撸动,转而握住自己的右乳,在爱子面前上下晃悠,存心逗弄起来。   可怜阿秀见到那明晃晃,红彤彤的奶头就在自己眼前,却始终差一点够不着,自己砸吧着嘴巴,却是丝毫用处也无,顿时想起小时候娘亲也是这般以逗弄自己为乐,他大急之下顿时带着哭腔哀求:“妈妈,好妈妈,阿秀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求您原谅我吧……”   ********************   时维九月,南阳盆地正经历一场连绵秋雨,这深秋的雨不同盛夏的迅猛急促,却是淅淅沥沥,时断时续,连带着天色好久都不见晴朗,这些日子苍穹尽被乌云笼罩,恰似蒙宋边境的战云密布,直教人愁绪万千……   破晓时分,一阵冷冽的秋风夹杂着凉澈的秋雨吹进白河边官道旁的蒙军帐篷中,翻起阵阵寒意,激得阿秀从迷梦中醒来。   “原来是一场梦啊……”阿秀默默从案前睡榻支起身来,顿时发现下体湿乎乎一片,不禁喃喃自语道:“这便是精满自溢么?”   “实在是太羞耻了……明明我只是对着春宫图自渎,没想到竟然会梦到娘亲!虽然只是荒唐一梦,但这终归是不对的,娘亲在我心中有如天人,我怎可如此亵渎她……”当下他惭愧至极,越想越悔恨,便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右脸顿时热辣辣地生疼。   随后他走向帐篷的窗户边,想借着破窗而入的凄风冷雨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阿秀望着破晓前的天际,只见秋雨暂歇,浩瀚的银河亮起一片清辉,此刻繁星落尽,皆没于西边白河源头,正当时,秋风飒飒而起,清凌凌的白河水面泛起层层柔波。   念及此情此景,阿秀不自觉间吟诵起娘亲在谷中教自己的《碧城》一诗。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   自己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含义,此刻却是忽然明白了。   那是多少个梦转千回之夜啊,当事人失意地醒来,但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却只有孤独寂寞相伴!   而彼时彼刻,窗外繁星落幕,夜雨纷纷,更是让人心生郁结,惆怅万分呐……亦或者当事人甚至从未入眠,而在转辗反侧之时看到了如此愁人景致?   “娘亲,不知道这两年您在梦醒时分是否想起过孩儿呢?”阿秀心中一痛,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但他转念之后却是懊恼心酸起来,因为娘亲很是中意这首诗,还将它练成了两个剑招!   那说明她必定早就对此戚戚然了啊!   “娘亲那时是在思念谁呢?她必定很爱那个人……一定和他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恋……才让她如此刻骨铭心……当然,这个人肯定不是我的生父,不然我也不会成为一个没姓的孤子了……”   阿秀曾经以为自己和娘亲两个人在谷中的小世界里彼此相依相偎,便觉得娘亲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也单纯地认为自己也是娘亲生命的全部,但今日却发现,娘亲还在无数个梦醒时分心心念着别的男子啊!   她还爱着别的男子啊!   ********************   “神雕侠,鞑子还有一路人马!”一道低沉的荆襄口音从阿秀的帐篷外传来,紧接着是刀剑入肉的闷哼声。   敌袭!   是敌袭!   阿秀早就对宋军破袭战术有所耳闻,此番他和张弘范跟随蒙军先锋部队前往蒙宋前线的邓州迁徙民户,本以为正规军对敌袭有所警戒,没想到还是在这天色将亮未亮的破晓时分被宋军乘隙而入。   毕竟此刻乃是人在一天中精神最为困顿之时,蒙军的巡夜卫兵精神高度紧张一夜了,想着马上就要天亮,危险正在远离,就放松了警惕,没曾想到被宋军利用,想必宋军夜袭部众乃是精于此道的熟手了,蒙军众军士此番丢了性命,也是不冤!   阿秀连忙披上甲衣,手执佩刀冲向旁边张弘范的帐篷,一边大声提醒:“敌袭!敌袭!”待他冲进帐篷,只见张弘范才慌乱惊醒,想必也是未料到蒙军先锋部队大意之下被敌所乘。   张弘范连忙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张大哥,天黑看不清,咱们这是后队,敌人能摸到这里,主力部队想必是不能幸免了,我护着你,你快走!”   “阿秀,咱们不要贸然行动,宋军必然设下很多埋伏。色目营就在附近,武林高手众多,敌人能偷袭普通军士,却是杀不尽武林高手的,咱们快去和他们会合,再寻思脱困之法!”张弘范临危不惧,迅速想到了应变之策。   两人随即出帐翻身上马,朝附近的色目营疾驰过去,只见一路上蒙军士卒尸横遍野,好多都来不及披甲就被袭杀。   张弘范此番带来的随从除了阿秀,全部阵亡,两人顾不得替同袍惋惜,拼命冲出一条血路,只听身后的宋军头领高声呐喊,想必是没料到他们竟然会向中军方向突围,但还是想要结阵堵住两人撤退方向,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而两人坐骑均是中亚汗血宝马,他们又是披甲执槊,此番宋军破袭部众均是轻装上阵,没有携带马匹,仓促间哪能轻易挡得住二人策马冲撞。   待他们来到色目营,发现这里好上许多,宋方夜袭似乎未能得手,蒙宋双方正在经历激烈的搏杀,但色目营也是伤亡过半,营中官衔最高的百户已然阵亡,剩下军士分成若干小团体各自为战,宋方现场指挥很快发现这一破绽,在分出外围包围网的人手后,便指挥部众合力逐一围剿色目营剩余军士。   “贺陀罗、尹克西,你们带人缩小防御圈,将营中马车首位连接,结成一个圆环,往圆环外撒一圈铁羡藜,再收集军中的震天雷,待宋军结阵冲锋时朝他们人多的地方扔!”张弘范见色目营失去指挥,各自为战,便当即亮出自己顺天路总管之职,将一众残军指挥起来。   贺陀罗、尹克西均是受蒙哥汗征召从西方来的武林高手,他们此番受袭本欲独自逃生,没想到与宋军交手后才发现对方军中也有许多武林高手,宋军已在营地外围布下包围网,己方已处于绝对劣势,若独自逃生,生还希望渺茫,还不如抱团等待附近蒙军增援,或许还有一丝生念,两人眼色交换之后便各自唤起己方同伴向张弘范靠拢,按着张弘范吩咐,匆忙部署起临时防御工事。   色目营残部众军士见有将领站出来指挥,顿时士气大增,尤其是跟随尹克西的天方教军士高呼“阿拉胡阿克巴”,在士气和信仰双重加持下,色目营残部军容立刻焕然一新,求生本能促使他们迅速向新首领靠拢,宋军均是轻装突袭,此时缺少攻坚手段,两军顿时以车阵为前线僵持起来。   阿秀将马匹系在车阵中,在阵中央护住张弘范,过了一刻钟,他看着宋军开始使用车轮战,轮番朝己方发动攻势,意图将这残余百来十人尽数一网打尽,便渐渐焦虑起来。   面临如此生死要紧关头,他一时有些心神慌乱,但片刻后还是下定决心,上前紧握张弘范的手劝道:“张将军,咱们人少,留在此地不是长久之计,我和两位师傅阻敌,护你出去!”他停顿片刻,却又带着些许不舍柔声道,“阿秀这两年承蒙大哥照顾,今日若能拼得大哥出去,也是不枉了……”   张弘范见自己两年前收留的小跟班现在举止稳重,英武十足,此刻更是愿意舍身换自己突围,心中顿生柔情,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凝噎,蓦地伸出孔武有力的双臂将阿秀抱住,过了好一阵子才哽咽道:“阿秀……为兄只愿明年今日还能和你一道策马扬鞭!”稍顷之后,他环顾一圈续道,“诸位同袍,你们多坚持一阵子,我从南阳搬救兵过来解围!”接着翻身上马,执槊朝宋军外围薄弱处发起冲锋突围了。   ********************   阿秀、贺陀罗、尹克西三人护着张弘范冲出包围圈后,宋军立即发现异动,各路武功好手纷纷前来堵住缺口,三人只得反身与宋方高手们缠斗起来,宋方高手们见他们三人武功不俗,以贺陀罗为首,尹克西中间,阿秀次之,三人内功分别达到五阶登峰、四阶大成、三阶非凡境界,宋军仗着人数优势,也不使劲全力,打算以疲敌之策耗尽三人内力,再发出致命一击。   三人识破宋军计谋,知道不能远离大部队,当下抱团取暖才是求生之道,便用起蒙古语沟通起来,三人相互掩护,将随身携带的震天雷用火折子引燃,朝拦在车阵前方的宋军密集处投掷。   这震天雷便是黑火药的应用产物,当下黑火药在军事上的应用已然超过300余年,但尚处于初期应用阶段。   此时的火药武器有两个大的应用方向,用得最广的便是拿来纵火,例如当今山东世侯李璮的父母红袄军李全、杨妙真夫妇便在金末动荡之际使得一手独门绝技梨花枪,这梨花枪就是枪矛和火筒的结合体,它将两个竹筒装上火药,绑缚在长枪枪头下面,与敌人交战时,先发射火焰烧灼敌兵,再用枪头刺杀,实战中可谓无往不利!   而黑火药的第二个应用方向便是利用它的爆炸特性,当下最典型的应用就是三人所使用的震天雷,它利用黑火药引爆的高能冲击力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再通过飞溅的碎片使周遭敌人受伤。   而后世常见的管状火器此时尚未成型,它也是利用火药的爆炸特性,通过火药点燃后产生强大的气体压力,把火器内的弹丸弹射出去,用高速弹丸破敌。   受限于当下的技术认知、工艺水平,含能材料的研究发掘有限,现今世间应用的黑火药爆炸性能不佳,主要还是用来纵火。   因此宋军对热兵器依赖程度不高,宋军对兵器的研究主要还是在冷兵器,尤其是弩箭上。   正当时,宋军正规军极为依赖远程投射武器,诸路禁军近法以十分为率,二分习弓,六分习弩,余二分习枪、牌。   宋军如此钻研弩箭,也取得了丰厚的回报,在两个月前的四川战场,合州守将王坚甚至用床弩重伤蒙古国大汗蒙哥于钓鱼城下,这位欧亚大陆最有权势的帝王又挨了一个月创伤之痛便一命呜呼!   没了主心骨,四川方向的蒙军开始陆续北归!   而此时大理、京湖两个方向还未接到这条震惊寰宇的消息,蒙军依然按照事先约定在这两个方向发动攻势!   相较于冷兵器的大放异彩,宋军在热兵器的应用上反而逊色不少,此处的好多宋军部众从未见识过震天雷,未来得及躲避便被爆炸的剧烈声响惊得心神俱碎,由于当今的黑火药爆炸性能不佳,震天雷的生铁外壳炸成碎片后并没有造成多大人员伤亡,只有爆点附近的宋军略有皮肉之伤。   三人利用宋军部众的短暂混乱合力冲破了包围圈,终于还是撤回到车阵之中。   此时宋军还在利用人数优势继续使用车轮战冲击车阵,而蒙军则利用防守优势顽强抵抗,双方暂时又陷入均势。   双方攻守相持了半天,蒙军伤亡渐多,而车阵一角终于被宋方武林高手攻下,宋方精锐顿时蜂拥而入,阿秀、贺陀罗、尹克西三人此刻已然是蒙军的中流砥柱,只得硬着头皮顶了上去,同时指挥残余士卒将剩余的震天雷往车阵缺口处悉数投掷。   一场激烈厮杀下来,暂时将宋方这波攻势击退,但宋军若是依样画葫芦,再来上一两轮攻势,蒙军就要悉数被歼灭于此了。   “尹克西,你不滚回波斯,又来襄阳送死么!”一道声如洪钟、威风凛凛的中年男音喝来。   阿秀顺眼望去,只见一位清癯俊秀,剑眉入鬓的中年独臂男子从附近营地赶来,他分明是来此消灭蒙军最后的这支残军了!   宋军见此人出现,纷纷高呼“神雕侠”,同时略作后退,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众人对他可谓是敬若天神!   毋庸置疑,此人威望极高,俨然是这只宋方义军的首领!   “杨过!居然是你!”尹克西乍见故人,显然是对这独臂男子惧怖无比,神雕侠威名近些年来威震南北武林,没想到竟然还是十六年就相识的杨过,此人在彼时就武功大成,十六年过去,如今定然是更上一层楼!   想必今天自己不能善终了……   “这是你的帮手么?功夫还不错,尤其是这个天竺术士!”杨过下场后与三人一一过招,片刻间已将对手实力了解清楚。   “杨居士过谦了,在下贺陀罗,鄙人曾以纵横天竺无敌手而自傲,没想到大千世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来是小僧坐井观天了。”回话者便是当下蒙军中武功最高,已达五阶登峰境界的贺陀罗,他鼻高目深,面白无须,头发如佛陀般堆在头顶,是非常典型的天竺打扮。   杨过作为南方武林第一高手,这些年将自己领悟的黯然销魂掌法、玄铁剑法练得是炉火纯青,他此时阳性内功已达六阶造极境界,在场近千号人中无一敌手。   他既然将对手实力摸清,便不再含糊,打算及早解决战斗,免得蒙军援兵来救场,计划向对方武功从高到低者逐一发难。   他不再继续客套,当即直接用残缺的左手使出内含阳性气劲的黯然销魂掌击向贺陀罗,这股气劲至刚至猛,犹如雷霆万钧一般,贺陀罗心下大惊,这个宋方高手也不谦虚,竟然直接上来和自己生死相搏!   这下自己连避战的机会都没有,只得硬生生使出天竺内功相抵,但自己内功境界终究少了一阶,相持片刻便败下阵来。   阿秀、尹克西对这瞬息之变均是猝不及防,但他们知道此刻三人一体,荣辱与共,不待杨过对贺陀罗下死手就抢身上去与杨过缠斗起来。   蒙军中的天竺部众见状,赶紧冒死上前救下己方小团体的领头羊。   虽然杨过使出一分阳性气劲对贺陀罗造成伤害,当下丹田只剩五阶内劲,但对付眼前这两个内功三阶非凡、四阶大成境界的对手还是绰绰有余,他当即拔出背后的长剑发起迅猛攻势。   须知十年前杨过用木剑就能发出劲风与扑面巨浪相拒,如今他已三十五岁,正值壮年,玉女剑法、玉箫剑法、玄铁剑法等各路剑招更是用得出神入化、信手拈来。   见杨过使出的剑气如天罗地网一般笼罩而来,尹克西连忙挥动金鞭相迎,阿秀也是拔出佩刀,运起自己最为熟练的分山劲内功勉力抵挡。   杨过见双方用上兵刃,短时间内抓不到碱绽,便将手中长剑猛地掷向尹克西。   尹克西全神贯注于杨过手中的长剑,当即用尽全力挥鞭卷住这把迎面而来的长剑,但长剑附着杨过势如破竹的内劲,哪能轻易对付,直接被撞得一个踉跄。   没想到杨过竟然在尹克西旧力方去新力未接之际,使出鬼魅一般的步法,欺近尹克西身前,用上他最擅长的黯然销魂掌击在尹克西的胸膛之上。   尹克西受此一击当即呕血败下阵来,天方教士卒连忙上前抢回己方首领,杨过也不逼迫,因为阿秀已经将全部内劲附在佩刀上向他劈来,显然是为了尹克西活命围魏救赵。   眼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阿秀此刻胸中竟然不由自主地激起强烈的战意!   他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躯体似乎想要和杨过一决高下!   他哪里知道杨过和自己都是世上少有的纯阳之体,同性相斥这一机理贯彻于世间万物之中,因而他的身体反应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杨过方才使出一分阳性气劲击败尹克西后,丹田只剩四阶内劲,但却丝毫也不影响自己感知阿秀的纯阳之体内息,此刻他也察觉自己气血上涌,丹田中内息汹涌澎湃!   杨过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模样端正,却又带着三分秀气的青年,似乎觉得几分熟识,但却是想不来他与哪位故人相似。   诶,自己的记忆如同两鬓白发一般渐渐老去,真个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啊!   但一想到这个青年毕竟是蒙军身份,那也不必手下留情,他当即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使出玄铁剑法中刚猛无俦的招式径直斩去。   “当啷!”两人刀剑相交,发出击玉敲金般的响声,阿秀的佩刀竟然断成两半,杨过的长剑也是撞出老大一个豁口。   趁杨过检视长剑损失之际,阿秀连忙抢身一步,接过附近一个色目十户长掷过来的战刀,阿秀定睛一看,这把寒锋刀刃锋利无比,刀身布满各种花纹,俨然是闻名遐迩的大马士革弯刀!   杨过也接过宋军同袍掷过来的利剑,但却不再出击。   他心想自己接连击败两位高手,内息略有损耗,功力尚未恢复至六阶造极,适才自己不能一击而中打败眼前这个对手,那就也不能再次期望速胜制敌。   倘若两人此刻继续全力交手,难免陷入持久作战,倘若对方只有他一人,那自己定然有信心可以击败他。   但对方却有贺陀罗和尹克西这两个好手,若是他们两人趁机恢复到原来的内功水平,那自己岂不会陷入险境?   这次破袭行动己方武功好手除了自己,都在一阶初习、二阶拔萃水平,自己可得当心才好。   于是杨过改变战术,转用玉箫剑法采取守势,趁机运起阳性内功心法,打算在短时间内恢复自己的内息,将功力恢复至高阶。   阿秀实战经验不足,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他自觉不是杨过的对手,心下想的却是尽量多拖一段时间等张大哥搬来救兵,他待人赤诚,想着张大哥既然承诺要来救,就不会失言,那自己就不能放弃求生之念!   因此两人各怀心事地缠斗起来,宋蒙两军部众武功等级均不高,也看不出两人搏斗的激烈程度已然弱上了许多。   双方军士均期盼己方高手能一战定胜负,当下在场中发出阵阵呐喊助威之声。   一刻钟后,杨过的功力却是恢复到五阶登峰,此刻他已对阿秀形成两阶内功代差,于是催动体内气劲凝结到长剑之上,再次使出玄铁剑法对阿秀发出致命一击。   面临杨过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剑势,阿秀此刻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此番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但他此刻心中却突然空明起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落后便要挨打,这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多少风云一时的王朝最后都灰飞烟灭了,更何况我这渺小如微尘的凡人!”   “张大哥,也不知道你平安脱险没有?今日这场战斗可真是荒唐至极啊!这支前往邓州前线的先锋部队十有七八都是北方汉人,却在一夜之间被南方汉人一网打尽,还被割了耳朵!这仗打到最后,我一个北方汉人居然要跟平日里为虎作伥的色目人同仇敌忾,对付本是同胞的南方汉人,这可真是一场兄弟阋墙的笑话啊!”   “小砚,干娘,阿秀没机会再去蔡州找你们了,希望你们一辈子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娘亲,孩儿此番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但我却并不后悔这两年内劲进展缓慢,因为只要感受到娘亲传授的这股阴性气劲,就仿佛觉得您时刻都在阿秀身边呢……”他心中还有些不甘和不舍,但一闭眼也就释怀了,“阿秀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和您说,只可惜没时间了呢……”   嗖!   一只力大无比的重箭射在杨过的长剑上,激得杨过差点脱手,杨过心中一惊,方才只顾对付在场的蒙军武功高手,却忘记留心场外的动静了!   他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蒙军青年披甲军官从南阳方向骑着红色战马,腋下夹着长槊向自己冲来,此人动作极为麻利,方才射出箭矢的硬弓已然收纳到马具上了。   “只有一骑?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杨过撇下阿秀,转身迎敌,没想到须臾间蒙军军官已策马冲到自己跟前了!这马实在太快了!   来人正是张弘范,他坐下的马匹可是当今世上最优秀的乘用马,但他却不是径直冲过来,而是斜里从杨过右边绕过,两人接触瞬间杨过却是吃了一点亏,因为他可没有右臂!   杨过勉强用左手举剑卸过长槊的冲刺,一时有些站立不稳。   张弘范一击不中也不气恼,他马走斜日,已然绕到杨过背后,此刻勒马踏着碎步,蓄势待发。   在场蒙军见张弘范归来均是欢呼雀跃,但他却没来得及回应,而是用上蒙古语对阿秀急促地说些什么。   阿秀听后连忙吹起口哨,须臾间,另外一匹白色的汗血宝马从阵中跃出,他立刻迎面翻身骑上,并从马具上取下长槊夹在腋下,和张弘范从前后两个方向分别向杨过发起冲锋!   倏然之间,双方攻守之势逆转!   杨过此刻心中大受震动,虽然自己武功已然是在场中最高的,但自己尚未恢复到六阶造极功力,更何况对方两人还骑着风驰电掣的战马,若要取胜可是殊为不易!   他当即纵身一跃,躲过两人的合力一击,没想到这一跃竟然看到南阳方向的官道上卷起了阵阵烟尘,不用想,对方后续援兵正在陆续赶来!   “风紧!扯呼!”杨过当机立断在空中对同伴发出撤退指令,见好就收才是义军持久生存的不二法则!   几百号宋方义军顿时按照既定方案交替掩护,前往白河岸边芦苇丛中的走舸停泊点,有序地登船撤离了。   张弘范见状也不下令追击,只是吩咐残余军士打扫战场,收纳阵亡同袍的尸体。   阿秀这颗紧绷了一天的心此刻终于放松下来,出于对劫后余生的后怕,他迎上前去对张弘范就是一个热烈的拥抱,两人一时间竟是无语凝噎……   “多谢张将军的救命之恩啊!”眼见南阳救兵已然出现在视野之中,尹克西拖着疲乏的身体上前诚恳地拜谢。   “不过是本将的分内之事罢了。”张弘范摆摆手,转念间又问道,“听他们说你似乎和那位宋军首领是旧识?”   尹克西点点头,便请张弘范、阿秀来到一处干净的营帐中,将自己和杨过相识的过程一一说来。   他从上一次襄阳攻防战说起,然后是绝情谷拜会公孙止,中间过程纷纷扰扰,讲了好一阵子才说清,最后一次和杨过相见却是在终南山的重阳宫。   “尹前辈,你方才说的杨过的师父,嗯,就是他口中的姑姑叫什么名字?”阿秀耐心听完尹克西的叙述,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详预感。   “她叫小龙女,江湖人称终南仙子。”   阿秀这些年其实并未刻意去打听娘亲的消息,尹克西此刻带来的这条消息对他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   “果然是这样的!娘亲还爱着这个叫杨过的男子啊!她为何从来不跟我提起杨过的名字?因为杨过并不是我的生父啊!什么天神下凡那都是骗我的!只因……只因……我是一个孽种啊!”   孽种啊!   孽种啊!   “轰隆!”就在此刻,南阳方向传来犹如闷雷般的声音,一响跟着一响,轰隆不绝。   阿秀此刻心如刀绞、怅然若失,竟然对南阳火药库被炸而传来的震天爆炸声响丝毫未觉……

第6章 相顾无言

“张柔,南阳囤积多年的粮草、军火毁于一旦,你该当何罪!”开封蒙军大帐中,盛怒的北线蒙军统帅班都对着南阳总管张柔咆哮道。   这位京湖战场最有权势的男子乃是蒙哥长子班都,帐中一干蒙军将领被他的威严所震慑,皆是噤若寒蝉。   两年前塔察尔从樊城退军后,蒙哥便撤了他的统帅一职,派遣灭亡大理的四弟忽必烈接替军权,但随着忽必烈在汉地渐渐笼络人心,树立威望,蒙哥便对忽必烈猜忌起来。   此番对宋庭发起总攻,他特意派遣的长子班都出任北线蒙军统帅,将忽必烈降为副帅,一来削弱忽必烈在汉地的影响力,二来为自己的长子铺路,通过战功树立威望!   蒙哥当年参与蒙古第二次长子西征,在前任大汗贵由死后,以托雷长子的身份被忽里勒台大会推举为新任蒙古大汗。   他是既得利益者,自然是不大认可蒙古部族“幼子守灶”的传统,他知道长子继承家产的好处,那就是权利接替时最为安稳,动荡程度较幼子继承更轻,因此对他的长子班都可谓是悉心栽培,常年让其跟随在自己身边言传身教,俨然当作接班人培养。   “罪臣自知坏了大汗的全盘计划,罪该万死,但求皇子念在臣多年来为大蒙古国鞍前马后的份上,许臣此战做敢死前锋,洗涮耻辱……”白发苍苍的张柔跪伏在地上,老泪纵横。   见眼前这位老将谦卑之极,班都心下怒火稍减,便恩威并施:“允了!谅你四十年来对国家赤胆忠心,此番只将你的万户之位降为千户作为惩罚。”   “罪臣谢过皇子殿下!”张柔流泪拜谢,退到一边。此事翻篇,场中众多蒙军将领便将目光投向班都,等候他下一步的指令。   班都将目光投向忽必烈和塔察尔,问道:“两位亲王,南阳是我军对襄樊作战的后勤基地,我方物资损失殆尽,这对襄阳作战计划……”   塔察尔是成吉思汗幼弟铁木格斡赤斤之孙,受封东道领地,他率先应道:“我军以骑战立国,出战只需要羊马带够,并不过于依赖后勤。想当年托雷先王自蜀口绕道迂回进攻金国,从不计较一城一地,最后与北线大军在三峰山会师,寻机一战尽灭金人主力!所以此番我军照样可以按原计划向襄阳进军,再绕过坚城南下,朝长江进发,最终与四川、大理方向的中线、南线两路大军会师,在这一过程中,咱们以野战优势寻机与宋人主力决战,再直捣临安!”   “东道亲王,此一时彼一时,我大蒙古国三次西征后,善骑战的蒙古人早就散作满天星一般分居在欧亚大陆各处了,此番开封大营的主力是善步战的北方汉军啊!步军那可是极度依赖后勤……”忽必烈赶紧上前劝道。   “四王爷,那补齐南阳粮草,重新发动北线攻势还需要准备多久?”班都对忽必烈的军事才干还是非常认可的。   “皇子殿下,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忽必烈恭敬地回答。   “怎么会这么久?南阳离开封大营不是很近吗?”班都皱起眉头,大失所望。   “回殿下,不同于骑战以随军行动的羊马作为后勤物资,步战后勤所需的粮草主要是通过水路用船运输,若用人畜走陆路运输,损耗会大幅激增,两者相差约有十倍之巨,所以步战为主的中原汉人王朝在汉唐巅峰时也只扩张到了西域,远不如我国直达欧罗巴。”   忽必烈走到大帐中的地图前,指着南阳对班都续道:“请看地图,南阳盆地是长江——汉水流域与颍水——黄淮流域的分界线。南阳西北与许州、蔡州接壤的山,名叫桐柏山,是连接北面秦岭和东南面大别山的余脉。南阳在桐柏山的西侧,位于白河沿岸,可以从白河入汉水再入长江。而许州那边的叶县在桐柏山的东侧,在澧水岸边,最后可以注入汝、颍,由鸿沟人工运河沟通黄淮。所以说,这地方是华中地区,长江水系与黄河水系断开的关键点,我方华北的水运后勤到了这儿之后就断了,要去南阳,必须改走陆路。”   “也就是说开封大营的物质运到南阳前线必须从叶县改走陆路,翻越桐柏山,因此损耗甚大。”班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片刻后又坚定道,“那就发动京西两路的民夫运粮,加快战前准备!”   “皇子殿下,京西两路的百姓遭受蒙、宋、金三国混战,如今十不存一,就算将民壮悉数派遣,也需数月时间啊!”行军书记刘秉忠怜惜汉民艰辛,连忙上前相劝,他略一停顿又补充道,“倘若稍有不慎,甚至会有民变啊!”   “皇子殿下,如今不可能再按时依约进攻襄樊了,但是我军可以通过黄淮水系将物资转运到蔡州,以信阳作为基地,南下桐柏山,走涢水直达鄂州。”忽必烈进言道。   “嗯……这个计划不错,叶县离宋军前线400里,而信阳离宋军前线不足100里,物质准备时间减少一大半!而且我军只要攻下大胜关后,还可因粮于敌!”班都看着眼前的地图兴奋不已,便下令道,“诸军听命,即刻向信阳进发!”他环顾四周,见诸将均是服帖模样,一时间意气风发、壮志满酬,又补充道,“为确保万无一失,秋收后京西两路加征战争税,同时发动民夫往前线运粮!”   “皇子殿下,京西两路百姓饱受战乱,苦不堪言,人人面有菜色,更何况二十年前黄河决堤后,黄泛区收成大减,百姓苟且求生都很勉强,倘若再加派税收,几无活路,请三思啊!”大学士郝经心急如焚,连忙上前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为民请命。   “此战关乎我大蒙古国一统天下的千秋大业!那些蕞尔小民此刻也不顾上了!”他对身边的蒙古、色目将领笑道,“更何况物竞天择,优胜劣汰!黄泛区要是没人种地了,那咱们拿来养马岂不是更好!”   “妙极!妙极!皇子殿下英明!”塔察尔、阿里海牙等人哄堂大笑起来。   镇定自若的忽必烈将帐中众人举止尽收眼底,只见蒙古将领皆是飞扬跋扈,色目将领纷纷溜须拍马,汉军将领个个低头不语,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   北线蒙军自此将作战方向由襄阳改为鄂州,而宋方在京湖战场一直将防守重心放在襄阳,对鄂州方向防守欠缺,因此数万养精蓄锐的蒙军南下后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不足两月已强渡长江,包围鄂州城。   就在蒙军组织人力砍伐周边林木打造攻城器械时,长江上从西驶来数千艘战船,帅旗写着“保康军节度使吕文德”。   蒙军事先了解到吕文德早就在今年四月就帅军前往四川战场救援合州了,此番宋军水军前来鄂州战场救援,定然是四川战事已然结束,那中路蒙军多半失利了……果不其然,蒙军信使辗转千里将蒙哥身死的惊天噩耗传来,再加上宋军援军也刻意扩散这一消息,一时间蒙军上下军心浮动。   正当时,蒙军大帐中最高统帅班都来回踱步,烦躁不已,一干将领皆是沉默无语,场中气氛肃静之极。   “皇子殿下,此前我军趁鄂州江防不足,在江北夺船强渡长江,江北物质尚可过江,现在宋军水军加上援军,已然隔断江北后勤补给线了……”忽必烈进言道。   “那南岸大军存粮还有多久?”班都皱眉道。   “不足一月。”忽必烈应道。   “这可如何是好……”班都停下脚步,以手扶额,陷入沉思。   “皇子殿下,鄂州一代防务空虚,我军攻克长江北岸的县城有如探囊取物,缴获的秋收粮草甚为丰富,如果我军再分兵攻取长江南岸的县城,定然还可以以战养战,支撑更久!”色目将领阿里海牙上前献计。   “若是长江南岸得到预警,加强防守或者将粮草转移了呢?”忽必烈皱眉道。   “将那些从鄂州、江北掳来做劳役的宋人扔去做先行炮灰便是,若是粮食还紧缺,再将随军的京西两路汉人民夫舍去!”塔察尔嚷嚷道。   此言一出,场中汉军将领尽皆露出失望神色,但又慑于权势,不敢出言顶撞,刘秉忠、郝经就是典型的反面例子,自从两月前参议行军方案后,两人均被刻意打压,处处针对,郝经自此一病不起。   “父汗曾叮嘱我此乃恶法,不到万不得已,慎用之……”班都环顾四周,见场中汉军将领低下头颅,一个个无计可施的样子,便接道,“如今大军有覆灭之危,若是大家没有别的法子,到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粮草暂时无忧后,班都神色稍缓,他望着眼前的地图,思考起蒙军的退路来,只要将大军分为数部,分散到长江东西各处,伺机过江还是不难的。   但是!   父亲死后,自己此番南下未立下赫赫战功,威望不足,要想回到哈拉和林在忽里勒台大会取得一众贵族拥戴,成为新任大汗可就难了!   这么狼狈回去了,自己还能驾驭得了手下这帮骄兵悍将吗?   草原男儿历来都是靠实力说话的!   但若是继续作战,那军中低落的士气如何解决?   他不禁用手敲击案台,仔细思索起来……一刻后,一个完整的作战方案在班都心中推演完毕,他站起身来,对着诸将悲愤道:“父汗不幸早逝,中路大军主力北归,他事先拟制的三路大军汇军荆襄的计划已然无法实现了。”他环视一周,见诸将均是无奈不甘的神情,便接道,“但咱们此行可不能白来,素闻宋国君臣贪生怕死,为求和进献钱帛,甚至自毁长城,冤杀中流砥柱岳武穆。那咱们依样画葫芦,派遣使者与其谈和如何?”   “谈和也行,但咱们可不能吃亏!”塔察尔等人嚷嚷起来。   “那是,可得派遣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之人才行。”班都环顾四周,问道,“郝经呢?今天怎么没来?”   “回殿下,郝学士随军南下后,一路舟车劳顿,得了一场大病,前些日子已卧床不起了。”张柔出列应道。   “张柔,郝经常常称赞你儿子张弘范是他最为得意的门生,本王再给你们张家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就让张弘范出使宋军议和!”班都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   “遵命!罪臣替犬子谢过殿下。”张柔恭敬地回应。   ********************   张弘范奉命出使宋军后,蒙军为表诚意,丢下满地攻城器械,拔营向后撤离数十里,宋军在城楼上望见数万蒙军撤离带起的烟尘,顿时松了一口气,便放蒙军使者团进入鄂州城中。   双方代表在城中议事厅中会面后,张弘范当即不卑不亢地将蒙军议和条件讲出,宋方一次性进贡白银200万两,相当于端平入洛后蒙宋和谈时定下的十年岁贡总额,换而言之,宋方花钱买下为期十年的停战协定。   宋方代表江万载当即表示金额太高,已超出自身职位能定夺的权限,需要将此事禀报给长官枢密使贾似道。   宋方代表暂离后,张弘范见周遭无人,小声对同行的阿秀叹道:“阿秀,此行有莫大的风险,你不必前来的。唉!你怎可如此执拗!”   “张大哥,你我兄弟一场,若你有危难,我怎可视而不见……”阿秀紧握张弘范的手。   张弘范皱眉道:“当年托雷派速不罕出使宋国借道攻金被宋军略阳守将所斩;端平入洛后,窝阔台派王楫出使宋国要求岁币被扣三年,病重才归;同期派出的月里麻思也被扣留,至今已有18年,生死未知……这出使宋国可是个高危差事啊!”   “当年不是蒙宋两家结盟,联合灭金吗?宋国怎么在外交上政令不一,阴晴不定?”阿秀满脸不解。   “自赵构重建宋室后,他们内部就同时存在主和派和主战派,历代皇帝在两派之间摇摆不定,两派自此相互倾轧,他们外交政策多变是朝堂内部矛盾不能调和的外在体现啊!”张弘范摇头道。   就在两人忐忑不安之时,江万载急匆匆地从议事厅外走进来,皱眉道:“张特使!我与贾枢密使协商了,自端平入洛以来,宋蒙两国经历数次大战,中间休战期从未超过十年,因此一次性进贡白银200万两的条件是不可能达成的!”   “那贵方的意思……”张弘范心里一松,还好没直接斩杀使者。   “每年进贡白银20万两,倘若蒙军在边境寻衅,条约自动作废!”江万载应道。   这个条件其实是皇帝赵昀派他和贾似道来京湖战场前给的和谈底线,他此行被任命参军一职,是鄂州主战派首领,他并不想和谈,奈何鄂州城中主和派太多,他担心主和派做谈判代表后为了苟且偷生,在和谈时丧失底线,只好自己肩负重任。   “明白了,双方分歧过大,此事我也无法做主,我这便派助手将贵方的意见传回军中。”张弘范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   就在宋军议和条件传回的第二日清晨,蒙军百户以上的将领被传令前往校场集合,北线蒙军最高统帅班都拿着使者传回来的信件,对着场中数千将领宣读起来。   当读完宋军议和条件后,场中顿时沸腾一片,20万两白银比起蒙方条件只有十分之一!   这个数字连鄂州一年的商税都抵不上,宋方也太目中无人了!   眼见场中将领愤愤不平,摩拳擦掌的模样,班都当即煽风点火:“宋人狂妄自大,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咱们勇士能受得了这等羞辱吗?!”   “不能!”   “咱们北线4万勇士秣兵历马多年,一场硬仗未打,每人就甘愿带着5两白银北归吗?!”班都又问。   “每人才5两白银?还不够采买此次出征的马饲料!”   “奇耻大辱啊!”   “我等不能接受!”   “攻下鄂州,城里的白银、宝物、女人还不是我们的!”   “攻城!”   “攻城!”   “攻城!”   ********************   一面打着白旗的单骑来到鄂州北门,正在城楼上巡视的江万载立马示意宋军弓弩手待命,因为他发现此人是宋军前任大胜关守将,看来此人降敌了。   “城上的宋人听着,我军本欲诚心与你们谈和,哪知你们太过目中无人,皇子殿下只好给你们一个教训,若是现在开城投降……”可怜这个劝降的使者还没把话说完,只见他的前同僚江万载大手一挥,城上众箭齐发,他顿时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   “呸!狗汉奸!死有余辜!”江万载身边的主战派副将纷纷骂道。   一刻后,更有情绪激昂者将蒙军使者团带到城楼上,只待主官令下,杀了泄愤。   张弘范等人方才被宋军主战派带着义军武林好手制服,押解到城楼上。   他见劝降使者被杀,两军开战在即,自知身陷敌手,几无活路,只得引颈就戮。   只是连累了随行同伴,尤其是自己的小兄弟阿秀,他望着城门前被射成刺猬的使者,戏谑道:“阿秀,让你别来,你偏不听大哥的话,跟你说了出使宋庭可是个高危差事。”   “张大哥,怪我功力太弱,不能护着你走掉……”阿秀心中有些懊恼,若是自己像两月前交手的神雕侠杨过一样有六阶造极内功,谁能挡得住他们全身而退!   江万载把这两个将生死置之度外,有情有义的年轻人看在眼里,对方虽然是敌方阵营,不禁心生好感。   他又念道前日里张弘范在谈判时举止得当,彬彬有礼,便没了加害之意,甚至对张弘范可怜起来,很明显,那位班都皇子把他当成抹脚布,用了一次就扔了……江万载摆摆手,示意不必为难他们,只让前来助阵的义军武林好手严加看管,不让走脱。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咚!咚!咚!咚!咚!”的蒙古战鼓声响,众人朝发声处望去,只见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乱糟糟不成行列地朝鄂州城而来,若是眼力较好者,便会发现他们每人抗着沙袋步履蹒跚地向城外护城河前进。   一群蒙军骑兵跟在众百姓之后,张弘范认得旗号,那是阿里海牙率领的色目军。   只要鄂州百姓走得稍一慢点,蒙军的皮鞭和钢刀就落到他们身上,将他们抽得皮开肉绽,砍得尸横遍野,一路上悲戚号哭之声,声传十里,让人闻之落泪。   阿秀在城楼上将蒙军卑鄙行径看得一清二楚,他一直认为两军交战若是真枪实干,拼出胜负,那也无话可说,但蒙军为了攻城居然用上如此下作的手段,不惜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不禁对自己这两年的入仕经历怀疑起来……鄂州楼城上,守城军士、助阵义军见同胞遇难均是悲愤不已,纷纷向场中最高指挥官江万载请命出城救援,江万载面带忧色,来回踱步,他当然知道这是蒙古攻城的恶毒伎俩,自成吉思汗以来,蒙古军攻城,便有驱赶敌国百姓先行的恶行,守兵只要心软来救,随后的蒙古骑兵便可利用野战优势削弱城内守备力量,甚至趁机破城。   此法既能为攻城做足准备,又可动摇敌人军心,可说一举两得,残暴毒辣,往往得收奇效。   内心道德与守城职责此刻冲突不已,作为鄂州城中二号人物,参军江万载无法担负丧师之责,连忙叫来胞弟江万倾:“贾枢密使呢?让他定夺!”   “他让孙虎臣护着往黄州方向出走了!”都尉江万倾面露鄙夷之情。   江万载一愣,现在自己是鄂州城最高指挥官了,所谓慈不掌兵,他也只得硬起心肠:“不可出城!违令者斩!”   “城上的兄弟,我们都是鄂州百姓,不要放箭!不要放箭啊!”被蒙古军威逼的鄂州百姓离护城河越来越近了,而他们哭喊哀号之声也越发清晰。   当抗着沙袋的鄂州百姓进入城上守军的射程后,众军士均是眼中含泪,犹豫难决,不知多少士兵悄悄放下弓箭,收手去擦眼角渗出的泪水。   就连督战队的军官士兵也潸然泪下,忘记去检查军队的做战准备。   “主帅,百姓们就要进入射程了!放不放箭?”急得双眼赤红的江万倾吼着向江万载问道。   江万载紧握双拳用力锤在箭垛上,咬牙道:“为了大宋,放箭。”话未了,泪先落下。   “为了大宋!放箭!放箭!”江万倾吼起来,话音沙哑,还带着丝丝哭音。   其他宋军将领也是哭喊道:“为了大宋!放箭!放箭!”   但那些宋军弓箭手却双手发抖,说什么也拉不开弓,搭不上箭,将领催得紧了,更有人抛下弓箭掩面痛哭。   “他们进入射程了,马上就要填护城河了,放箭!放箭!放箭啊!求你们了……”都尉江万倾催着催着,竟然哭了起来。   被他感染,其他宋军兵将更是哭成一片,而城下的鄂州百姓已经抬着沙包走到距离护城河不足三十步的地方。   主将江万载见此情景,心下大急,跳起来一脚把胞弟江万倾踢了个狗吃屎,抢过一把弓箭,拉弓搭箭射出去,将河边一名百姓射了个对穿。   “再不放箭者,一律军法从事!”江万载黑青着脸大吼,“督战队,刀斧准备!”   督战队将刀斧架在身上,宋军士兵这才一边将羽箭射出一边哭喊,“乡亲们,不要过来了。我们放箭了!”羽箭纷纷落下,河边那些鄂州百姓也纷纷倒在血泊中。   部分百姓见状抛下沙包往回跑,但阿里海牙率领的蒙军骑兵却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砍翻,剩余百姓见逃跑必死无疑,只得认命地拖着疲乏的脚步向前挪动去填河。   少数运气极佳者躲过城头射来的箭矢,完成任务后退到宋军射程之外,也不敢回去,而是在一个秃发僧侣的带领下,双手合掌高举头顶,跪在地上向苍天叩拜起来。   待鄂州百姓死伤殆尽,蒙军方才示意那些完成填河任务的百姓回到后方阵中,紧接着在张柔、董文炳等汉人世侯的指挥下,上百辆轒辒被蒙古汉军步卒推着朝鄂州城进发,当经过遗留在百姓尸体边的沙袋时,躲在轒辒下的步卒趁机捡起,直到护城河边才停下,继续完成炮灰们没完成的填河任务。   对此宋军普通箭矢却是毫无作用,只有威力稍大的床弩才能射透轒辒,数个时辰后,蒙古汉军终于以轒辒损失大半的代价将北门护城河填上。   但蒙军也不继续攻城,而是有序撤退,显然是为下一波攻势蓄力。   城楼上,张弘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是他还看在战阵中看到了父亲张柔的旗号,因而心情颇为复杂。   这些攻城技法他早就从父兄处听说过,早些年蒙人攻金时常用。   但近些年在史天泽、刘黑马等汉军世候的规劝下,为获取征服地区的民心,蒙哥已下令慎用,没想到此番蒙军战事吃紧后,居然故技重施,这等恶毒行径终于在今天被自己亲眼所见。   负责看押他的义军首领见张弘范愁眉紧皱,全然没有为蒙军完成既定任务而表露出欣喜神情,那人也不过分为难他,悲愤道:“张特使看够了吗?咱们该下楼了!”   张弘范、阿秀等人皆是默然无语,随后跟上。使团众人中阿秀最为哀痛,只见他双眼通红,紧捏双手,显然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悲泣之情。   “梁义士,这一仗若是咱们有幸获胜,你还准备归隐田园吗?”经过江万载身边时,义军首领被叫住了。   那名青年顿时呆立当场,良久才泪流道:“江参军,是文靖大错特错了,在下先前以为两国交兵,百姓受战火牵连最多只是加征税收,多服徭役,没想到蒙古人本性凶残,丧心病狂如此!倘若天下汉家男儿都如我刚加入义军时那般消极厌战,那咱们丧失战力后都难逃城外鄂州百姓的下场,做一群任人宰割的炮灰……若都想寻个世外桃源躲避战乱,也不对抗异族侵略,那传承四千年的华夏文明就只有神州陆沉、亡国灭种了……”   “很好!文靖,你能自己明白这个道理,老夫很是欣慰,想必云殊首领也很高兴见到你的成长!”江万载拍了拍梁文靖的肩膀,环顾一圈,接着对周围的年轻人续道,“愿咱们汉家男儿都能摆脱颓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的话,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多谢江前辈教诲,文靖定当铭记于心!”梁文靖双手抱拳做了一个敬礼,他又接道,“对了,说起云殊首领,自从三个月前的合州解围后都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您最近可有跟他联络?”   “两个月前,云殊小友先你们义军众人一步来到鄂州时,跟我打听了一个人,可能是寻他去了……”江万载看了一眼面露惊讶神色的张弘范,也不在他面前避讳,接着对梁文靖续道,“他叫文天祥,和你一样,都是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三年前,二十一岁的他中进士第一,可是当年的状元!数月前,因为直言斥责宦官董宋臣,得罪了宰相丁大全,辞官回乡去了,云殊小友曾坦言非常欣赏他的才干,想必是去请他出山共赴国难了。”   “二哥,你这也是在夸自己出类拔萃啊!老大的人了,怎么不在晚辈面前谦虚下?”见众人疑惑的表情,江万倾续道,“咱们这位江参军呢,二十二岁那年以武阶从三品的身份参加文举舍选,入围殿试一甲,被赐进士及第!”   江万载将众人投来的敬佩眼光尽收眼底,摸着白花花的胡子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万倾不必再提了!”   此时此刻,角落处的阿秀还在回味着江万载的谆谆告诫,他喃喃自语道:“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待得他听到江万载爽朗的大笑声时,他顿时觉得内心通达起来,就像醍醐灌顶一般!   而今日心中的阴霾犹如拨云见日,也尽皆消失不见了……   ********************   随后十余日,蒙军每天都有攻城,统帅班都依然采用驱使百姓先行,汉军卖命,色目、蒙古骑兵在后督阵的策略。   虽然宋军主帅贾似道临阵脱逃,但参军江万载接替指挥大权后应对得当,城中守军、助战义军皆是同仇敌忾,还得四川方向过来的吕文德部水军相助,因此两军鏖战中宋军始终略胜一筹,而蒙军则伤亡渐多。   蒙古使团成员这些日子被分开软禁在招待所中,梁文靖时不时前来巡查,他是一个心细的人,蒙军攻城首日就发现阿秀对蒙军残暴行径的痛恨,后面数日便特意与阿秀攀谈起来,当他得知这位武功不俗的北方汉人青年决计脱离蒙军,便有意拉拢他,只待大首领云殊点头,就正式邀请阿秀加入抗蒙义军的队伍。   这一天,阿秀见梁文靖愁眉不展、心神不宁的模样,便关切地问道:“梁首领,可是战事不顺?”   梁文靖也是一个待人赤诚的男儿,当即便将这两日发生的大事一一道来。   原来,京湖战场中的襄阳守军在接到鄂州的求救请求后,也派来援军相助,一行的还有数十年来为荆襄防务鞠躬尽瘁的郭靖大侠及其亲友,并有其他荆襄侠士。   就在襄阳援军抵达的昨日,蒙军又故技重施,驱使早先从江北掳掠过来的宋人百姓先行附蚁攻城,郭靖哪里能忍得下蒙军这等卑劣行径,当即率领一干荆襄侠士出城救援,亏得郭靖大侠武功盖世,随行的荆襄侠士个个都是武功高手,出城的众人才以伤亡过半的代价,杀退了跟在难民身后的蒙军骑兵,成功掩护难民安然回城。   回城后,郭靖恰好在难民中遇到当年不肯屈膝蒙古人而流落江湖的全真教友人祁志诚,祁志诚告诉他,全真教一干道士正埋伏在江北难民中,打算趁机解救他们,而蒙军前营中尚有一半江北难民还未来得及走脱,于是众人一合计,决定在今日凌晨前去劫营,解救剩余的宋人百姓。   然而蒙军早就做好被劫营的预案,发现众人行踪后,当即用投石车将点燃引信的震天雷朝江北难民营地中抛掷,顿时难民营地成为一片地狱火海,郭靖也被炸伤,亏得诸位侠士拼死相救才将他带回鄂州城。   阿秀听完梁文靖的讲述,不禁被郭靖济弱扶危的高尚品格所折服,心道:“娘亲在幼时教我学武时便告诫我,学武一是要强身健体,二是与人争斗时用以自卫。时至今日我总算是明白她的苦心了,习武不是用来如蒙军那般持强凌弱的,而是要像郭靖大侠这般抵御外侮!”   他愈发钦佩郭靖起来,不吝赞美道:“郭大侠济弱扶危、忠肝义胆,乃是吾辈习武者的楷模!”   “是啊!当今武林中人,我唯二敬仰的就是云殊首领和郭靖大侠!”梁文靖应道。   “这位云首领他是?”阿秀听着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梁文靖知道这是一个拉拢对方的绝佳机会,便带着无比敬佩的神色道:“他呀……他是咱们南方义军的创建人,两年前他散尽他们常州神鹰门的全部家财,用比肩禁军的俸禄来召募天下抗蒙义士。后来受他大义感召,他的至交好友花清渊率领台州天机宫核心力量加入,并贡献出天机宫经营了数百年的产业做财力保障,最终组建起以神鹰门、天机宫为骨干的南方义军。正式成军后他便带领三千义军赶赴四川战场协助王坚将军抗击中线蒙军,这只义军在他带领下作战极有章法,多以破袭战为主。在抗蒙的过程中,随着一场接一场的耀眼战绩,敬佩他领导有方,受他大义感召加入义军的义士也越来越多,如今人数已然翻倍,有六千人之多了。”   “那……梁首领是什么时候加入义军的?”阿秀其实想知道自己是否满足加入义军的条件,但腼腆的他却不好意思直接相问。   梁文靖心中大喜,他已确定眼前这个青年有加入义军的意向了,便谦虚道:“说来话长,去年我和父亲因逃避蒙军兵役,从关中南下,在途中我不小心惹来横祸,阴差阳错地流落到合州城外。就在我险些被仇家所杀时,幸而被义军所救,随后我被云首领感化加入了义军,这一年我可是成长了很多呢……”   “合州战事一结束,你们便来鄂州了么?”阿秀对义军的行动略有疑惑,他们甚至比北线蒙军来到鄂州的时间还早!   “当时义军配合王坚将军的合州守军毙伤敌酋蒙哥后,云首领便告诉我们,他得到可靠情报,北线蒙军在京湖战场即将发动攻势了,他对此战似乎胸有成竹,拔擢我为义军参谋,让我带领三千义军前往鄂州助战,他自己却说有更要紧的事,提前一步离开合州了。”梁文靖坦诚相告。   “云首领心怀天下、大义凛然,他为民举兵抗击暴敌,实乃武林幸事!如此人中豪杰,真是令人神往呢……”阿秀连连赞叹。   “小兄弟,你可是在说我么?”正当时,一个英气十足、凤眼生威的男青年微笑着进入屋内。   “啊!我认得你……”阿秀惊呼起来。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两年前自己随张大哥前去桐柏山壁坞讨要南阳流失的在籍人口,与他有过同困密室的经历,就是那一次,自己意外得到了让自己内功略有小成的《抱元参同功》,就是这位云领袖轻而易举地破解了密室的机关,还记得张大哥在瓜分战利品时,含恨与他三七分成,并酸溜溜地说出:“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甚至时间再往前,自己刚离开与娘亲生活十三年的山谷,来到南阳张府后的那个中秋之夜,在书房火海前还和这位云殊首领有过一面之缘,想必这场大火也是他当时为了脱困而进行的得意之作了!   “咱们空了再慢慢叙旧。”云殊轻笑道,接着转头对梁文靖道,“文靖,我回来了!”   “云兄,这队伍不好带呀……”数月未见,梁文靖连忙上去握住云殊的手,大倒苦水。   “我相信你!”云殊向梁文靖投去信任的目光,又道,“听说张弘范也在城中?”   “他身份最为特别,安置在义军军营中,要见他么?”梁文靖应道。   “我可是颇为想他呢……”云殊莞尔一笑。   “云首领,我可以去看看他么?我好生想他……”阿秀连忙问道。   眼见这个青年有情有义,云殊心生好感,便点头答应:“那咱们走吧。”   三人出门后,梁文靖见庭中有两位从未见过的青年朝云殊跟了过来,便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云殊便介绍起来,其中文士打扮,相貌堂堂,眉清目秀的是文天祥,因得罪权臣辞官归隐,此番受云殊所邀,加入义军抗蒙。   而另外一位蒙面的男子身份特殊,此行不便透露身份。   梁文靖数日前从江万载处闻得文天祥的大名,当即与其熟络起来,一行人谈笑间来到义军营中,只有那位蒙面男子沉默不语,不时用眼神打量义军的营垒布置、精神气貌,云殊也大方让他观察,并不介意。   ********************   “张将军!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云殊见到张弘范后,微微一笑。   “云首领……”张弘范苦笑回应,还未待他继续开口,就被一道急促的传令声打断。   “云首领,鞑子又发动攻势了!”义军传令员急匆匆赶来。   “比起往日如何?”云殊问道。   “今日的攻势规模是这个月中最为猛烈的,他们驱使攻城的百姓较往日多了一倍!”传令员回道。   “不对啊,今日凌晨郭大侠不是率领荆襄侠士们将剩余宋人百姓救了出来吗?”梁文靖摇头道。   “回梁参谋,今日的百姓听口音不是荆襄百姓,像是随军服劳役的北方汉人民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弘范惊呼起来!   他从军数年,经历若干次蒙宋交战,从未见过将己方百姓驱使到前线做炮灰的,这种恶毒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云殊却是平静地看着张弘范,摇头道:“张将军,你太高估蒙古人的底线了,我八月离开合州时,中线蒙军主力北撤,他们为了封锁消息,杀尽沿途早已归降的川中百姓。”他见张弘范仍旧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续道,“你若是不信,跟我去城楼一看便知。”   一行人来到军情最紧急的鄂州城北,登上城墙后果然看到许多百姓暴尸城下,惨不忍睹,而不远处的蒙军骑兵又驱使着新的一波百姓前来附蚁攻城,这些百姓用北方口音号哭着:“宋人兄弟,我们都是汉人,不要放箭!不要放箭啊!”   张弘范将此惨状看在眼里,顿时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就在此时,阿秀却在城外人群中发现一对让他震惊万分的身影。   云殊也不管他们,继续登上城楼,来到发号施令的江万载跟前拜道:“江前辈安好!”   江万载赞许地应道:“云殊小友好久不见!此行可遂你愿?”   “此行颇丰!今日战事如何?”云殊恭敬问道。   “鞑子今日有备而来,半个时辰前,他们用被俘的郭大侠二女要挟他投降,郭大侠哪肯就范,但他最心疼自己的二女,和一干荆襄侠士商量后便带伤率领众人出城营救去了。没想到他们出去没多时鞑子就开始驱使百姓附蚁攻城,眼前这是第二波攻势了。想必这是鞑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今日恐怕有一番恶战啊!”江万载肃然道。   云殊回忆起两年前与郭襄并肩抗敌的情景,不禁喃喃道,“郭二姑娘,好生想念……愿她能度过此劫,安然归来……”然而随着城外被驱使的百姓越发接近,他不得不收起心神,思考起眼前的战况来。   片刻后他筹谋略定,带着不忍的神色向江万载请求道:“江参军,这些北方汉人百姓也是咱们的骨肉同胞,我来设法救他们,让我暂时指挥可好?”   一众人听后顿时向云殊投去钦佩敬仰的神情,而宋军弓弩手们如释重负地放下手中武器纷纷向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江万载望去,等候指示。   若不是为了守下此城,谁愿意狠下心肠对同胞下手,许多战士这些日子因为心生愧疚,晚上甚至噩梦连连!   “云首领,老夫相信你!”江万载拍了拍云殊的肩膀,望着这张少年老成的面孔,他一时间想起了汉人鼎盛时期的两位青年豪杰——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和弱冠请缨的终军,天见可怜,汉家后继有人啊!   “多谢江参军!”云殊当即拜谢,他当即下令道,“请弓弩手们不必射击百姓,将箭矢瞄向鞑子的督战队;张顺、张贵,你俩带领义军水军全数由城西水门出击,前往江边列阵,准备接应百姓;文靖,你带领义军步军在城头喊话,引导百姓沿城墙往西走,前往长江边登船逃命。”   未等云殊号令完毕,众人却发现城下的百姓中有数百人却是反身与督战的蒙军骑兵厮杀了起来,他们边杀边朝西撤离,行动迅捷者已飞奔到长江岸边,跳进水中朝长江对岸游去。   此时已是冬季,长江水甚为寒冷,但是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冬泳的刺骨之冷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城楼下方的己方城墙上,一个白衣青年纵身一跃,矫健落地后又立刻朝那团反抗的百姓飞奔而去,这人不是阿秀却又是谁?   ********************   却说阿秀方才在城墙上望见城下北方民夫个个衣衫褴楼,一件护甲也无,手里只有木质简易盾牌和劣质兵器。   想必在蒙军指挥官眼中,他们最重要的作用也只是用性命将云梯、井阑、轒辒推到城墙边了,至于附蚁攻城,只是用来消耗守军箭矢和体力的附带作用罢了。   他一时悲从中来,因为他自己也是北方汉人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阿秀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干娘王瑾和至交好友李砚的身影,他哪里还忍得住,也来不及上楼去跟云殊、梁文靖请示,当即飞身跳下城墙。   城墙上的守军得梁文靖特意关照,也不敢轻易放箭射他,只得派人去城楼上向长官请示。   还未等来回复,却见他捡起地上的残兵,带着分山劲内力投掷射杀了附近一个蒙古百长,守军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下去跟蒙军拼命去了,众军士不禁连声喝彩,为之壮行。   一击得手,阿秀飞身上前夺了那个蒙古百长的战马,他也不恋战,甩开身后一众蒙军步兵,接着拍马往王瑾、李视处奔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群汉人民夫已与追来的蒙军骑兵杀作一团,数百人结成偃月阵背靠护城河边战边往江边撤退,酣战中他们还高唱着摩尼教颂歌:   “熊熊圣火,唯斯光明。扬善灭恶,万古天则。持我戈矛,束我前额。听我令谕,杀彼仇敌!”   想必他们是不愿做前驱炮灰,在摩尼教徒的带领下奋起反抗了!   阿秀此时精神一震,有众人掩护,要救出干娘和小砚可就容易多了。   他在马上取出行囊中的弓箭,连发数箭,行进间已将围在民夫阵前的几个蒙古骑兵射落马下,他骑射得手,也不声张,直将身子伏低,装作是一匹无主之马在战场狂奔。   一众蒙军哪里想到会有敌人从后面杀来,还来不及看清楚形势,一杆带着寒芒的丈八长槊已然杀到,在他波谲云诡般的偷袭下又是十余蒙古骑兵被当即挑落马下。   正当时,已然陷入困境的汉人民夫忽然发觉阵前的数十蒙古骑兵如镰刀割草一般纷纷落马,他们这才发现一位汉人青年前来助战,只见他骑着高大战马,手握长槊,一身白衣胜雪,衣袍上还染着敌人的斑斑血渍,众人顿觉他如天神一般,霎时间士气高振,纷纷高呼:“真神庇佑!神与我在!誓不为奴!”   剩余蒙军骑兵发觉腹背受敌后只得调转马头脱离与汉人民夫的战斗,却没想到阿秀已然拍马朝他们冲刺过来,他们还未来得及张弓射箭,这个蒙军常服着装的青年就已经冲到他们跟前,他们诧异之下也只得被迫举起兵器勉力抵挡。   就在双方交锋的那一刻,阿秀右手紧握槊身,腋下夹住槊尾,借着战马的冲击之力将带着分山劲内力的长槊全力刺出,只听见砰一声,将迎面的一个蒙军什长撞得飞起,那人被这股大力撞得肋骨折断,眼见是不活了。   阿秀一击得手也不停留,直接马走斜日,策马回旋绕过蒙军众骑士,还不待他们对长官的惨死回过神来,又发起新的一轮冲锋!   阿秀用的这根丈八长槊相较普通枪矛结实而粗长,乃是当世马战重兵器,它可刺、可劈、可撩、可砸,非骑军中武技纯熟的大力士不能用。   这根槊先前也是被杀的那位蒙军百长所用,在场的众骑士中少有人会使。   阿秀这两年陪张弘范练习武艺,马战使槊的技巧已然十分纯熟,此番交战正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当蒙军剩余骑士总算集结完毕,摆出楔形阵势,与他相互对冲后,众人才发觉手中的长兵较他手中的长槊都短了一截,马战有云:一寸长、一寸强,这一冲阿秀已经冲入了蒙军骑士阵中,将迎面的一个骑士撞落马下,他又借着长槊后挫之力,挥转了槊柄横砸过去,正中一个蒙军骑士的后脑,噗一声脑浆沾满了槊齿。   阿秀左手在槊尾一按,长槊反撩回来,斜劈到旁边一蒙军骑士脸上,那骑兵的整张脸登时扭曲得不成人形,半张脸都成了一团血肉!   一时间,阿秀将丈八长槊刺、劈、挑、带、撩,行云流水一般连杀十余人,在场蒙军骑士无不胆寒,他座下的战马一声长嘶,场中其他马匹仿佛都被引动了一般,齐声嘶叫,但听战马嘶鸣中槊风急响,阿秀又劈破了一名什长的天灵盖,这什长一被杀,这一部人马便彻底没了首领,残余骑士纷纷拍马逃命!   那些汉人民夫见状无不振奋,喝彩之声冲天而起:“壮士神威!万胜!万胜!万胜!”   阿秀连番恶战,体力稍有不支,他也不去追赶,因心里记挂着干娘和小砚,当即翻身下马,前去阵中寻人。   结阵的汉人民夫见此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这时却见李砚朝他奔了上来,大哭道:“秀哥,你来了,娘亲她……她不行了……”   还未来得及与李砚诉说重逢之喜,阿秀便遭遇干娘遇难的晴天霹雳,他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连忙拉住李砚急切问道:“小砚,干娘她怎么了?”   李砚拉着他的手,朝阵后边跑边道:“今年九月,蔡州百姓被征召南下做随军民夫,而咱们这群人多数信奉摩尼教,教中主事传道的讲经者在南下路上病故了,娘亲被推举为新的讲经者。今日鞑子督战队来到营地前,要求咱们先驱攻城,娘亲告诉我们这一行九死一生,她不愿意辜负教众对她的信赖,便串联教众,在接近城墙时与鞑子反目了,她带领大家往江边逃离,方才被鞑子狙击了……”   待两人来到王瑾跟前,却见这个衣着荆钗布裙的妇人双目失神,眼光正逐渐暗淡下去,她已是奄奄一息了……李砚连忙握住她的手,哭道:“娘亲,秀哥他来了……”   阿秀当即也握住王瑾的手,流泪道:“干娘,孩儿来迟了……”   王瑾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微笑道:“好孩子……你们都安全了罢?”   李砚应道:“得秀哥刚才相助,咱们杀退了鞑子骑兵的攻势,暂时安全了,我们快到江边了。”   王瑾勉力应道:“好孩子……好孩子……”,她话语越发微弱,双目又失去了光泽,垂危之际接着喃喃自语道,“李侍卫,你为何不走?我受伤啦,可不能连累你……”   “娘亲,你在说什么?”李砚有些不知所云。   王瑾似是没听到,自顾自续道:“李郎,你这小篆落笔有些匆忙呢……呐,你看这个‘双’字像不像咱俩对望?孩儿他爹,你何时才能回来,我给他取名李砚,希望他以后做个读书人,远离战乱……”   李砚听到这才终于明白,娘亲这是在回光返照之际思念自己的父亲啊。   “夫君,我……我快不成啦,你别担心,小墨儿有他的义兄照顾,他叫阿秀,他们两兄弟都是正直勇敢的好孩子呢……”   语毕,一对泪珠流下脸颊,王瑾带着对人世间的不舍,溘然而逝。   ********************   鄂州北门城墙上,张弘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如刀绞。   张家侍奉多年的政权今日终于露出本性残暴的一面,父亲当年跟随几任大汗南征北战,定然也是经历过这等灭绝人寰的暴行,要不然怎么北方人口锐减,女真全族灭种……然而在这命如草芥的乱世,北方汉人除了投靠强者,又能如何求存呢?   “张将军,这个阿秀的青年是你的下属么?”文天祥指着远处勇猛无双的白衣青年问道。   “回先生,他是我的文事随从。”张弘范恭敬应道。   “文事随从?那他的马战技法为何如此精湛?”   “是在下教授他的。”   “想必将军骑术更加纯熟了!”   “不敢当,阿秀他是武学天才,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是也!”   文天祥微微一笑:“将军好生谦虚,看这阿秀如此骁勇,义军若是得之,可是如虎添翼了!”   张弘范叹道:“是我军暴虐失道,也怪不得他反目了……”,这时他瞧见远处蒙军阵中一群打着色目军旗号的骑士朝阿秀处冲了过去,也顾不上双方立场对立,“糟了,阿秀他们被追击了。”   文天祥却是宽慰道:“不必担心,云首领帅领义军从东门出去接应他们了。”   “啊?云首领他可真是……真是侠义心肠……”张弘范呆立当场。   ********************   当阿秀还没从失去义母的悲痛中缓过来,蒙军骑兵已然追击过来,并在行进中射了几波箭雨,殿后的汉人民夫拿着木盾倒是没有多大伤亡,可怜阿秀抢来的战马,身中几箭,眼见没了性命。   阿秀听到战马的嘶鸣声,顿时反应过来,眼下只得让武艺平平的李砚跟着大部队先走,他来殿后。   他借过一只盾牌,拾起马尸边的长槊来到阵前,与身边民夫同伴结成一圈弧形盾墙,蒙军先是骑射一番,见收效甚微,便改变阵型,结成楔形阵势,看来是要强行冲阵了。   待蒙军集结完毕,只听一个色目军百长用回回语高呼:“穆圣教诲我们,要将真理传遍人世间每个角落,我们圣战者的使命就是要开辟新的道路,在不信者的土地上确立真神的统治!此战之后,我们都将成为圣贤,在生前就成为英雄,死后也将以伊玛目下葬,受后人的顶礼膜拜!”   一时间,这些色目骑士在首领的动员下狂呼:“真主至大!这是最大的圣战!”却说西亚的诸多宗教中,天方教和摩尼教这两家势如水火,要不然摩尼教也不会在波斯灭国后出走,来到遥远的汉地传教了。   此番蒙军指挥中枢特意派遣与摩尼教有百年世仇的天方教徒前来清剿,可以说是用心险恶!   就在阿秀等人躲在盾牌长兵后,紧张地等待蒙军发起冲击时,却发现这波攻势迟迟未来,直到耳边传来呼呼箭弩声响,众人寻着声音传来方向望去,这才发现长江边上鱼贯而列几十条战船,原来是鄂州的义军水军前来接应了!   众人欣喜若狂,透过盾牌看去,眼前蒙军骑兵纷纷倒下,只剩少量骑兵冲到跟前,也没了结阵冲击的雷霆之势,阿秀等人当即与其厮杀起来。   却说阿秀没了坐骑,步战虽有内功傍身,但作战效率大减,经过一番混战厮杀,就在他体力消耗大半之时,他猛然听见一道劲风袭来,这道气劲刚猛无俦,威力甚大,却是来不及躲闪了!   与此同时,他还感受到自己体内又升起一股强烈的战意,想起来了!   数月前,他和杨过交手时自己的躯体就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反应,他后来仔细翻阅《抱元参同功》才得知,这是两个纯阳之体相遇后的应激反应,同性相斥这一机理贯彻于世间万物之中,因而他的身体反应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难道是杨过来了吗?   他抬眼一看,一个独臂男子正骑马而来,果然是他!   这道劲风是他全力掷出的石子,此时正朝自己迎面袭来!   来不及了……可恶!   又输给了他……娘亲若是知道她的爱侣杀了她的孩子,她会怎样反应呢?   电光火石之间,阿秀心中涌现出的竟然是这个荒唐的念头……就在阿秀准备闭目待死之时,他却发觉另外一道劲风冲他而来,只听见“叮”地一声,杨过那枚石头竟被一只袖箭击落!   转瞬之间,一人双马呼啸而至,挡在自己身前。   “碧微箭!阁下是常州云殊?”杨过勒马阵前,收起杀意。   同为义军首领,他对云殊早有耳闻,对方才过弱冠之年就已率领数千部众驰骋抗蒙前线,战绩、威望皆是诸只义军中最高!   “杨大侠,久仰了!方才是误会,这位壮士为了保护这些汉人民夫,已然反正了,此番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帮助他们脱困的。”云殊指着身后的义军部众对杨过恭敬道。   见杨过皱眉思索,云殊转身将一匹白色的汗血宝马牵到阿秀身边,微笑道:“小兄弟,你的马。”   阿秀得他相救,死里逃生,心下感动之至,不禁眼圈一红:“多谢云首领!”他是一个腼腆之人,说不出太多辞藻,只好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义军的恩情。   待他翻身上马,准备再次施展骑术厮杀一番之时,却见两骑从远处朝杨过之处奔来,前面那人他认得,那是桐柏山壁坞之行见过的郭二姑娘,她今早还被蒙军羁押,此番安然无恙,想必是获贵人相助得以脱困了。   后面那骑一袭白衣、风华绝代,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娘亲却又是谁?   原来杨过惦记着和小龙女的十六年之约,在十二月初七那天来到绝情谷与小龙女相会,经历一番波折两人终于久别重逢,欢喜之情不必多说。   虽然杨过就想撇下一切与爱侣双宿双飞退隐江湖,但他心中还挂念郭靖伯伯的恩情,只待蒙宋大战结束后再做计较,两人合计后便重返荆襄战场前去助战,得知郭靖一行人已经前往鄂州之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朝鄂州赶来。   杨、龙二人今日方到鄂州,就看见小妹子郭襄被金轮法王所擒,一番恶战救下郭襄,众人却发现蒙军已然发动总攻。   蒙军此番攻势尤为猛烈,大有倾其所有之势,杨过便想利用义军常用的斩首战术来瓦解蒙军的攻势,当即率领小龙女、郭襄往蒙军中军处赶去,他路过此处时,竟意外发现蒙军正与一团汉人民夫厮杀,其中一个蒙军常服着装的青年分外眼熟,三月前,自己在南阳前线还曾与他交手!   正所谓冤家路窄,杨过当即掷出飞石朝他袭去,却没想到被云殊挡下。   却说阿秀终于见着心心念念的娘亲,一时心旌神摇不能自持,差点跌落马下,此刻他满腹思念之情,正待拍马上前与之诉说,却猛然发现方才娘亲将他失态神情轻微一瞥后,竟是无悲无喜,又平淡地将目光投向杨过,眼里全是杨过的身影。   阿秀将这对璧人的亲昵神情看在眼里,而杨过跟她说了些什么话,自己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了。   这两年多,阿秀设想过无数种和娘亲久别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再相见是这样一个情景……是了,此事再简单不过,她定然是不敢在爱侣面前与自己相认,因为阿秀是她和别人生下的孽种啊!   阿秀忽然觉得自己很是窘迫,他此刻衣衫褴褛,一身白衣已被污血染红大半,哪里还有身为使者时候的俊朗神气?   脸上也沾染着血汗泥垢,身上还有几处伤痕,如此种种无一不在提示他,自己在这对完美璧人面前就像一个脏兮兮的小丑,简直低到了尘埃里……念及此处,他心中悲恸万分,眼圈又是一红,也不敢再去看娘亲,或许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自己的娘亲了……阿秀勒马转身,看见李砚等人已然登上义军战船,心中再无牵挂,也不跟云殊等人打招呼,径直催动相伴两年的坐骑踏着小跑碎步朝蒙军战阵冲去,耳边传来梁文靖熟悉的关切声,他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快到蒙军阵前了,张大哥,你教我的马走斜日,安息回旋之术,我却是用不上了。”阿秀撕下衣袖,蒙住坐骑的眼睛,随后拍马加速,右手紧握槊身,腋下夹住槊尾,人马合一全力朝蒙军阵中冲了进去!   “我不要活得像个笑话……”阿秀在长槊穿透敌甲那一刹那,如是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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